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眼镜,南阁的惶恐加深了许多。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他感觉无所适从。
“你们说怎么办吧。”南阁道。
“我们要一万你能拿出来吗?”蹲在右边的那人轻蔑地说了一句,又转过头去。
“把眼镜给我。”南阁道。
蹲在左边的那人把南阁背上的包拉下来,一个兜一个兜地翻看。
“不老实做了你!”站在左边的那人手里拿个匕首样的东西,向着南阁的面部作势捅了一下。“老子就是管这条街的,撞了我们的人还想跑?”他又道。
“把眼镜给我。”南阁站起来,向他伸出手去。
有人把手伸进了他的裤兜,钱包和手机都被掏了出来。
蹲在左边的那人也站了起来,把背包塞到他怀里,又把眼镜从站在左边的那人手里拿过来,交给他,最后把被翻过一遍的钱包拍在背包上,说道:“滚吧!”
南阁朝外走去。
走出二十步远,他回头看一下,然后穿过马路,朝对面人行道上的公用电话亭走去。
110。
然后是等待。
在等待警笛声出现的时候,他感到满心的屈辱,就像一个女人,被人强奸。
路上已经没了行人,偶尔有一辆车经过,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总会让他感到心惊。他蹲在电话亭的下面,双臂抱膝,稍微闭一下眼睛,就会有一种站在木桩顶头、摇摇欲坠的感觉。于是他站起来,猛地一下站起来,来回逡巡,不断地观望,希望能尽快看见那闪烁着的警灯。……很奇怪地,他忽然想起了段玉,想起了他送段玉上车的情景。那是他和段玉的决别啊,那一刻,他看着段玉的泪眼,真有一种一头钻入车下的冲动。他感觉无地自容。我能保护了谁呢?他想。自卑感一阵阵地袭来,使得他全身发颤,就像是一个人只穿着一件单衫,站在冷风里。
警车终于来了。那两个警察问了他一下大概的情况,就让他上了车,带他去东城区分局。
车进了分局大院,一下车,他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是谁?
那人穿着一身警服,正走向停在院中的一辆警车,掏出车钥匙来去开车门。
“何局长,您这就走啊?”带南阁来这里的一个警察对那人道。
那人回过头来,应道:“走啊,已经不早了。”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南阁的脸上,仔细地看着。
他是市局的那个副局长,那个给他看相片的人!南阁认出了他来。
“嘿,他是怎么回事?”何局长不再开车门,问那俩警察道。
“被人抢了。”其中一个答道。
那何局长“呵呵”一笑,说:“我还以为又是给别人打老鼠去了。——好好招待啊。”说完就上了车,开车走了。
那俩警察满目迷惘地看着何局长的车开出大院,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以前犯过事儿?”其中一个问南阁道。
“没有。”南阁道。
但是南阁很是心惊,因为,他第一次和贾圆偷情,是贾圆叫他去她家帮她打老鼠之时发生的事。那一个晚上的事,那何局长是怎么知道的呢?
做完笔录,南阁回到住处,一晚上辗转难眠。第二天一早,他起来后先给李离打了个电话,问他偷拍的事怎么样了。
“他妈的,没成!”李离道。“马连山前天晚上没去洪都宾馆。下次再试试吧,如果拍不成,就只有拿他儿子的事来做文章了。”
“抓住他儿子的把柄了?”南阁道。
“那很容易。”李离道,“不过现在因为有办会的这个事儿,暂时还不能动他,等会一开完,就可以拿他开刀了。”
“呵呵,我被人给抢了。”南阁道。
“什么?什么时候?”李离惊道。
“昨天晚上,我本来是要坐车去看廖勇的儿子的,但是半路上被抢了,就没去成。”南阁道。
“没事吧?打你了没有?”李离道。
“没事,我的软弱帮助了我。”南阁苦笑道。
“报案了吗?”李离道。
“报了,做了个笔录。”南阁道。
“那行,回头我催他们一下,——都丢了些什么东西?”
“手机,和一千来块钱。”
“那你现在怎么办?再买一个手机?”
“哦,我一会儿就出去买。”
“行,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上班后我去找你。”
买了手机、补了电话卡之后,南阁躺在床上看了一整天的书。然而,眼睛在书上,脑子里却在转着书本之外的东西。他的心中烦躁不安。
下午5 点来钟的时候,吴媛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他道:“你这两天是不是心情很不好?”
“为什么这么说?”南阁奇道。
“李离给我打电话,说你心情很不好,怎么回事呢?”吴媛道。
“没什么,没什么可不高兴的。”南阁道。
“李离说……他说你昨天晚上被人抢了,是真的吗?”吴媛道。
“哦。”南阁道。
“嗯……我去你那儿看看,行吗?”吴媛道。
“哈哈,那有什么不行的,过来吧。”南阁道。
挂了电话,南阁忽然有了一种冲动,——如果我真的和吴媛成了那种朋友,那会怎么样呢?但是这种冲动转瞬即逝,他的内心,在这一想法刚刚冒头的时候,就已经把它给扑灭了。他也不知道这为什么。
吴媛进屋以后,坐在了他的床上,南阁则从屋里那惟一的一张桌子下面拉出那惟一的一把椅子来,坐在了她的对面,那架势,就好像两个人要面对面地谈论什么严肃的问题似的。吴媛的眼里似乎掠过了一丝诧异。
“你这屋子挺大的么。”吴媛说道。
南阁笑笑,说:“屋子大不大没什么关系,关键是有个大人物住在这里。我这里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恶心死了,”吴媛道,“大人物还能让人家给抢了?”刚说完忽然感觉不对,吐了吐舌头捂了捂嘴,又道:“对不起,我说着玩儿的,你……他们没欺负你吧?”
南阁又笑,道:“我觉得这事很有意思。现在不管我到下面哪个县、区去,他们的头儿肯定都会吧吧儿地跟在屁股后面,好好地招待我,然而我一走到街上,随便是个什么人都可以把我给干掉。”
吴媛吐吐舌头,笑道:“老鼠吃大象。”
南阁也跟着笑,说:“其实我对那些抢我的人并不恨,我能理解他们。我甚至觉得他们可怜,因为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会使用暴力去维生,而那些稍微有点本事、有点依靠的人,谁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吴媛很专注地听着他说话。南阁又道:“其实我在报社,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赚一些本来不属于我的钱,然而我们那样做,虽然也算是‘抢’,但我们的那种‘抢’太文明了,太隐蔽了,以致于人们不仅不觉得那是犯罪,反而认为我们做了一些好事。”说完他苦笑一声。
吴媛摇摇头,微笑道:“不懂。”又道:“哎呀,想那么多干嘛?你在报社好好干你的工作就行了,难道你还不如李离?”
“什么?”南阁道。
“我是说李离写东西那么糟糕,难道你还不比他强?你只要好好干上两年就会什么都有了。”吴媛道。
南阁笑笑,说:“这你就不懂了,能不能挣钱和写东西好坏是两回事。”
“就是一回事。”吴媛道。
“两回事。”南阁道。
“就是一回事!”吴媛又道。
南阁无奈地笑笑,回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说道:“看来你以后也挣不了什么钱。”
“我又没说我文章写的好。”吴媛一扬下巴,得意地笑道。
南阁“哈哈”大笑,说:“那个是唯什么与什么难养来着?”
“讨厌!”吴媛道。
南阁得意地笑。
吴媛指指南阁背后桌上的影碟机,又道:“你平常没事就看盗版碟吗?”
“哦。”南阁道。
“买的还是租的?”吴媛道。
“也租,也买,买了一大堆。”南阁道。
“我看看你有些什么碟。”吴媛道。
南阁一弯腰,拉开身边那个柜子上的一个抽屉,说:“在这里面,你自己看吧。”
吴媛从床上站起来,走过去蹲在那抽屉前面,翻了起来。
南阁坐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在那里翻翻拣拣,忽然觉得她的这个样子自己很是熟悉。——他想了起来,那是段玉,当段玉第一次来他这里的时候,也是像她这样,蹲在这里翻翻拣拣……南阁猛然间怦然心动,一种想要弯下腰去抱抱她的冲动向他袭来。但是他感觉到了紧张,他扭头向窗外看去。窗外是个阴天,有一些稀薄的雾霭,在空中慢慢浮动。他又回过头来,看着吴媛,心跳的声音令耳膜震颤。……他伏下身去,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吴媛,闭上眼睛,将嘴唇向她的颈间寻去。吴媛推了他一下,但是他并没有放开,反而将她紧紧抱住,吻住了她的双唇。他闭着眼睛,想像着她是段玉,他贪婪地吻去。他听见吴媛轻哼了两声,他把这呻吟当作了段玉的声音。他感觉段玉仰起了脑袋,把整个前胸呈献给了他。他虔诚地承受了这一恩赐,让自己热切的嘴唇,表达着他对她无尽的爱怜。他抱起她来,依旧闭着眼睛,把她放到自己的床上。他感觉到她有些紧张,但是他以尽量温柔的爱抚,告诉着她,他是爱她的,他将把自己所有的热诚,都奉献给她。甚至他的心,这时候已经在一次次地撞击他的胸膛,企图攻破他这并不坚固的城门,直接去拥抱那属于它的爱人了。他闭着眼睛,进入了她的身体。他忽然间泪流满面……
吴媛一转身,侧卧在了床上。南阁扑倒在她的身后,拿搁在床上的一件衣服,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让那件衣服,吸尽了自己的眼泪,然后转身向吴媛看去。吴媛依旧侧卧着,一动不动。他穿好衣服,下得床来,蓦然发现,在他的床单上,有一片红色的血迹。他忽然感觉虚弱异常。他仰面深吸一口气,垂下了头来。
难道命运,就这样,决定了吗?他想。他惶惑不安。他觉得自己很是无能。
第十二章 无能的力量
周一早上一上班,方总就把刘锋和南阁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对他俩说,《燕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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