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来短信说:“小朵,我们的那些过去,你真的全都不要了吗?”
我悲从中来,怎么也忍不住汹涌而下的泪水。终于哭着拨通了周国安的电话,他很快接了,问我在哪里。
“山顶。”我抽泣着说,“我来了山顶。”
“你在餐厅等我。”周国安说,“我马上赶到。”
原来他不在这里。
我进了餐厅。侍应把我领到窗边的位置,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我从窗外望去,整个城市都已经被雪淹没了。灯光穿透雪花,如烟花静静而绝美地绽放。
有人在唱:你知不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时间,一滴一滴变成热泪?
这鬼天气,餐厅里人少得可怜。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才忽然想起来,这么大的雪天,他该怎么开车上来?我慌里慌张地打他的电话,可是他却一直不接。打了十次也没人接的时候我奔出了餐厅。漫天的雪,一辆出租车也没了,我只好沿着山路一直一直地往下走,我的脑子里出现无数的坏念头,吓得腿软,每一步都重若千斤。
走了许久前面也没看到一辆车,身后却有车追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嫌我挡了路,不停地按着喇叭。我停下脚步往回看,却惊异地发现是他的车。车停了,他下来,把我一把拖进了车里,一面拖一面说:“我一去他们就说你走了。你这任性的丫头,到底想做什么!”
“我没看见你。”我说。
“你走的时候我刚到,在车库停车。”
“你不接手机。”我说。
“走得急,忘了带。”
“我怕你出事。”我说。
“不是没事吗?”他搂住我,俯下身来,吻住了我冰凉而颤抖的唇。
上帝啊,就让我去死吧就让我去死吧。
就这样哭着笑着死掉吧。
宋天明离开的那天,我没有去机场。他给我发短信,说小朵,我知道,你是一时接受不了我们之间的改变,但我会给你时间考虑,我珍惜我们那些过往,希望你也一样。
然后他不再给我打电话,改成写信。信写得很密,我每次打开邮箱,总能看到新的未读邮件。信有些写得长,有些很短,有时候只有寥寥数字:小朵,我想念你。
那些信我每看一封都要哭上很久,到最后,我换了一个邮箱。
就让过去的归过去,往后的归往后吧,年轻岁月里的真挚誓言,只能在空虚的网络深处沉默。静静地死着。
就算是我变了心。
但是对周国安,我实在无力抗拒。我从没想到过自己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但一旦爱上了,我就没有办法回头。
小烨和Ben决定五一结婚,我陪小烨去看他们的新房,是别墅,有待装修。小烨去撒哈拉的行李已经全部备好,夸张得像要搬一次家似的,我忍不住骂她:“这就是你的流浪理想?”
她恬不知耻:“女人有了家都是会堕落的,什么理想,都是放屁。”她扬声大笑后,继续大放厥词,“现在,我的人生理想就是生三个孩子,将来看他们绕着这个院子跑。”
我说生那么多你会变成黄脸婆,当心Ben不要你。
“他敢!”小烨自信满满地说,“像我这样貌美如花能文能武的媳妇儿他上哪找去,再说了,我还有好多嫁妆呐。”
可爱的小烨,她看事情的方式永远是那么简单实用,所以她幸福。我想起曾经对Ben的疑虑,暗笑自己神经过敏。
小烨问我:“你和周国安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说。“他最近挺忙的,我们见面机会不多。”
“那倒也是。”小烨出人意料地通情达理。“听说他公司最近有些问题……”
公司有问题?我一无所知。周国安从来都不和我提他工作的事。
不过小烨这么一说我倒也有感觉,最近周国安去公司明显比以前频繁,有时候在办公室里一呆就是很久,出来的时候脸色凝重,对下属也时有苛责,不像过去的他。
我担心起来。
“咦你想那么多干吗?”小烨看出了我的心思,大力给我一拳,“趁早叫他正式离婚娶了你是正经!”
我窘得面颊发红,扑上去和她对打,我们嬉笑着闹成一团,享受着越来越稀少的无忧无虑的光阴。
我当然不会逼周国安娶我。
《十年》 快乐的感觉近距离相处(7)
我们只是在人很少的地方约会,有时对坐着喝一杯咖啡一点红酒,他是个懂得享受宁静的人。不会给我任何的压力,也给我足够的自由。
不过他请了专业的设计师来替我做衣服。我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被别人上下左右地量来量去简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设计师对我说:“陈小姐,你很幸运,会有无数的女人羡慕你。”
五天后衣服送到我家,一共七套。那个设计师真有两下子,我一一拆开来,每一件都带有一种不张扬却逼人的美。
我呆看着,穿惯牛仔裤的我连试穿都不舍得。
他的电话来了,问我:“喜欢不喜欢。”
“太奢侈。”我说,“陈朵掉进童话里,正在漫游仙境。”
“你的玫瑰胸针可以配上用场了。”他提醒我。
我无语。
他又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我在想也许我该辞职。”我很老实地说。
“可以。”他说,“我正想跟你安排新工作。”
“什么工作?”
“做周国安的夫人。”
“这算是求婚么?”我笑。
“对。”他说。
我嘿嘿笑:“你就不怕犯重婚罪?”
他一下子沉默。
“小朵,”最后他说,“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你……有把握?”我没信心地问。想起宁子妈妈的神采,我就真心觉得,男人要放弃她,真是很困难的事。
“放心。”他说。“这件事拖了这么久,无非是因为一些股份。为了你,我会满足她。”
我心下稍安。
但我不习惯他越来越频繁地邀我去他家,美其名曰“让宁子适应有我的生活”。
“你不是也很喜欢宁子吗?”他说,“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会很开心的。”
可我不开心。
上次出走未遂之后的宁子好像变成一个乖乖女,每次去见她都趴在桌前老老实实做功课,周国安说她的成绩在班上已经达到中游,说的时候眉花眼笑,好像宁子是一个少女天才——男人爱起孩子的时候,真是没救的。
可是我能明显感觉到,宁子对我不同往日。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周国安被一个生意上的急电叫走,他走以后宁子就一声不吭地看着我,看到我浑身不自在。
“陈老师,”她说,“我还真没想到。”
原来隐瞒是没有用的。聪明的宁子,她全部都知道。
宁子说:“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你以为他很有钱?我告诉你噢,刚开始投资公司的钱大部分是我妈妈出的,离婚之后,他就会从本市的富豪榜上消失哦。”
我说不出话。
她看着我:“你要怎么样才肯离开他?”
“我不会离开。”我说,“宁子你迟早必须明白,大人的世界不可能永远顺着你的心意来,人人都有幸福的权利,你就算不理解,也只能接受。”
“是吗?”宁子说。那一刻她的神态不像十五岁的少女,“那我至少有权利,请你现在从我家出去。”
我不和她争,顺从地出门,在楼下拦了出租车。早春的夜晚仍然凉得透骨,我大力摇下车窗,心里却还是像压了一块大石,透不过气。
果然车子才开到一半周国安的电话就追来;“小朵你到底对宁子说了些什么?”
“我……没说什么……”听出他声音里的焦急,我有点语无伦次。
“你回来一趟!”他命令我,口气专横,“宁子出事了!”
我赶到的时候,宁子站在高高的楼顶上,大风吹起她的头发,她整个人像颗星星一样摇摇欲坠。
“小朵你来了!”周国安握住我的手,一个大男人,像个孩子似的无助。
我拉着他往楼顶冲,才冲到一半,宁子已经爬上栏杆,半个身子探在空中,好像马上就会折断。
“你们不要过来!”她大声喊,声嘶力竭,“再过来我就松手!”
“宁子!”我才叫了一声,她就真的松开一只手,小小的身体好象要飞起来。
我吓得再不敢言语。
“宁子,”周国安慌不择言,“你有什么要求,跟爸爸说,爸爸什么都听你的,你快下来,快点!”
“什么都答应?”宁子问。
“什么都答应。”周国安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一直握着我的手,可是当他的回答出口,我却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那你永远不要跟妈妈离婚!”宁子喊。她的眼睛在黑暗里灼灼发亮,闪着不可理喻的爱和恨,我看着她,这个精灵一样的孩子,我不是她的对手,我心灰意冷。
周国安松开我的手。我祈求地看着他,他的眼里写满无奈,可是他大声向黑漆漆的天空里喊:“好,爸爸答应你!”
那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周家,只记得最后的情景是宁子从楼顶上下来,身上披着周国安的大衣。
他们父女俩互相搀扶着走下楼梯,没有对我说一句。我在黑洞洞的楼梯拐角上呆呆地等着,等把宁子安顿好,周国安会否折回身来安慰我,或者至少,提出送我回家?
他没有来。
《十年》 快乐的感觉走入不了的圈子(1)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