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看一看那合同,提笔就填,填完之后,把一中的大印给盖上,递还南阁一份,说:“什么财务不财务的,我最讨厌办事程序繁琐。这就行了。回头我跟财务上说一声,让他们把钱给汇过去。”
完了又留俩人吃饭,南阁再辞一番。王尧在他俩客气的时候,忽然又来了句“不吃就是不吃,不用再说了”,喷得校长一阵干笑,说,那好,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过来。直送俩人到了楼门口,才摇摇手,返身回去。
出了校门,王尧问南阁道:“吃西瓜还是喝啤酒?”
南阁“哈哈”大笑,说:“先喝啤酒,吃点饭,完了再吃西瓜吧。”
俩人在街边找了个小饭馆,喝起酒来。
南阁边喝边给王尧讲校长的故事。说,这校长原先是下面某县的一个县委书记,有一年机构改革,他被调到了市里,但是市里一直没有合适的位子,便成了候补官员。候补了一年,也没见上面有安排他的意思,心里便有些毛糙。那会儿他和市里关系平平,送礼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反应,只有管教育的一位副市长还亲近些,便去求他支个招儿。正巧一中原先那位校长业绩也平平,而且年头也快够了,这位副市长便问他愿不愿意接这个班。他想,虽然别人总说教育部门是清水衙门,但是依洪州市的财政情况,不会亏待一中;再加上如今家长们望子成龙心切,想尽办法要让孩子上重点,这又是可以灵活操作之处,于是便答应了下来。又想:我一可以坐此观望,以待时机;二可以多方赢利,顺搭“楼梯”,总有一天会熬出头吧。哪想一到一中,他便没了再图升迁之心,两年之内,制造了无数绯闻,到如今整天住在学校,连家都不回了。
“都他妈一群混蛋!”王尧骂道。
南阁笑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校长同志年纪这么大了,还能驾驭几只虎狼,真不简单。”
王尧一甩头发,也“哈哈”大笑起来。
回到报社,大家正在休息。但真正“休息”的,好像只有方总一个人,他的门紧闭,估计又例行惯例在沙发上午睡呢。其他人有打乒乓球的,有在网上打牌的,而编辑部主任侯正贤则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看书,令南阁心慰。为什么心慰?说不清楚,也许是觉得遇到知己了吧,或者是侯主任的静,让他感觉到了一些生的从容。
王尧直接去旧楼洗照片去了。侯正贤见南阁回来了,不紧不慢地对他道:“哦,南阁,刚才有你个电话,我记下了他们的电话号码,在你桌上。”
南阁拿起那页记着电话号码的稿纸,一看,想不起是谁的电话来,便心存狐疑地照着那号拨了过去。
“喂,是南阁吗?我是郭升啊!”对方拿起电话,便自报家门。“你小子什么时候去的报社?也不跟老哥打个招呼。我是今天看了你们的报纸才知道的。我说嗳——,这报上有个责任编辑的名字怎么跟你的一样?就打了个电话过去问一下。接电话的人说你不在,我问他这个南阁原来是不是在一中当老师,他说是。后来我又打你传呼,可是等了老半天你也没回。”
“哦,我呼机停用了。”南阁道。
“那你手机号多少?我记一下。”
南阁说完他的手机号,郭升又道:“怎么样,在报社混得还不错吧?”
“刚来,什么也不知道呢。”南阁道。
“慢慢来嘛,什么都有个过程。——你晚上有时间没有?咱哥俩聚一聚。都大半年没见面了吧?”
南阁不喜欢这个老乡的为人,晚上又想和段玉约会,便推辞道:“今天晚上不行,得加班。”
“那就周末吧,星期五,怎么样?我星期五给你打电话。”
“那你星期五打电话吧,到时候再看。我们的工作没准点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忙。”
“那好,我星期五给你打电话。你好好干,给咱老乡也争口气。”
挂了电话,南阁心想:争你妈的气,我干得好不好,跟我老乡有屁的关系?心下一愤,想起这位老乡的一个故事来。
郭升从财专毕业后,便直接在洪州租了家店面,经营起了香烟饮料。他开店的本钱,大部分是他未婚妻的父亲给垫的。除此之外,他还各处借了些。也向村里几个朋友借了几百。后来他的店开张了,赢利了,但是借朋友们的钱却一直未还。上班后的第二年夏天,南阁放假在家。一天晚上,天刚黑,郭升匆匆跑来找南阁,说他要赶火车回洪州,让南阁骑摩托车往火车站送他一下。在路上,南阁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这么快就走?郭升说,他头天晚上才回来,本来是要多住几天的,但店里忙,只好趁天黑赶回去了。送郭升到了火车站,南阁返回村里。刚进村口,迎面碰上两个骑着自行车急匆匆赶路的哥们,像着了火似地大声问他道:“郭升走了没有?”他俩都是郭升自小玩到大的朋友,听说郭升回来了,便去他家讨那几百块钱的债,没想到郭升一眨眼便又走了。
“他是回来干啥的?”南阁问这俩人。
“谁知道!”这俩人说,“他妈的,下次回来绝不能再让他跑了。”
后来南阁听郭升炫耀他和南阁那位高中同学偷情的故事的时候,南阁才知道,原来郭升那次回乡,是为了躲避在洪州的债主。由于那时他为了摆脱那位女生,给了她两万块钱,而他的店里也刚刚装修,一时资金周转不灵,有人来讨债,便只能躲着了。郭升这样说道。但是回到村里为躲避同乡而摸黑出逃一事,他却略过了没提。南阁也懒于插足其间,便也没对他说他回村后遇上他的债主的事。那次感觉就像是地下党似的。不过有件事却让南阁没有做出和郭升断交的决定。还是在郭升请求南阁送他去火车站的那天,郭升说他的钱全留给爷爷奶奶了,因此需要南阁借他二百,等南阁回洪州后就还。听说郭升欠债不还的事后,南阁还怕他借出去的钱也会一去不回,但是一等他回到洪州,郭升便把钱给送来了。就是在还钱的那天,郭升向他讲述了他和南阁的那位同学的艳史。
下午的工作就是整理一中的资料,加工成一篇独家报道。礼拜三会稿,头儿们审过各版的东西后,礼拜四拼版。到快下班的时候,刘锋又回来了,笑嘻嘻地问南阁战况如何。
“一帆风顺。”南阁说。
刘锋“呵呵”一笑,说:“下期的专版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二十九中,你去采访一下就行了。”
南阁一听,大感欣慰,觉得这份工作还蛮不错,最起码副主任能体贴下情,不十分难为于他。要知道,他当了两年的语文老师,环境相对封闭,每天都在练习如何和学生打交道,哪会和大人做买卖呀。有了难度大的生意,还是主任们出动的好。
“合同带回来了吧?”刘锋问道。
南阁把那份合同书拿出来,交给刘锋。
刘锋说:“这是咱们编辑部的创收,跟广告部没多大关系。回头我把钱取出来,你提成百分之三十。”说罢拿走合同,锁在了自己的抽屉里。
南阁一听,愣了。这广告费一共两万块,百分之三十,就是六千,妈妈呀!这钱也来得太容易了吧!转念一想,那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呢?充了公了吗?还是编辑部的人大家全分?却又不好意思再问,便又默默写稿。写着写着又走了神,想,这百分之三十,肯定是用来奖励我拿下了一中这块肉的,也就是说,专版是谁联系的,谁就提成百分之三十,那么,如果是刘锋联系的,我只是跑跑腿,采采访,写写稿,那这钱就与我无缘了。想着想着觉得不是个味儿,但又想,我又无心做个买卖人,写写稿,赚俩稿费,也就行了,何苦去计较这些呢?心下便又疙疙瘩瘩地“释然”了。
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和段玉见面。俩人都是新生的激情,只要在一起,即使没什么可玩的,也都很开心。只是南阁心里还有些嘀咕,不知道该不该带段玉去他的住处,因为他害怕,一旦去了,是不是就会泥足深陷?但是如若和她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他又担心这关系是否会倏然中止?南阁心下矛盾不已。
那就在家里看看VCD 吧,不要胡思乱想。临下楼,南阁这样决定。于是又给段玉打了个电话,说他一会儿就到。一路上都在想,那六千块钱到手之后,该怎么处置呢?
车到半路,手机响了。一看,是贾圆家的电话。妈妈呀!她回来了?
“喂,我回来了。”贾圆的声音似乎沾染了一些海风晨露,有一种湿湿的质感,还有点发颤,但娇情不减。“你在哪儿呢?”她说。
“在车上,刚下班。”南阁说道。
“报社的工作还行吧?累不累?”
“一般吧。肯定得有个适应的过程。你今天刚回来吗?”
“废话!当然了。我一下飞机就给你打电话。十来天没见面了,想我了吧?”
“废话!当然了。”南阁模仿她的声音,说道。“你那个谁,不在?”
“他又出差了,就我和儿子在。儿子累坏了,已经回他屋睡觉去了。”
“哦。”
“‘哦’什么‘哦’!什么时候见我?”
“你儿子不是在吗?方便?”
“明天他就回他姥姥那儿去。”
“那就周末吧,我刚上班,这几天忙,忙死我了。”
“那好,礼拜五我给你打电话,或者你给我打。”
“好。”
放下电话,南阁觉得好像有个什么事儿给漏说了,皱了半天眉头,恍然道:郭升也约了礼拜五见的。心里便有些糙:他妈的,原来学生并不是最烦人的。
每次去见段玉的时候,南阁都是在精彩美容院外面给她打电话,而从不进去找她。有时候段玉正忙着,他就在外面等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见美容院的其他人。
8 点来钟,南阁和段玉吃过晚饭,骑车来到他的住处。
一进门,段玉就意外地说道:“呀!你一个人住这么大呀?”
“这还大吗?”南阁也因段玉的意外而感到意外。不过想到段玉和别人合住的那间小宿舍,他的意外也就不意外了。在外谋生,第一步能有个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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