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他在口中嗽着,然后才按下龙头,把水关掉。
他身上滴着水,迈出浴缸,四下里寻找着洗发香波。他没有找到什么药柜,想要放弃了,却偶然碰到一面镜子,背后是一格格的瓶子,其中有好几种香波,配方说明中吹嘘着含有胎盘成分。他挑了一种,站在镜前看着自己的头发。头发像一层又一层翅膀似的从他的头上铺开,比海豹皮还要生动。这使他怀疑头发实际上是死细胞。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黑人的头发总是很生动的。即使不去梳理也像叶簇,远远望去,绝不亚于一株落叶乔木的树冠。他完全清楚是什么东西吓着了她,让她一时目瞪口呆。他仍能看到镜中的那双貂皮般黑的眼睛一直大睁着。这时他把头伸到喷头下方,把头发淋湿,直到在耳际和鬓角像是剥掉了毛的皮子。随后他又是涂液和冲洗,反复几次之后,直到他的头发像是新电线一样既富弹性又有光泽。他的头发干了之后,他找到了一柄牙刷,便用力刷起牙来。他在嗽口时注意到了血。血是从他那口完美的牙齿的齿龈中渗出来的。他拧开一瓶标签上印着法文说明的消毒液,嗽了嗽口。最后他用一条白浴巾缠在腰间。他注意到卫生间里还有一扇门,便像个以前就用惯了这里设备的人那样把门打开。里面是壁龛中的一间化妆室,设有一张小桌和灯光围绕着的镜子。再往前是衣裙、鞋盒架、行李箱和一个窄窄的女内衣柜,在一把小巧的椅子上,放着短裤和一顶白色的网球帽。香水的气味使他晕眩从昨天晚上他狼吞虎咽地吃掉那些冷的蛋卷酥和桃子以来,他还滴水未进。他拿起一件袍子,回到卫生间,解了小手。随后他弯腰去捡堆在地上的湿漉漉的睡衣裤,但又变了主意,随它们扔在那里,便穿过卧室走了回去。从敞开的窗户中吹进来的微风十分宜人,他迎风站住,向外面望去。
第三部分第32节:探照灯光束
他们都吓坏了,他想。只有那老人是例外。那老人知道,无论我出于什么原因而跳船,反正不是因为我要强奸一名妇女。他脑子里没有女人,不管女性看上去有多么奇特,他都不曾追随过她们。他甚至没有好好看她们。船进港之后,他躲在壁柜里。她们的话音和她们走在甲板上的脚步声一样轻,到最后他走出去看时,他瞥见了两个苗条女子飘过探照灯光束,朝着像是吉普的一辆车走去。她们上了车,打开车灯和引擎(女人都是按照这种顺序开动车子的),就开车走了。如此娇小的女子居然能操纵那么大的一条船,这让他很开心。是她们中的哪一个扔的缆索呢?又是谁跳上码头,拴稳船只的呢?他根本就没看清她们:只看到了一个人的左侧和一只手,当时那只手正从甲板上捡一个瓶子。此时,她们的苗条背影在走向吉普车时消失在黑暗中了。他没有追随她们。他甚至不知道她们向何处去。他一直等到海、鱼和浪全都平息下去,只有从岛上传来的声音。他吃完芥末和扁片面包,喝光最后的瓶装水时,先是看了看繁星密布的神圣的天空,吸了口水手往往爱得赌咒发誓的陆地气息,然后也踏上岸。他身后的右侧是法兰西王后岛的昏光。他面前是一片黑沉沉的海岸。向前,在星空之下和暗滩之上,他能隐约看到天空衬托之中岛上参差的小山轮廓。
他沿着码头走着,经过四十英尺的沙地,路过一个油泵样子的东西的影子,来到那辆吉普开走的路上。他一味在路上走着,希望不要遇到任何人,因为他丢了鞋,不愿穿过路边茂密又交错的灌木丛。他每走一步,成群的蚊虫都围着他转,叮透他的衬衫,叮咬他的后颈。多年来对地雷的恐惧惊出他一身冷汗直吓得他不敢迈步,他只得多次提醒自己,这是在加勒比地区树丛中没有漂亮的小矮人,路上也没有跳雷。
他没有追随那两位妇女。他连她们的模样或者她们往哪儿去都不知道。他只是在岛上惟一的道路上走了一小时,没看到什么引他留步的东西;也没什么看着可以让他休息一下的东西。在那一小时中间的某一时刻,他周围升起了一团恶臭。不过蚊子倒是离开了他,他琢磨那是来自泥地或沼泽的气味,他想像中似是经过了那么一处地方。他从那团臭气中走出来时,他看到他面前耸立着一栋住宅,楼上楼下都点着灯。他停住脚步,用一只手撑着一棵树休息了一下。这栋宅子看上去多么冷漠又文明啊。经历了在梦中低语的两排树木间的路上独自摸黑走得周身发热之后,这栋宅子看着是多么清凉、干净和文明啊。他心想,他们在里边喝着加了冰块的清水。他本该待在船上过夜的。但他已在船上待了这么长时间,而陆地的气味真是太好,太好了。〃我最好还是回去吧,〃他对自己说,〃回到小船上去,那儿有冰箱、冰块和铺位。〃他舔了舔嘴唇,觉出了裂口。他把一只手向树上伸出一两英寸,准备用手指去掠过一个有三个月身孕的长柔毛的姑娘的一只乳房,一只胀得欲裂的乳房。他把手甩开,回头看了看。随后便哼出一口气,比笑一声还舒心。一颗鳄梨从树上恰好垂到他的指尖,就要碰到他的脸了。他分开叶子,把果子捋了下来。到手了,他想。那果子嗅着像鳄梨,摸着也像鳄梨。但可能不是。可能是阿开木果的一个变种,其果肉含有既可食又有毒的物质。不,他想道,阿开木树要大些,高些,而且果实也不会长得离树干这么近。他抻着脖子想看看颜色,可惜看不清。他决定不要冒险,便又去看那住宅的灯光家庭的光亮在他面前如同一个安全港湾的探照灯光束。就在这时,一阵风,或许是树本身,举起了树叶,完全像片刻之前他所做的那样,把叶子分得很开。鳄梨向前摆动,碰到了他的面颊。他想,干嘛不吃呢?使用三个手指捏住那果实,就在它垂下的地方咬了一口。在它粗糙、苦涩的果皮下面虽然毫无味道,但果肉却十分令人满足,勾得他比原先更渴了。
他没有追随那两位妇女。他连她们的模样都没看清,只瞅见了她们苗条的背影。他朝那房子走去为的是喝上点水。找到户外的一个龙头,一口井、一个喷泉,随便什么,只要能消解由于蚊虫、暑夜和十几年鳄梨树果实的果肉而造成的口渴。
他从北边接近了那栋住宅,那里远离车道的砾石路,那里的草踩在他脚下湿软得像是丝绸。他透过第一个窗户向里窥视,他没看到那两个女人(他本来也没有跟随她们),只看到一架钢琴。虽说根本不能和泰勒小姐的相比,但总还是一架钢琴。这让他感到疲乏,软弱又疲乏,仿佛他在七年之中游过七个大海,却仅仅到达了他的出发之地:饥渴、赤脚,孑然一身。没有水,没有船上的铺位,也没有冰块能够击退由看到钢琴而压倒他的饥饿感。他后退几步,离开光亮和窗户,退到依然在睡梦中渴望的树木的保护之下。他真想在他站立的地方,在神圣的天空和睡梦中的树木下,倒地便睡,只有他身上从不入睡的那部分现在又对他讲起时常告诫他的话:藏起来,找一处隐蔽之地。于是他就听从了从不眨眼或呵欠的那部分自己,从宅子那里走开,去找一处地方:一间茅屋、一座工具棚、一处隐身的灌木丛,什么都成结果找到了一座凉亭。他钻到那一圈条凳下,可以在底下安稳地睡觉。然而,睡眠并没有马上附身。来到跟前,进入凉亭,飘过沙门的,是那些男孩子,在他常到泰勒小姐家时,他们先是笑话他,又在他所做一切只是弹钢琴时,拿×安德鲁的小姨的事来戏弄他,因为城里除去坐在A。M。E。锡安山和好牧师洗礼教会的祭坛背后的人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弹琴了。两个教会只有不足三百个信徒。德雷克、士兵和厄尼·保罗笑着,指点着他们的手指。那种感觉是什么?她好吗?但是他照样去了,因为她让他去的,况且因为没什么别的事可以在乎的。过了一会儿,她说如果他肯为她除草,她会给他上一课。一年之后,德雷克、士兵和厄尼·保罗不再笑了;他们坐在泰勒小姐前廊的台阶上听着,等他出来。他弹琴的时候,齐安涅也不听,在前门外等他。但是在很晚的时候,谢天谢地,她没有和德雷克、士兵和厄尼·保罗一起进入凉亭。他们实际上让他醒了一夜,使他觉得他们大概还活在什么地方。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畏惧:他的卵子、眼睛、脊椎骨。他则一直害怕自己的双手。整个战争期间,他想的都是坐在一处烟气腾腾的黑暗的小酒馆中那地方很小,只能稳稳当当地容纳三十个人而装不下一百人他就躲在钢琴后,周围有低音贝司、鼓和钢管乐器保护着他偶尔画个八字,但多数时间都让他的双手轻柔而愉快地伸向人群。他的一双手会做些好事,有人性的事,来换换方式。在他失败既不光彩又无人性地被解雇之后,他就做了那件事,但做得极其拙劣,只有老板的怜悯和一个对手的缺席将他留在那里,在齐安涅在家中睡着守候时,他在夜里弹着钢琴。
第三部分第33节:请勿打扰
他没有追随那两位妇女。他来这里是为了喝上一口水,逗留一会儿,咬一口鳄梨,为钢琴待在这里,好好睡上明天一整天,因为德雷克、士兵和厄尼·保罗让他在夜里醒着。因此他才一反常规和一切自我保护的民族的习惯,在白天睡觉,而在夜里巡视产业。他待得很累。即使夜间他四处行走寻找食物和尽力思考他的下一步行动时也很疲惫。回到小船上,等候其中的一个女人再次驾船外出?在岛上查看一圈,也许能找到一只摇桨的船得是没主的然后趁夜划到城里?干干小工,赚够飞到迈阿密的钱,然后一路打工返回家乡?敲开宅门,请求帮助,冒险得到接纳?每一种可能性看来都不错,但似乎都很愚蠢。但他白天太累,夜里又太饿,前途不明,度日未了。随后他醒了,似是想说话。他进入宅子的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