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为了补足自己缺少的部分,便依靠在某些事物上活下去……是的,我承认。毕竟这是我选择的生活方式……」
杏里与匕首接触的手臂,从袖子的裂缝深处能看到的是——闪耀著银色的平滑钢块。
「难道……说……」
「所以我…就连爱人也是——选择依靠他人。」
杏里就这样用左手将右手的手掌握住——握住从右手臂中出现的刀柄,用力将它从自己的手臂中抽出。
伴随一阵布被撕开的声音,从少女手腕中出现一把日本刀。对於这副异常的景色,春奈只是目瞪口呆地望著。
「就好像赞川学姊靠著砍别人来制作『罪歌』的『孩子』——学姊的『罪歌』也只是…其中一把『孩子』。根源的这一把——确实有著刀的外型。」
「怎么会……怎么会!?」
「我不会爱人,所以——」
杏里像是在自言自语,而她的一双眼睛,就如字面上形容,诡异地『散发著光芒』。
「所以我就…依靠在能代替我去爱人的——『罪歌』身上……」
仿佛眼睛中有红色的萤火虫似的,亮起柔和又诡异的光芒——眼镜的镜片反射那道光,让镜片看来就像巨大的红色眼睛。
「不……是寄生在上面活著……」
少年并非没有喜欢过女孩。
然而——因为跟平常一样无法抑制力量,明明是为了救她,却反而害她身受重伤。
那不是只有一次,而是无数次,就这样重复循环。
曾几何时起,便不再有任何人接近少年的身边。
即使成长後还是没有人肯接近他。这孤伶伶的人,遇到名为折原临也的男人接近他——然而对方经常只为了利用少年。再说毕竟是男性,跟爱情或恋爱这种感情根本扯不上关系。
少年不知何时看开了。
不是突然间顿悟,只是在长时间重复同样的事情中学习到——
自己只是渴望被某个人爱著。
可是自己——不能够去爱人。
因为喜欢的对象越是靠近自己,就越会被伤害。
就算与本人的意志无关,但的确是少年自身的力量所引起。
如果这股力量是为了守护什么而存在——少年或许还能原谅自己吧。
然而这股力量在世间会被如何称呼,他一清二楚。
「暴力」。
单纯的称呼。虽然也有人认为力量端看使用方式来决定是暴力或正义——那么自己的就更是如此,那力量除了暴力之外什么也不是。
少年无法压抑自己因情感激昂而随著怒气使用的「力量」。
已经连自我意识都远远被抛在脑後——
很单纯的——仅有力量到达少年无从预知的场所。
时光流转——成长以後的少年,在刚才头一次被对方告白「爱」。
然後成长为青年的男性,将对自己抱有纯粹「爱」的存在给——
使尽全力,揍飞了出去。
在公园中央——塞尔堤·史特路尔森,这位告知人们死期的死神骑士,在池袋街道上引起骚动的「没有头的骑士」——
一筹莫展,就只能呆站原地。
不是被高达百人的砍人魔的气势压倒。
她在最初发现包围他们的红眼集团时,回想起一年前的DOLLARS集会。
然而眼前这状况所引发的结果,却与一年前彻底相反。
仅仅因为一名称为平和岛静雄的男人的腕力——
将百人的试刀砍人者给压制下来了。
平和岛静雄的战斗方法其实非常简单。
揍。
踢。
用蛮力扔出去。
就只有这样。
揍揍揍揍。
踢踢踢了再踢。
一边把人扔出去後还用脚往後踢,转身後又是一拳。
简简单单,以格斗游戏来说,就是重复一颗按钮就能使出的招式。
然而——就是因为单纯,才更能体会到那种恐怖。
静雄光是殴打拿著刀刃之人的手臂,就能让对方的手腕发出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声响,然後动弹不得。使出牵制用的下段踢,仅仅一踢就能踢碎对手的膝盖。
把人扔出去的话,就会像漫画那般水平飞出去。
这种战斗方式不像香港动作电影中,那种会让人著迷的漂亮动作。但是塞尔堤,不,是就连在场的百人砍人魔也都深深为那姿态吸引。
强悍。
要形容现在的静雄,只消这个单字便足够。
不…真要说的话——还少了两个。
可怕。
以及——「好帅气」。
——这家伙……这家伙——
——虽然早就知道他相当厉害……竟然有这么……!
就算塞尔堤用尽全力,就算以影子制造出镰刀袭击,也不觉得能赢过现在的静雄。更正确点来说,是不会有想打赢的念头。
如果是格斗家,或许会有想和比自己强的人打上一场的想法吧。塞尔堤也觉得自己应该是属於那一种类型。
但绝对不想跟现在的静雄战斗。
并非只是因为恐惧。
对於能真正让自己感动的存在——她根本无法刀刃相向。
就算用「鬼」来形容也不足以表达。
现在的平和岛静雄——那份强大简直是要以鬼神来称呼。
不——原本要形容他就不需言词。
光是那份强大,就是超越言词的言词,是告知世界自身的存在。
关於静雄的强悍,新罗曾经这么对塞尔堤说过。
(虽然体内的肌肉纤维想要不断变粗,静雄的愤怒却不给细胞那样的时间。)
(然後,不知是必然还是奇迹,细胞选择了另一条路。肌肉纤维放弃变得比现在更粗,选择维持在那般纤细下变得更强韧。他的身材纤细却孔武有力,或许这就是原因之一。)
(最低限度的再生。为了变得更强韧,就连关节与骨头也配合静雄的生活方式而改变成长方式。骨头变得像铁一般坚硬,关节在不断脱臼中——超越了习惯性而进化得更为强韧。仅在这一代,在平和岛静雄这短暂的人生当中!)
(这是——一种奇迹吧。)
奇迹。
不,说不定已经连这个词都不足以表达。
无论使用何种言词,都无法让塞尔堤拿来形容静雄的强悍。
恐怕——在现实当中亲眼见到超人或是少年漫画的主角,大概就都会有同样的想法。站在客观角度时什么都说得出口,然而当实际进入同样的世界,就连自身的价值观也将被抛向九霄云外。
眼前的静雄就会让人处在这样的状态。
就算有些砍人魔手持的刀刃,具攻击距离甚至是静雄的好几倍以上——却打不中。攻击距离这种程度的有利条件,根本无法对静雄构成不利条件。
在长轨道的攻击击中前避开——就像反击拳似的,朝拿著刀刃的男人或刀身旁揍下去。正当对手认为失去平衡时,追击的蹴击就已经一脚踹下。
那股气势完全不知停止为何物,把从傍晚便开始累积的愤慨加入能够使出全力的喜悦,一鼓作气地彻底解放。
将近百人的「罪歌」们因为静雄那超越尺度的强悍而一时後退,为了进行合作攻击,打算交换眼神时——
全员的动作突然变得一致。
在公园当中,除了静雄与塞尔堤以外的全员——同时将头转向某个方向。
就好像水上舞蹈一样,近百人全都在同一时间将眼神看向同一个方向。
——怎么了?
塞尔堤也跟著将视线移动过去,在那里只有公园的出口。
她们无从得知——那个时间点,正是园原杏里将「罪歌」从手臂中拔出来的瞬间。
「……该不会……在这附近发生什么事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静雄这句与行动成反比的冷静话语,让思考同一件事的塞尔堤点头同意。
「这里就交给我来想办法,你去看看如何?反正你现在也没事做吧。」
这句话是在替塞尔堤著想。换作平常,她一定会介意把静雄独自丢在这里。
然而——对现在的静雄来说,似乎没有那种必要了。
当成饯别,塞尔堤从手中生出「影子」——与那时候的安全帽一样,做出一双手套。
『这和镰刀同样拥有「特别性」,至少还能挡下刀刃。』
她迅速在PDA上将这些字打进去後,将手套丢给静雄。
不是因为担心。
只是自己多少希望能和眼前的「传说」有一些牵连。
「……谢啦。」
在确认静雄笑著将手套戴上後,塞尔堤驾著机车将停止活动的砍人魔们打散,往公园外奔驰而去,转眼间便不见踪影。
「好了。」
这么一来,静雄便真的变成一个人了。
单单一人,要面对百人的砍人魔对手。
但认为自己没有一丁点输掉的可能性。
然後——在周围的「罪歌」们不约而同想著同一件事。
就是对於这名男人——「没有自信再爱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对手并非丝毫没有受伤。
静雄的身上有无数道切裂伤,但还是看不到静雄有接受我们的爱的迹象。应该只要伤到一次,就会以那恐怖与痛楚为媒介,立刻将我们的思念灌注进去才是啊。
真要去思考可能性的话——就是静雄并非人类,或是——
啊啊……怎么会这样?
这位名为平和岛静雄的存在,完全感受不到「恐惧」。
不只是自己受到伤害。
现在的静雄,就连伤害别人也不抱有丝毫恐惧。
只投注著用喜悦来破坏我们的意识。
因为接受我们爱的语句。
……这是…恐惧?
是恐惧吗?
从应当要爱的人身上感受到恐惧。
这是多么讽刺啊。
面对接受爱的言词的人,我们却——恐惧著。
感到恐怖。
可怕。可怕。
好可怕——
接受我们的爱的言词的人——对我们无所畏惧。
如果不畏惧,就无法灌注我们名为「支配」的爱。
无法——爱他。
她知道这件事吗?我们的母亲有注意到这个事实吗?
然後,在母亲之上的生母,如同我们始祖般的存在有注意到吗?
注意到我们是如此充满矛盾的存在。
注意到妖刀之爱,在人类这存在的眼前,全都不过是虚伪罢了——
即使如此,「罪歌」们还是逐渐接近。看著她们的静雄自然地笑了出来。
——你们这些家伙可别弄错啦。
——因为大家会害怕我,所以我不会被任何人所爱?别说笑了。
——害怕的人是我。
——是我才对。
——对,我是世界上最胆小的人。
——因为我害怕最必须信赖的自己。
——然而那又如何?
——我胆小——跟要揍扁你们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
——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