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自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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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自白书-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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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1968年被关进牛棚隔离审查,差不多一年后,我被下放到湖北咸宁‘五七’干校劳动,去了11个月。由于我的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让我看菜园子。夜里4点起,满天星斗,柱着一个竹杆,淌着过膝的水,到一个大湖堤上。在那里可以看到整个菜地的情况。当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我站在堤上仰望东方,见启明星亮了,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太阳一点一点出来,充满了一种希望。当时我看到这个景象觉得十分特别,我突然对自己有了一种信心,觉得自己的前途也会象早晨的太阳一样充满了希望。天亮后我被换回去,走在路上突然碰到一个同志对我说,队部让你去一趟。当时我心中咯噔一下,不知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误,害怕。去了队部,头头对我说,北京工作需要你,要调你回去。我当时一点都不敢相信。接着头头又对我说,从今天起你可以不劳动了,你收拾东西吧!愿意那天走和我们联系。我一听这不是一步登天嘛!到总部去拿公函,走在路上晃晃悠悠的象在梦里,连人家给我打招呼也听不到了。公函拿到一看,天哪!是周总理办公厅给湖北军区司令的书电,调周汝昌回北京工作。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这是我平生最高兴的一件事。至今我还保存着专电的复制件。由此我一下又从黑人变成了红人。在回北京的路上,连服务员都给我配好了。那是1970年9月5日,这是我的纪念日,是周总理调我回来的。当时我一点也不知怎么回事,外面风传我和周总理有联系,这不是胡说吗!我一个小民当时那能和周总理联系上呀!”    
    我被周汝昌大起大落的经历弄得目瞪口呆后,面对眼前的耄耋老人,我问了一个十分坚锐的问题:“您今年已是82岁的高龄了,你是怎么看待生与死这个问题的?”    
    “我希望多活几年。不是贪生怕死。像我这样一个又聋又瞎的人积累一些学时很艰苦。刚积累了一些东西,人刚成熟,理解认识刚开始深刻了,可是已到了快结束生命的时候。这是人类的不幸,也是人类文化的损失。我认为人应多活几年,只有这样才能给后人多做一些贡献。我对生命的理解是一个综合性的,主要是精神智力,而不是纯自然的生命。其实延长一个纯生理的生命是无意义的,因为任何生命都是靠生命来维持的。动物的弱肉强食是靠弱小生命来维持自己的生命的。人类也一样,我们吃的一切食物都是生命。米、麦、豆、蔬菜以及一切植物的根、茎、花朵都包含了生命力。肉食就更不用说了都是动物的生命。这是很残酷的。你的生命是靠无数的生命来延续的,认为自己的生命宝贵,其它生命就该结束,这是最自私的认识。所以说活着就要做贡献,否则你是在浪废生命。说到我自己,我是留恋人间事的。虽然我的一生有那么艰难困苦,有那么多不如意,特别是我现在耳聋眼瞎的。我现在半只眼睛拼命干,就是因为我还有没完的工作,这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还很健康,对于死我还没有想过,至少还没来得及提到日程上去想。人的生命不是到他身体死亡为止,用另外一个方式还可以延续,还可以做贡献。因为他死后思想还存在,他还有弟子、子女做为他的继承人,他还有著作存于世。”    
    


黄苗子:笑面人生一对夫妻书画合一

    黄苗子的笑是比较著名的。著名传记作家李辉在一篇文章中曾这样写道:“苗子爱笑,郁风也爱笑,笑得清脆,笑得爽朗,永远乐观的人。乐观的人总是微笑着面对一切,美好的,快乐的,甚至苦难。微笑的人眼睛里没有阴影,哪怕心里有过阴影,微笑的人眼是在发现美,哪怕丑恶环绕在身边。微笑的人,在大自然,在现实生活中感受美丽,因为他们有艺术家的心灵,有艺术家的热情。他们微笑着面对一切,他们微笑着用艺术充实生命,这样,艺术也就成为了他们生命的景象。”    
    黄苗子已是88岁的耄耄老人了,说到黄苗子就不能不提郁风。这一对老夫妻风风雨雨几十年,一个书,一个画。他书中有她画配;她画中有他书和,书中有画,画中有书,成为中国美术界一对耀眼的“双子星座”。    
    在采访黄苗子时他让我欣赏了他和郁风合作的一幅作品。画是郁风的山水,由黄苗子题书,整幅作品天衣无缝,浑然一体。我说:“书和画在中国美术中合一的,你们一个为书,一个为画,正巧又是一对夫妻,从艺术到生活,你们是如何配合的?”    
    黄苗子说:“在中国四、五世纪就提到书、画同源。也就是说书法和绘画是一个源流。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中国的书法和绘画用的都是毛笔,这一点外国人不太一样。工具都是相同的,用笔的方法也通,都是讲线条讲气韵的,用墨、用纸都是一样的,它的来源也通,都是从美的感受出发。中国画是半抽象画,不象西洋画是很工细的。这种半抽象和字的来源一样,汉字象形文字。郁风的早年是画西洋画的,后来受父亲郁华和叔叔郁达夫影响,从西洋画转向中国画。郁风后来觉得中国画表达人的情感更细致。不过郁风的中国画已不是传流意义上的中国画了,从构图到色彩都有了西洋画的特点。我的书法也不同于传统的书法,有自己的风格,也受到了西方及现代的影响。因为一个现代人不可能没有现代的感受。我对现代书法没有反感。”    
    “也就是说你们的文化观念是相通的。”    
    “是的,但是我们各有各的风格,我画中国画和郁风的完全不同。我多一些传统,她多一些现代。”    
    “你们俩在事业上是一对很好的合作者,在生活上又是一对夫妻,这就有别于一般传统的中国家庭了。在中国如果先生在事业上有所成就,那么妻子肯定要为此牺牲的,而你们一起成功了,你能谈谈其中的诀窍吗?”    
    “这也没什么诀窍,主要是我们的艺术观点和观念比较一致,这一点是我们结合的基础。我们结婚后她画的多,我画得很少,我是在六十岁之后才完全把心思放在绘画和书法上的。最早我是搞漫画的,三、四十年代我和叶浅予、丁聪在上海一起画漫画。”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郁风?”    
    “我认识郁风是在漫画俱乐部。当时她也画一些漫画。那时候我们都是二十多岁,在艺术上有共同语言。”    
    “就是说在漫画俱乐部产生了你们的浪漫故事(笑)。”    
    “(笑)是的。”    
    “两个搞艺术的生活在一起,日常家庭生活是如何处理的?在中国特别是改革开放前,你们的家务肯定要自己做,谁做的多?”    
        “文革之后,我们从监狱里放出来后,郁风要上班,家务活我干的多,经常买菜做饭的。这没什么关系,因为大家都知道必须要解决这些家务事,她解决不了,只有我解决了。家务活大家分着干干就完了”。    
    “那么你做饭是不是她就要洗碗(笑)?”    
    “那不一定,哈哈――有时候她忙,我不能让脏碗老摆在那里不管呀!”    
    黄苗子的笑十分有感染力。他的笑使昔日的苦难荡然无存。黄苗子和郁风在艺术上互相影响,在家庭生活中相濡以沫,简直是珠联璧合。可是在文革中他们又是互受牵连的一对。在1957年黄苗子因“二流堂”被划为右派,1958年他被发配北大荒去伐木。黄苗子曾笑着打趣说,扛木头我不怕,我个矮,重量压下来先由高个子扛着。黄苗子被划为右派之后,郁风受到了牵连,每一次批判都少不了的,无论怎么革命都逃不脱当过国民党官太太的烙印。文革时,黄苗子和郁风曾坐牢七年,原来只是江清一句话,说郁风是特务。郁风是特务黄苗子当然也受牵连了。    
    我问:“当时让你们坐牢告诉你们罪状了吗?”    
    黄苗子又哈哈笑笑,说:“当时有人突然向我宣布,奉命逮捕。我问犯了什么罪,对方回答说你犯了什么罪自己最清楚,你等着吧,绝没有好下场”。    
    “就这样你被关了7年,一般的受迫害最多是下放到“五七干校”,你却真正坐了牢。”    
    “直接关进监狱听起来当然严重,但可以少挨一点打,这反而因祸得福。当时我和郁风是一起关进去的,同在一个监狱互相却不知道。”    
    无论在什么状态下黄苗子那颗热爱生活的心都没有变,他总是笑着面对强加给他的苦难,在发配北大荒时,他居然在居住的马架子前开辟了一个小花园,把挖来的野花全都培植起来,并用树根木段做了桌椅,大家能坐在这个小花园里呼吸春天的气息。可是这一切都被视为小资产阶级情调,花园被捣毁,黄苗子受到批斗。    
    黄苗子说:“在那时候连刑事犯都看不起我们,认为我们是政治犯。他们是人民内部矛盾,我们才是敌我矛盾”。    
    “现在说起这些挺滑稽。”    
    “是呀!现在终于熬过来了,有好多人没熬过来,现在想起来都心疼呀。我这一生做过苦力,当过囚犯,什么苦都吃了。”    
    “现在对这段历史你有何感想?”    
    “没有什么感想,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没有一个知识分子逃过去,要是没有挨过整才奇怪了。”    
        “解放的时候为什么不离开大陆呢?”    
    “刚解放时爱国所以不想离开大陆,当时国民党也太让人失望了,虽然我当时是国民党的官,但我却不愿和国民党走。”    
    “当时你加入国民党了吗?”    
        “我没有正式加入国民党,我在国民党政府的财政部做了大官,有花园洋房,上、下班有车接送。”    
    “你是一个书法家,当时学的也不是财经,怎么在财政部当了官呢?”    
        “这是因为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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