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莲才不怕呢,兀自噘着嘴说:“哥,敢不敢和我打赌,要是坐两个人,那怪兽绝对飞不起来。”子唯摇头叹气,拿这个娇蛮妹妹真没办法。
二十天后,子唯的伤彻底痊愈了,虽然结了一个难看的痂。这天晚上,子唯正潜心写歌——丫鬟们都说好久没歌唱了,闷得慌——国王那边的两个小厮水波、水光举着火把来,说王上叫太子马上去剑书阁。子唯大吃一惊,这么晚了还找他,莫非有急事,急忙叫起离忧,赶到剑书阁,到了庭院,不觉抬头一望,只见半个月亮正悬在黑魆魆的剑书阁上空。
步入书房,只见父王正埋头批阅奏章,宽大的书桌上堆满了竹木简,老仆人水真在一边伺候着。父王身后的墙上,高悬着一把宝剑,剑柄上镶嵌着红、蓝、绿三颗宝石,十分引人注目。这把剑叫“灭邪剑”(这三个字就雕刻在剑尖上),据说是为了消灭世间一切邪恶而专门铸造的,剑身呈美丽的蓝色,挥舞时隐隐有红星撒出。子唯小时侯曾把玩过,十分的爱不释手,但父王却很少让他玩。在子唯的记忆中,父王很少取下这把剑——它挂在那儿,似乎只是一个摆设,只为了和“剑书阁”三个字名副其实。
第三章 骄虫求安英雄故事
“父王,孩儿来了。”子唯躬身轻轻说道。
子成公抬头对水真道:“你到外面去坐吧。”老仆人答应一声,带上门,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父子两人。子成公招手道:“唯儿,坐过来。”子唯忙走过去,在父亲身边坐了。
“不知父王深夜找孩儿有何急事?”子唯问道。
“你不是想把飞狂叔叔的事讲给我听吗?”子成公呵呵地笑了,“今晚我就想听哪。”
子唯愣住了,没想到深夜紧急原来是为了听故事。他的心怦怦惊跳起来:“要不要把父亲领导抗击天虚魔的故事捅出来?”
“说吧,你是怎么见到飞狂叔叔的?他怎么接待你的?给你说了些什么?”子成公和蔼地问。
这三个问题,其实子唯在回来的那一天基本上已经讲了,除了飞狂叔叔讲的故事。但子唯不以为烦,又从遇到三头鸟讲起,刚讲两句,便被子成公打断了。
“哦,这些我听过。我只想知道,飞狂叔叔到底给你说了些什么?你好像有东西瞒着我。”
“飞狂叔叔给我讲了一个26年前的英雄故事,我一直没来得及禀告父王。”子唯不动声色地说。
“英雄故事?是编造的吗?”子成公笑了。
“不,是真实的,飞狂叔叔亲自参加了那场战争,他也是其中一个英雄。”
子成公的眉毛猛地一跳:“什么?说来听听。”
“那场战争是抗击天——虚——魔——”子唯一字一板地说道。奇怪,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十分平静。
子成公一动不动地盯着儿子,仿佛一座雕塑突然藏进了迷雾之中。屋里的空气和时间,都在向一枚虚幻的核桃急剧地收缩着,在突如其来的窒息中,只有桌子上的烛火像杜鹃花一样在无限地放大,蛾子般嗤嗤嗤地嘶叫着。
“天,虚,魔?”子成公抽搐着嘴唇,喃喃着。他一开口,面目便渐渐清晰起来。
“孩儿用不着讲那个故事了,因为,父王,你比谁都清楚那场战争。”子唯轻轻地、有力地说道。
子成公蓦地一个后仰,把头靠在椅背上:“你都知道了?”
“是的。”子唯点点头。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个爱吹牛的老猴子!”子成公呵呵大笑起来。他站起身,背着手踱起步来,边踱边沉思。踱到窗前,猛地拉开帘子,打开窗户,顿时一轮明月飞到眼前。
子成公站在窗前,望着月空说道:“唯儿,为父深夜把你叫来,并不是为了听飞狂叔叔的事,而是为了给你讲故事。”
“父亲!”子唯惊讶得站起身来。
子成公转过身,走回来,坐到椅子上,示意子唯也坐下。他喝了一口茶,问道:“飞狂一定很奇怪你不知道天虚魔的事吧?”子唯点点头。子成公说道:“那场战争太过惨烈,太过伤痛,我这个苟活者实在不忍回想。你成年以后,我几次想把这段历史告诉你,毕竟,它是咱们家族、咱们国家不能抹杀的一段记忆,但是太难开口了。光是这个念头就使我泪如雨下,心如刀绞,老做噩梦,我又怎能忍心向后辈描述那一幅幅悲惨的画面?有时候我想,何必把过去的血腥洒到你头上呢?你应该快乐才对呀。不知道那段历史不是更好吗?你母亲也不赞成告诉你,她担心吓坏你,临死前还再三嘱咐我。但另一个想法却来逼迫我:你是太子呀,是未来的国王,有责任知道这段历史。这两个念头一直在我脑海里打架,我不知该听谁的,就哼哼唧唧地采取了拖延战术,一直拖到现在。现在既然飞狂那个小兵已经得意洋洋地告诉你了,我这个盟军统帅也就没什么顾虑了,哈哈哈。”
子成公神色平静,说得轻描淡写,时不时还悠然地拈一下胡须。子唯却听得惊心动魄,他完全想象得出26年来奔腾在父亲胸腔里的惊涛骇浪、刀山火海。
于是子成公讲起了抗击天虚魔的故事。他讲得很简略,但重点讲述了南华国保卫战,讲述子唯的爷爷奶奶和叔叔姑姑英勇悲壮的事迹,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子唯也泪如雨下。说到逃亡的艰辛、绝望中的希望和抗争、战友的团结和扶持,子成公更是唏嘘。他不怎么讲战场上的厮杀,对天虚魔手下的怪鸟怪兽更是不屑一顾,但那些英雄——平沙公、龙海风、白子燕、韦地、飞狂、星萱、月萱、南方大陆的国王们以及南海诸国派来支援的将士们,在他的舌尖上像美妙的音符跳跃着。父亲对他们是多么歌颂,多么热爱,多么怀念!至于红颜知己、女英雄霞依,他也提到了,但并不像飞狂叔叔那样一唱三叹,老泪纵横,极尽讴歌、爱慕之能事。这个名字就像夕阳下五彩缤纷的波浪突然漫空涌来,把他哽住了,有那么一阵,他停住了,凝望着窗外往日的星空,神情恍惚,但他很快恢复了理智,把她随口带过,不曾有一个字来表达对她的感情(这是子唯最感兴趣的),不曾有一个词来描述自己怀抱霞依尸体哭得双眼滴血的惨烈场景,啊,他对她的颂扬也是那样吝惜!——很快,当年的盟军统帅把26年前的战争“扫荡”完毕,转眼间回到眼前的和平。
第三章 骄虫求安微微颤抖
“唯儿,这就是咱们国家失而复得的历史。”子成公语重心长地总结说,“想想看,我们家族能够延续下来,重建独立国家,这是多么不容易啊!我相信,你了解这段历史后,一定会更加认识到自己肩负的责任。”
“是的,父亲。”子唯神色凝重。
“你像你母亲。”子成公笑了,“小时侯看你很柔弱,我急得不行,心想这是我子成公的孩子吗。我常常想,你怎么不像子泰呢?争强好胜,处事果断,浑身虎虎生气,一看就是天生的领袖。但是现在,我放心了,你的坚强超出了我的预料。”
子唯望着父亲,不知如何回答。
“我会努力向您学习的,父亲。”他嗫嚅着说。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很勉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学习哪个姿态的父亲。他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瘦削、衰老、谨慎、专制、残忍、一心想控制儿子的老人和26年前那个气贯长虹、驰骋疆场、运筹帷幄、麾下猛将如云、统帅过两个大陆的盟军、拯救过两个大陆的青年英雄联系起来。
“你想做一个英雄吗?”子成公捋着胡须呵呵大笑,“那就不要再儿女情长了!”
“难道父亲没有动真情的时候吗?”子唯激动地回答说,“你爱月萱公主,也在心里默默爱着女英雄霞依,难道不是吗?她为你刺杀天虚魔,献出了生命,你抱着她哭得眼泪变血。”
有如午夜霹雳,子成公惊呆了,定定地望着子唯,身躯微微颤抖。
“对不起,父王。”子唯赶紧低头认错,不敢叫“父亲”了。
“谁告诉你的?”子成公喘息着,轻轻问道。
“飞狂叔叔。”子唯嗫嚅着。
“那是猜测。”子成公沙哑着说。
“可猜得有理。”
“此话怎讲?”
“父王寝宫门前的白鹤叼剑像难道不是纪念霞依的吗?”子唯鼓起勇气问。
没想到子成公回答得非常爽快:“不错,是纪念霞依,这还是你母亲提出来的。我因为不喜欢怪鸟,就把霞依的坐骑恢复了正常。”
“我猜着了。”子唯笑嘻嘻地说。
“你以为我背叛了你母亲吗?”子成公沉着脸站起来,在房间里踱着步,“这一生我只爱过一个女人,那就是你母亲。霞依姑娘在我心目中,是知己,是女神,不可亵渎。”
这冠冕堂皇的话子唯压根儿就不信。他小心翼翼地找着话:“可飞狂叔叔说,霞依很爱你呀;父亲,其实您,多娶一个也无妨啊。”
子成公奇怪地盯着儿子,奇怪他怎么说出这种话来。“真像你母亲。”他叹息道,“你母亲也说过这种话,被我训斥了一通。”他走到窗前,望着夜空,可以想见悲戚、冷峻的神色如同月光一样在他脸上弥漫开来,“我是这样一个严厉的人,如果崇拜一个女子,就决不会娶她。霞依冰清玉洁,热情善良,英勇无畏,为刺杀天虚魔慷慨牺牲;她就像伟大的女神,矗立在头上的星空,我惟有尊敬和膜拜!”说到最后,老人的两个臂膀在微微颤抖。那半个月亮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子唯望着父亲茕茕独立的背影,再不敢多问,偏头一看,桌子上的烛火快熄了,赶紧拿起旁边的一根,点燃了,插在烛台架子里。
过了好一会,子成公才回转身来,口气十分严肃:“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