“小立,高魁要接见我和智远,你等着我,等我回来就跟你回山上去,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归立欣慰感慨,自觉苦尽甘来,可是在城门外翘首期盼,等来的却是要高魁纳李世香为婿的消息。
“小立,你别急。我是为了稳住那老家伙才暂时同意娶他女儿,不然他肯定又要为难志远,等他滚回老家我立刻跟你逃走,真的,我不骗你。”
当李世香红着脸,结结巴巴来回解释着,归立呆呆的看着他闪烁逃避的目光,鼻子里窜出一股辛辣味呛得他直翻白眼,恨得牙根直发麻,手指骨节痒,只想揍人。
他又被欺骗了!
“李世香,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归立感觉眼睛在往外喷火,要不是他紧抓住衣衫下摆,一定会狠狠扇眼前的人一巴掌。
李世香惶恐不安地看着他,嘴里就像含了一串冰糖葫芦,呜呜啦啦半天才吞吐着说。
“我,我当然是把你当成我最重要的人。”
“住口!你以为你做出这种决定我还会相信你吗!你一直在利用我!把我当傻子冤大头!用完就扔到一边!你这个卑鄙的无赖,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乡间的路上李世香拼命追赶着怒气冲冲奔跑在前的归立,一面气喘吁吁的跑一面急急呼喊“小立你先等一下,听我给你解释啊!”
“不听!你滚回城里找你的夏智远吧!我永远不会听你任何一句话了!”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回来嘛,我不能没有你!”
“你是不能没有我这个奴才吧!我已经对你绝望了!别缠着我了!”
归立怒气填胸,在路上窜来窜去,一会儿跳上大路一会儿钻进田坎。李世香累得满身是汗,但仍紧追在后,不住口的向归立求饶解释。可是归立已经伤透了心,坚决不回头,见李世香死缠烂打,干脆跳上一头麦田边的小毛驴,拍着毛驴腿就跑。李世香追赶不上,急得双脚乱跳,正好一个农夫牵着一匹老马走过,赶紧拔下高魁送他的扳指半买半抢夺了那匹马去追。
“小立你等等,再给我一次机会嘛。”
归立狠狠抽了毛驴几下,跑得更快:“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消受不起你这大少爷了,你另外找人吧!”
“不要!人家就认准你了,前面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只剩最后一点小困难,你干吗打退堂鼓啊!”
“不是我后退是你善变,亮说得对,咱俩从来不是一路人,你这种人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我算把你看透了!咱们一刀两断吧!”
“你说断就断!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给我站住!想甩掉本少爷,你还短火欠炭呢!”
他们边骂边赶,跑出十几里路,小毛驴和老马不堪劳累赖住不走。归立跳下驴背继续跑路,世香比不上他是习武之人,才追了几步体力已然不支。归立跑到河边,正遇一辆渡船招客,想也没想就跳上去,李世香追到岸边,船已荡出很远。他双臂齐舞高声呼唤,归立只是回头咬牙切齿瞪他,心里翻江倒海,说不清是爱是恨。
不一会儿李世香的声音已听不清了,归立发现他停止挥臂,做了一连串奇怪的动作。他先做了个开门的姿势,指指自己右眼角,用举起手向自己做了个投掷的动作。归立心怀怨愤,无心探究其中含义,怕自己再看下去又要心软,索性扭头闭眼躲进渡河的人群里。
第二天隐蔽在山里的强盗准备离开信阳迁徙到偏远安全的地区,金亮口中叼着麻绳捆扎行李。
“小子,能保住命就该谢天谢地了,你能清醒过来很好,全当倒了回大霉。等咱们找到落脚地,我塌塌实实给你找个媳妇,你负责打劫你老婆就负责生娃,保证你脱胎换骨,小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
归立听得心不在焉,一直蹲地上发闷,他还控制不住思念李世香,每想一次就抽自己一耳光,然后告诉人们他在打蚊子。
贵儿推着个半人高的箱子进来:“小亮,来帮我开箱子,我找东西呢!”
金亮一跃而上接下箱子,一迭声埋怨:“我的好姑奶奶,谁让你搬这么沉的东西,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得了。”
贵儿绯红脸啐道:“才两个月不到就看得出胎气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心疼人家了?就想着你们金家的香火,假惺惺!快把钥匙拿出来,我有要紧东西装这里边呢。”
金亮搔搔脑袋:“钥匙不在我这儿啊,你不是给别人了吧。”顺口问正在出神的归立:“阿立你看见你嫂子的箱子钥匙没?阿立,阿立。”
归立一怔,喃喃重复:“钥匙,钥匙——”
突然他双目圆睁,一伸腿站起来,大梦初醒的叫道:“钥匙!钥匙!”
李世香河边那个动作不正是在提醒他,那把能打开月老情锁的钥匙就在他手中。
金亮还没摸清火门归立已飞也似的冲出去。
“妈的!狐狸精的迷魂咒还没解啊,这短命小鬼干脆早点死在外面算了!”
归立兴冲冲跑回信阳城,人说好事多磨,良缘难求,他现在就是这般感受。几天来的大喜大悲令他心情极度亢奋,他已经决定了,一见到那欠揍的大少爷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塞进口袋里抢走,然后不管他怎么骂怎么喊都紧紧抱住他,永远不放手。
可是,火焰般的热情被出信阳门前密密麻麻的通缉令浇灭了。通缉令上画的全是归立的头像
“归立,年二十,系收押在案之鬼风山江洋大盗,昨日畏罪潜逃,如有将其归案者,赏银一万两。”
白纸黑字由不得归立不信,他天旋地转,脑中一片空白,又是一场骗局,骗子每次都轻易得手,学不乖的人活该倒霉。
他是被金亮及时揪出人群塞进鸡公车里推走的
“看吧看吧,早告诉你狐狸精的话信不得,吃了这么多亏还不醒眼,有你这种兄弟也算老子前世冤孽。”
归立蜷缩身子任金亮喋喋不休的数落,筋疲力尽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立,你知道这颗痣的来历吗?我娘说那是月老给的一把锁,只有我命中注定的人才能打开,我一直等那个人出现,现在终于发现那就是你。”
那个人的娇笑还在耳畔回荡,归立终于撑不住捂住嘴唇痛快淋漓的哭出声来。
十八、三年之后
世事瞬息万变,昨天还山盟海誓的情侣一夜之间就能分道扬镳。李世香自从与归立分别,一直伤心惆怅,可是经过几场风波,他也渐渐摆脱幼稚,学着成熟自立,不再是过去的懵懂任性。正好十香斋垮掉了,他向夏智远借钱盘过这家酒楼,自己学着经营。和原来不同,这家新店专做各类包子,因为皮薄馅大,滋味鲜美,口碑非常的好。李世香不管刮风下雪都会坐在店门口,盼着那个偷包子的小乞丐有一天再回到这里。
可是小乞丐一直没来,城门上的通缉令被雨水反复冲刷早破裂脱落,信阳的桃花也已谢了三次。
李世香悲哀的想,小立是不是已经跟别的女人成亲了。
他不知道,在千里外的深山里,有人怀着同样的心事。三年苦心经营,归立和金亮在这里重新建立一片世外桃源。他们放弃了土匪的营生,在山沟里垦地种粮,饲养牲畜,生活得无忧无虑。金亮早已是两个孩子的爹,而归立却依然孤身独处。为了避免他打一辈子光棍,这一年金亮下了最后通牒,年底之前一定给他说门亲事,如果归立不答应,就跟他断绝兄弟情谊。
归立不好意思再拒绝金亮好意,勉强应承下来,他决定再回一次信阳,了却心事。不是去见李世香,只要双脚沾一沾那里的泥土,确定自己的心不再悸动他就立刻回来娶妻成婚。
归立到达信阳那天,正是中元节,城内掌灯结彩一派兴兴相荣,足见夏智远治理有方。归立故地重游,封锁的记忆大开,一件件往事鲜活如昨,丝毫没有褪色。走过一条街,抬头看见十香斋的烫金匾额,龟归立心颤神摇,门口叫卖包子的吆喝声更将他一颗心揪紧了。他掏出几个铜板买了一个白菜猪肉馅的包子,轻轻咬了一口,含在嘴里慢慢咀嚼,干涩已久的眼眶慢慢潮湿了。
归立不知道一双眼睛已死死的咬住他,那是躲在门柱后的李世香,他紧捂住嘴,浑身乱颤。
他日思夜想的少年回来了,这三年来李世香几乎每天都在想象与他重缝的场面,盼望着害怕着,担心他会变成自己不认识的归立。可是真的再次见到,归立一点没变,面容神态举止背影全部和当初遇见时一样,这让李世香满心喜悦,相信这被岁月忽略了的少年,胸膛里那颗热诚的心也依旧为自己跳动着。
可是该如何与他会面呢?他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吧。
李世香偷偷爬进店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看归立吃完包子要走,他再按耐不住,想出一条不是办法的办法。
“救命啊!不要打我!”
就在归立走下十香斋的台阶时,被熟悉的尖叫声绑住了双脚,他猛然回头,那张在梦里百转千回的脸跃然眼前,清秀动人的容貌依旧,却骇然换了一副疯傻装扮,连神态表情都一般的疯疯癫癫。
“不要!不要杀我!我只想拿点包子给小立吃!我没偷东西!”
李世香跑出店门倒在地上打滚,头发铺散一地,吓得周围人慌张退散。几个下人冲出来按住他,他尤胡乱挣扎,翻来滚去。
归立大惊失色,拉住一人问:“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
那人哭丧着叫:“我们少爷是因为跟一个叫归立的朋友绝交,受了大刺激,神智便昏聩了。时常这样发狂胡闹,请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已是废人一个了。”
归立僵住,从头到脚的毛孔紧缩,再看李世香还在乱踢乱挣,哭得一塌糊涂。
“小立!我错了!你别扔下我!你回来啊!”
一声声凄厉嘶嚎,几乎摧断归立肝肠,泪珠滚瓜似得掉出来。李世香偷偷眯眼查看归立反应,见他满脸悲痛,显然已大不忍心。心下窃喜,便照暗号踢了一个下人一脚。那人会意,故意大喊:“这闹得太不象话了,还是照旧拿绳子来捆上送家去吧!”
余人真去取绳子来,归立见那绳索粗如鸡卵,根本是捆牲口用的,汗毛都竖起来。李世香这时更卖力哭喊:“别捆我!那绳子捆人好疼好疼!我不要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