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梦?孩子别傻了,要真是做梦就好了。我宁愿我和川儿都立即死去也不愿拖累你。”婆婆老泪纵横地说。
儿子准准的眼睛哭得肿成了两条细缝儿,他一声又一声地叫着舒卉说:“妈妈,我好想你,妈妈,你可不能也病了。妈妈你千万千万不要再走呀……”
婆婆说:“医生说川儿的脑子里还有一块淤血压迫着他的大脑神经,得靠他本身慢慢吸收。也许他这辈子会永远是植物人,也许有一天他会突然清醒过来。我们作为川儿的亲人,不能放弃对他的治疗。每时每刻都得帮他活动身体。要不就算他哪天清醒了,也是废人了。”
舒卉似乎知道她可能一时半会不能回到闻森身边了,她强忍着心中的悲痛问婆婆:“妈,他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婆婆说:“你离家出走后,准准大闹着让川儿和狐狸精分手,川儿也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你,他决定和那狐狸精分手时,狐狸精竟在公司里就和川儿吵了起来。川儿为了不让公司里的员工看他的笑话,便硬把狐狸精拖进汽车里。没想到狐狸精在车里吵得更凶了,竟还动手撕抓川儿的脸。结果车子翻到了路沟里。当时不知是老天有眼,还是川儿命大,他竟然从摔开的车门里甩了出来,又碰巧被一棵小树拦住了。狐狸精当场就死了,因为车滚下路沟后爆炸了。”
“川儿的命虽然是保住了,但川儿却被指控有谋杀狐狸精的嫌疑。本来川儿在两天后苏醒了,但当他知道狐狸精死了,自己又担上了谋杀嫌疑犯的罪名时,心里一急,只喊了一声‘舒卉你在哪里?’便又昏倒在地上。从此,这么多天了,他一次也没有再清醒过来。医生说川儿颅内有渗出的淤血,压迫了脑神经,因部位危险不能做手术,要靠他自己慢慢吸收和恢复。也许几个月,也许得几年。妈知道川儿对不起你,可是妈求求你,看在准准的份上,看在当初你们也曾真情实意地好过的情分上,看在川儿如今如此可怜的份上,看在妈这张老脸的份上,卉,妈求求你,你就留下来吧……”
婆婆涕泪交加,口沫横飞地说着。儿子也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泪流满面地乞求着:“妈妈,妈妈,你原谅爸爸吧,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好好学习,我长大了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好好孝敬你,让你过好日子……”
婆婆的挽留软中带硬:“你们还没有离婚,你还是他的妻子,还是他最亲的人。你可不能想走就走,你要是走了,光唾沫星子也能把你淹死。”
儿子的祈求合情合理:“妈妈,就算你恨爸爸,你也不能不要我了呀,你要再走了,谁管我呀?”
“咱娘俩婆媳一场,我这老太婆子可是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呀。
你们结婚时,家里穷,我连家里没长大的树和猪都卖了,硬是给你们置办了全套结婚的家什呀。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要是执意要走,我也没有本事留下你,可你辛辛苦苦操持了这么多年的这个家,还有小准准可就全没指望、全完了。你就算不要这个家了,难道也不顾及准准这个儿子了吗?“婆婆涕泪滂沱地说着,又把准准揽抱在怀里说,”准准呀,我的好孙孙,你怎么就这么命苦!你爸不中用了,你妈还要走,你怎么就这么可怜呀……“
“妈妈你别走呀,你别走……”儿子在婆婆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妈妈呀,妈妈——我爱你呀,你不能不要我呀,妈妈,你怎么能不要我了……”
“好孙儿,别哭了。”婆婆也唱歌似地放声大哭起来,“怎么不让我死呀,怎么不让我下十八层地狱呀,怎么不让我去替我儿遭这场灾难呀……”
婆婆那一句句软中带硬的挽留,儿子那可怜兮兮的一声声乞求,仿佛是一把把磨得十分锋利的尖刀,一刀刀都砍在舒卉的心窝上,也一把把插在了她想回到闻森身边去的路上。她仿佛在伸手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意外地掉进了一个黑黑的冰窑里,被一种痛彻心扉的绝望完全包围了。她忍受不住地大声喊叫起来:“你们都别说了!你们都出去!出去……”喊着、喊着,她一下瘫倒在大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舒卉在没回来的时候,曾经有过千万种不好的设想,比如金川坚决不和她离婚,比如金川坚决不给她儿子,比如母亲流泪的阻拦和亲朋好友的种种劝说……种种困难她几乎都想到了,而且也都已想好了对策,可她独没有想到金川会成为这种样子。这个过去让他爱过也恨过,现在已经不再爱也不再恨的人,这个在法律上仍然是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的人,竟然用这样一种状态迎接她的归来,用这么一种方式破坏了舒卉的计划。这可让舒卉怎么办、怎么办呢?
离婚?和这样一个高危病人离婚,显然是不可能,法律上不予支持;不离婚,不和他实施离婚,自己怎么能和闻森坦荡地在一起?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舒卉感到心中一片破碎声。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把她从闻森的身边拉走,不管她如何挣扎,拚命抵抗,她都愈来愈离闻森远去。茫然无助的舒卉一个劲地悲声恸哭起来,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哭累了她就昏睡,醒了继续再哭。她感到措手不及,六神无主。如果那次金川对她的打击还能够让她站起来,这次要诀别闻森的悲痛和无奈彻底把她击垮了。
仿佛天在旋地在转,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昏黑。比世界末日来临时更令她感到绝望和恐惧。一连两天,她就以这样的状态躺在床上。无论准准可怜兮兮的乞求还是歇斯底里的哭喊,舒卉都没理没睬。就像那不是儿子在摇晃着她哭叫,她的灵魂像是已经不在那具犹如已经死去了的身体里,所以她任由儿子在哭叫、在摇晃、在呼喊,她都无动于衷。母爱有时也会在一刹那间死掉。
婆婆每日都按时把三餐给她送来,尽管舒卉一口也没吃,婆婆仍是变着法子做些舒卉爱吃的饭菜送过来。两天里,舒卉不吃也不喝,婆婆竟然也没怎么劝说。
两天里,舒卉的心像是被一把蘸着盐水的钝锯占有着,她想要挣脱那种难耐的钝痛,想不顾一切地冲破一些看见的或看不见的樊篱,立即回到闻森那儿,享受自己的幸福和爱情,然而浑身的力气却像是被什么人给借去了似的,让她无法实施她的设想。
突然,她仿佛是想清楚了一切,又仿佛是什么也没有想清楚,但是冥冥中她像是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舒卉,你知道的,你必须要留下来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是为了金川,你也必须留下来。何况还有儿子,还有年迈的婆婆。
可是闻森呢?我的未来呢?难道我和闻森的爱情和对未来的那些美好憧憬,都被这无情的现实给砸碎了吗?舒卉同时也听见了自己的另一种声音。
可是,这个家是你的呀,在这个家遭遇危难的时候,你怎么能离开不管呢?你看这里的每一点每一滴,哪一个地方不记录着你的思想和劳动呢?
是呀,就连墙上的那一个个小小的饰物也是我买来的,蒙在空调上的小碎花布套是我亲手缝制的,碗柜里的碗盘筷子,哪一件不是我精挑细选来的?还有家里的一切一切,哪一点没有让我在离去时感觉到撕心裂肺地疼痛过?
更重要的还是金川,金川是你的丈夫,也曾经是你的爱人。不错,他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但是谁没有犯点错误的时候呢?难道你对他真就恩断情绝毫无感情了吗?还是因为你另有了闻森才置他的安危于不顾?
啊!我、我不是的,我是、是有点心疼他吧,我……我不知道,请不要这么逼问我,我……
我就是要问,如果你现在没有遇见闻森,你还会想离去吗?
如果我现在没遇到闻森,我……我,不要再说了,不要……
舒卉努力强迫自己停止了这种不可能给她一个明了结果的对话,心中痛苦得无法形容。暂时找不到答案的她,只有再次悲伤欲绝地痛哭起来。
舒卉哭累了,仍还哭不能止,脑袋昏晕得像糨糊。她眼巴巴地望着窗外的碧空,渴望着心中的自由。突然,迷茫中的舒卉从窗外的蓝天中,看见了一个飘飘摇摇的东西。她骤然便想起了那只蒙山猎鹰。定睛一看,原来蓝天白云里只是一只风筝。是一只已经飞得很高很高的风筝。舒卉心想,可怜的风筝任你飞得再高,也被一线绳子牵着,也是一只没有自由的风筝。这正如她此时的心境。想起那只蒙山猎鹰,心中不由为它能够自由地翱翔蓝天而羡慕不已。她连做梦都向往着去自由的世界飞翔,可现实中的她却割舍不下儿子,无法放弃一份责任。唉!我不正像那只风筝吗?虽然向往着辽阔的蓝天,虽然渴望着自由地飞翔,却总是无力挣脱那根牵绑着我的绳子。
想着想着,她竟鬼使神差般地打开了关闭了两天的手机。刚一开机,便有一个熟悉的号码打了进来。她机械地按了一下听键,便听到了闻森那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了似的急迫而又沙哑的声音:“亲爱的,舒卉!你好吗?你在哪里?你怎么样?怎么不和我联系?怎么不说话?舒卉,你说话呀!快说话呀!舒卉……”
“我、我好好的。你、你也好吗?”舒卉努力压抑着悲痛,有气无力地说。
“我不好。我都快急疯了。舒卉,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和我联系,还老把手机关着?”
“我——我不方便和你联系,我儿子,我……身边总有很多人……”
“舒卉,亲爱的,不管什么情况,你也不能不和我联系呀。亲爱的,你回来吧,快回来吧,什么时候回来?”
“我,我可、可能……”
“你、你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是他不和你离婚吗?快快快、快告诉我,你在哪里?舒卉,告诉我、告诉我出什么事了。我要去帮助你、保护你!快J 陕让我到你身边去,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