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4-滇西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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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4-滇西刀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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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烨,你那巫师级的故事里不只有男人,怕是还有爱情。    
    曲莉卧室里那张黑白照片很小,它被镶在一个烟盒大小的相架中,放在曲莉的床头柜上。床头柜上方墙上,就是那把沉甸甸的户撒刀。照片中,小伙子的面孔仰向天空,好像时刻看着头上的户撒刀。曲莉说,那是他在盈江瀑布照的相,他抬头在看瀑布的上方。曲莉精心挑选了这张照片,固定在这个位置摆放,为的就是让小伙子永远望着那把刀。    
    我们进门时看到了院子里坐着的孃孃。她呆呆地看我们问候她,听着曲莉介绍着我们,看着曲莉的父母迎出来把我们接进堂屋。    
    李子树下的孃孃干瘦弱小,脸上皱纹深刻,头发油黑光亮。    
    孃孃的头发还是年轻时的样子,她疯了,再不想人间琐事了,不用操心就不会白头。曲莉说,孃孃的智力终止在30年前了。    
    曲莉的父母给我们买了很多牛肉活鱼和新鲜蔬菜,又让曲莉去洗了很多柠檬——一起吃顿饭吧,傣味,柠檬酸笋什么的,好吃得很。    
    盈城是好地方呃,现在什么都有,富裕,安静,老百姓朴实厚道。曲莉的爸爸说。言谈中,他说的仍然是味道浓浓的北方话。    
    曲莉的妈妈麻利地切着牛肉,边切着边转头嘱咐曲莉要把酸笋丝切得越细越好。她对曲莉说的是软软的盈城话,真难为曲莉怎么能听得那么明白。    
    这顿傣家的饭菜香得出奇,竹筒饭像一个个玩偶一样地被摆上竹桌,烤鱼像一把金黄色的泛着香味的芭蕉扇,酸笋牛肉精致地码成一盘。曲莉把盛好的一碗饭菜端给孃孃,孃孃独自坐在李子树下慢慢地吃着。    
    曲莉把梅子酒递给我们,麦烨品了一口,禁不住喊了一声好喝。    
    曲莉的父亲对我们举起酒杯。    
    ——孩子,北方人喝酒和滇西人喝酒几乎一样,多大的酒杯就只有一口啊。我不行了,不能再喝酒了,你喝了它,喝完了吃完了,咱就说说老故事,还有不算老的故事,说你们要听的故事,说那个韩成。    
    


第一部分第2章

    有条路我很久没走过了,先是沿着大盈江大坝走,再左拐到一排有榕树的街道上,路过几乎整条街的傣味景颇味米线店和饭庄,能看到镶上了褐色瓷砖的门柱。上门栏上有一颗挺大的国徽。区分局,从门口就开始有威严。    
    那天是去接我儿子。一路上,小曲莉不停地给我讲,她说她一定要找最好的律师,要讨个精彩的说法。我不知道她说的精彩是什么,我只觉得我要把儿子弄出来。    
    完全是因为一件小事。儿子和小曲莉在小街上遇到了不三不四的人,堵着儿子的去路,强行让儿子尝尝他们的“货”。那“货”,儿子说一定是“白面儿”。小子推开他们,他们就拽住了小曲莉,小曲莉跑得急,被撕扯开了衣服,露出来了身体。儿子回头扑上来,双方斗在一起。其中一个人被儿子的拳头砸开了脸,那人恼了,追着不放。儿子和小曲莉一路猛跑,回到家里,四五个来人却冲到了家门口不依不饶。    
    小事开始转化成大事。对方手里已经多了棍棒和长刀,儿子已经没办法和来人讲理了。    
    打起来了,就在这个院子里。来人已经冲进了家门。儿子被乱棍打倒,爬起来往堂屋跑。我在二楼,看见了院子里的打架,也冲了下来,但我只冲到楼梯的半截,就看见了儿子已经跑进了堂屋。我看见了儿子头上的一片血红,小曲莉的衣服也乱乱糟糟。我也看见了儿子奔向那面山墙,把手伸向了上方……    
    我喊了一声,想叫住儿子,但墙上的东西已经被儿子拿到了手里。    
    寒光一闪,一个人倒在了堂屋门口。    
    几根抡下来的棍子很快地被截断,落在院子里。那些木棍很干燥,落在地上声音嘎嘣脆。    
    断木棍还在地上滚,几个人已经飞跑出了院门,儿子追到门口,手扶在门框上再也追不动了。    
    不多一会儿,警车和民警都来了,铐上了一个,抬走了一个。被铐走的是我儿子。    
    我先头说,我去分局,我和小曲莉就是要去接我儿子。还有,我要去赎回那把户撒刀。    
    咱盈城,一条大江绕了半个城镇,一群大山挡着四面来风。那时候是腊月底,盈城的气温忽高忽低,估计春节那几天会下大雨。我说,花多少钱我也要接儿子回家过这个年。    
    进公安局的门这是第二次,头一次是在20年前。20年间,公安局的门脸比以前大气多了,还是在这条街上,还是门朝东,还是有榕树在街两边儿,但公安局样子全变了,够威武气派。    
    那天我被请进一个大办公室,里面坐着不少穿制服的和不穿制服的。他们和我客气,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和我客气。我说,你们辛苦,我是来看看我儿子的。    
    一位比我年龄稍小一点的人走过来和我打招呼,他说,您就是当年的刀客吧?是您吧李叔?    
    我没吭声,我看见了办公室的桌子上,放着我的那把刀。    
    头天晚上我做梦,说是盈城下了九个小时的暴雨。    
    30多年前也是正月的头几天下了暴雨,记不得是初六还是初五,但绝对是过年前后的光景。我们几个计算得不很准确,是根据每年打春时候的感觉加上我们启程的日子大概算出来的,不是初五,就是初六。    
    那时候我们走在山上。看不到边的甘蔗林里我们整整走了三天,在走进甘蔗林之前我们在山上的树林里走了大概六天。路途太远,我们没有迷路,但感觉中我们就和迷路一样,周围几乎没有变化,甘蔗像长满了全世界,再就是一簇一簇的竹子。走路的时候大家希望看到竹子,竹子比甘蔗高很多,看到竹子就能调整一下心情,不至于被甘蔗林弄得精神崩溃。    
    正月里,这里绿色也铺天盖地,中午的气温也高,太阳也毒。就算下了暴雨,在路上也感觉不出来什么寒意。那天走到傍晚的时候,蚊虫被白天的暴雨给气着了,发了疯扑向我们。我们盖上薄毯子,就躺在甘蔗林中。那一夜谁也没睡觉,蚊子虫子太狠,把柳姑娘给咬得直哭。    
    那回,我们四个汉子接了来滇西后的第一担“生意”——押送柳姑娘。    
    话说的是30年前的事了。那年我19岁,秦大哥30岁,刘二哥26岁,杆子20岁。柳姑娘那年18岁。雇佣我们的族长给了我们几个人这个任务,把柳姑娘从朗齐押回来。朗齐在缅甸,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乡村。    
    族长是当地的山民,我们四个汉子却是汉人。族长不放心自己的族人能弄回柳姑娘,他宁可相信汉人。    
    柳姑娘逃出去大半年后被发现,族长贿赂了在缅甸做生意的朋友,柳姑娘在缅甸被轻松地就看管了起来。我们四个人接了族长的钱,去押解柳姑娘回盈城。    
    我们在临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柳姑娘的出走是为了逃婚。    
    那年正月的暴雨实在大啊,我们是用甘蔗架起了离地二尺的垛子,才勉强没躺在泥水里。柳姑娘在半夜滚下了垛子,蚊子虫子就呼啦一下子上去了,狠狠地咬她。    
    放倒大片甘蔗,我们用的是砍刀。大家都已经使惯了这样的砍刀,方头大脸式的。我当年认不得这样的砍刀是当地傣族用的还是景颇族用的,或者是佤族的阿昌族的和其他什么民族的工具。那种刀重的有10斤,轻的也有6斤。秦大哥的腰间就掖着一个看上去小一点的刀,有一天他抽出来给我掂了掂,重重的,直压手。秦大哥说,这刀,6斤。    
    那场正月里的暴雨过后,柳姑娘跑了,就在甘蔗林里跑没了影儿。我们四个汉子不敢轻易散开来找,实在是容易迷路,我们敢肯定柳姑娘也迷路——她根本就不知道甘蔗林里的方位,她是决心要逃跑的,所以就不在乎了,路通向哪里也都无所谓了。    
    我们要带她回家回盈城的路,她宁死不走。    
    三年后,我说的是柳姑娘在甘蔗林里逃跑的三年后,杆子在高黎贡山上找到了她。后来不久,柳姑娘就成了杆子的媳妇。杆子和柳姑娘始终生不出孩子,就来到了盈城求医。这盈城就是当年柳姑娘的家。她回来的时候,曾下令捉她的族长已经老死了,柳姑娘的父母也死了,她的两个哥哥没在家。但还是有很多的乡亲认得她。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害怕,躲在一个破旅店里。杆子找了很多大夫看他们的毛病,抓了20多斤药材。两个人在离开城里要返回高黎贡山的时候,秦大哥和我在街上遇到了杆子。    
    杆子没回高黎贡山,就和媳妇留在了这个城镇上。那时,盈城的规模已经不小。老早年这里叫“象城”,那时已经没人叫了。有很多远方的生意人开始注意这里,经商的多了,专门来看盈城风景的也多了。咱盈城的榕树名气很大,比盈城本身还大呢。    
    秦大哥后来一直病着,病得不轻,最后死在了我和杆子的怀里。他死的那天天气阴沉,他说想起了甘蔗林里经过的那场正月大暴雨。他临死前眼睛愣愣看着杆子媳妇,然后把腰里那把短刀递给了我。刀虽然只有6斤重,却跟秦大哥的尸首一样,沉甸甸的,叫人直打冷战。    
    那刀后来始终挂在我家的墙上,我没动过它几次。那刀上一层灰,竹筒和竹签编成的刀鞘,已经有些地方裂开了。屋子里到底是干燥,屋里没有暴雨,没有山风。    
    我儿子小的时候几次要求过要看看那把刀,为那把刀哭闹过两天两夜,我愣是没给他摘下来。我告诉他,儿子,这刀爸爸也不能乱动,这刀有灵性。儿子被“灵性”这个词儿给震住了,才几岁的孩子,当看到墙上那把刀,他眼里能看出来恐惧。    
    去年我儿子在腊月中旬就先到了家,他早就定好了要回来过年,但他没和我们说他要带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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