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理他,依然走她自己的。
懊怎么逗笑一个原本在生气的人呢?他脑筋蹲了又转,却转不出一个所以然。
“罗红,我做的任何事都无意让你生气。真的,我是想……”他说着,一边绕过她走在她面前。她没有停步的迹象,他就只好倒着走,不敢阻拦。
“你别——”
“砰!”
同时的,在罗红想请他让开时,一颗足球硬生生由右侧飞来,打中了范群的手臂——而原本,那颗球该命中的,正罡罗红的腰侧,范群只来得及以反射动作伸手去护着,然后看到自己的手因被球打中,贴上了她的柳腰,而罗红在惊讶之下,脚步不稳住左侧跌去——
“小心!”他慌忙叫着。
结果两人跌入草地中,皆沾了一些泥与草屑在身上。
“没事吧?”他以身体为垫,半身让她压住。
“你……你……”恼意更浓,一向白皙的面孔覆上薄晕,而他的双手还圈住她的腰身。
“别碰我。”
“对不起,我扶你起来。”他几乎可以读到她眼中写了两个字:色狼。
七手八脚站直身之后,不待他再说些什么,她已大步跑开,连落了一地的课本也忘了收拾。
他吓到她了吗?
“对不起,你有没有看到有颗足球飞过来?”不知死活的男音传来,一个满身大汗的男子过来寻球。
范群的回应是“好心”的以足尖将球勾起,踢回那人手中——并且让他滚了好几圈,被那力道震得七荤八素。
***
等在校门口的,不只是赵令庸,还有准备搭表哥顺风车的秋晏染,她不时瞄着距她十公尺远的那辆BMW,以及靠在车门旁优闲抽菸的车主。
由很多路过的女生皆情不自禁偷瞄他一下的情况看来,这个看来多金又属管理阶层的男人无疑是帅哥一名,而且是表哥的情敌,就不知表哥看到了这人,会不会就打算给予祝福,乖乖回日本去了。
由校门内跑出来的人儿令那名优闲的男子当下脸色大变,匆匆丢掉菸蒂,跑过去扶住急喘不已的罗红。
“怎么了?”他小心拍抚着她的背脊,直到她呼吸趋于平缓。
她咳了几声,摇头道:
“没事,走吧。”
见她脸色由青白渐渐转为少见的红润,他才笑了出来。“我倒想知道是什么人居然可以让你花容失色,不是色狠吧?”最后一句,他问得认真。
她摇头。
“你这样子,你家人见了,必定会要问的,你自己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他看了下她的衣服上沾有草屑与泥土,眼中的兴味更浓。不枉他两个星期来风雨无阻的接送,果真有点味儿,就不知会是怎样的进行方式了。
“我知道。”她只能这么回答。
“哎呀,好巧,罗红,好久不见了。”秋晏染走了过来,无非是好奇她刚才惶然的面孔是否来自她那表哥——即使她一直认为不可能。
好巧?可不是,这女孩在等的人莫非也是小红?赵令庸上下打量着这个眼露精光的小女生。
“好久不见。”并没有交情,突来的热络令人不太适应。
“咦?你今天没带课本来上课吗?”秋晏染问着。
“呀!”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两手空空。不安的住校门内望去,竟然望见了那个冒失的人,她心跳加速复又喘息,拉了赵令庸的手道:“迟到了。”
赵令庸有趣的任她拉着走,不忘回头看过去一眼,看到了一名斯文有型的男子正脸色凝重的看向他这一边。是他吗?
秋晏染也看出罗红的心慌,再望向她伟大的表哥——不会吧?表哥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吓到人家了吗?她大步跑向表哥那边,而那个可怜人早已石化成雕像,在见着了心上人的追求者之后。
急着拉回表哥神志的她,并没有发现一双估量的眼正锐利的打量她与范群。
这是什么情况?赵令庸安置好罗红,将车子稳稳驶入正午的车阵中,决定弄清楚一切。
***
一家子人突然全部有空起来。二哥已服完兵役,参加完众多公司的应徵后,已有不少录取通知寄来,以后的工作地点可能在新竹科学园区。大哥的贸易公司已小有气候,训练了新一批人才出国洽商,空闲的时间玩玩外汇股票,在家中的时间多了起来。
而母亲,在全家人一致的坚持下,不得不去做全身健康检查;结果发现她的子宫长瘤,必须找时间开刀割除,不宜太劳累,只得留在家中让丈夫又是食补又是药补的摆布,三十年来从没这么懒散度日过。
十月中旬,周休二日让一家人全到齐,偌大的屋子虽安静却人气充足。
一埸秋雨初歇,她待在房中赶着两份报告,以为该是静谧的周末,意外而来的访客却打乱了既定的规划。
“小红,快下来,有客人!”楼下传来罗绍大嗓门的呼喊,亢奋得令人不解,客人?找她的吗?
推开椅子,打开门,就见着另两扇门也同时打开,是大哥与二哥。
“你的客人?”老大罗纳问。
“不知道。”不知为何,她心中期盼两位兄长不会有下楼的打算。
“还不走?”老二罗维关上房门,搂着她的肩一同住楼下走去。
“你们——要下去?”她踯躅着,问身边的二哥与身后的大哥。
“我们等很久了。”罗纳直接说着,把小妹近些日子以来的心神不定看在眼内;加上赵令庸的事后报导,让人扬起无限的好奇心。
罗红只能无奈的被带了下去。
楼下,被当成新奇事物欣赏的正是范群,手中有几本书,以及一盆小巧的鸢尾,正开着白色的花。
其实,他不是来作客的,由于数日来罗红一直躲着他,他根本没机会将书本奉还,不让别人代为送还的原因是希望自己还有机会与她谈上一会儿话,绝对不是来自于纠缠的意图。
实在是等不到她,又怕她没课本可用,让她上课不方便,今日只得硬着头皮前来罗家,原本他只是想把书与小盆栽放在她家门口的信箱上,然后走人,但正巧由外面骑机车买物品回来的罗父遇着了他,好客的天性不由分说便将带他入屋,再加上罗绍正在楼下打扫,忙不迭的跑到楼梯口去叫人,叫他想即刻走人也不好明说。
在罗氏父子热情款待下,他稍稍打量了客厅的陈设——淡雅简单且乾净。随手可拿到的书册看得出这一家子以看书为主要的静态休闲。
“范先生,你真了不起,年纪轻轻就是一位讲师,我听小绍提过你,正好今天你来作客,让我们一家子得以认识你,希望你不会觉得我们太烦人。”罗父捧来水果,笑得鱼尾纹益加深刻,也有点手足无措。实在是没有经验,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女儿的追求者。宝贝女儿有人追了,心中又是骄傲又是失落。
“不会的,是我太鲁莽,对不起罗小姐……”
“妈,快来看,他就是范老师,很帅很斯文对不对?他人很好呢。”通往书房的门被打开,消失数分钟的罗绍正扶着母亲出来。
他们家的客人一向少,每一个上门的,皆列为稀客。
“范老师,这位是我妈,跟小红长得像双胞胎姊妹对不对?”
“伯母,您好。”紧张的范群连忙起身鞠躬九十度。
“你好。”罗夫人浅浅一笑,打量眼前俊秀男子良久。看也知道这对宝贝父子的热情弄得年轻人手足无措极了,就不知一家六口两极化的性情会不会令他如其他人一般不敢再上门?
这时罗绍已发现立在楼梯口的小妹了。
“小红,快来,范老师特地送回你掉落的课本,还有一小盆花喔,快谢谢人家。”
被小扮牵到范群面前,罗红不发一言,一家子人的注意力全在他们身上,难堪的感觉令她平服已久的恼意又起。低着头,就是不开口。
“对不起,我……我也该走了,东西送到就好,谢谢你们的招待,告辞。”
既然客人已说要走,那她更没有再待着的必要,转身又要上楼。
“小妹,你的客人,你送客。”罗纳扶住她肩,帮她转了个方向,言简意赅的说着。
不明白家人在想什么,尤其大哥更不该是会这么说的人。她眼睫上扬,看到二哥似乎出赞同大哥的说法,只得无言的走向大门,经过范群时,低声道:“走呀。”然后先行出去。
“小妹……在生气吗?为什么?”罗绍问着家人。
“她不喜欢改变。”罗维拍了拍小弟的一睑茫然,吃着他捧来的点心“真舍不得。”罗夫人往丈夫怀中偎去。
“没关系,至少还有两年才大学毕业。”罗父在感伤中力图乐观。
罗绍小心翼翼的问箸:
“我……咳,有没有说过他是日本籍?以后会回日本定居?”
众人沉默了好半晌,罗夫人先道:
“日本太冷。”
“小妹还小。”罗纳开口道。
罗维接着道:“那人太老。”
也就是说冷静派这一方集体准备反对。
罗父拍了拍妻子:
“不会啦,是个不错的青年,反正日本很近,看来会很疼老婆的。”
“这种人台湾也有。”罗维不接受。
一群人,就这么讨论起小妹该不该远嫁日本。
说真的,罗家很少有机会热闹成这样,因为愿意说话的人实在不多。
***
范群对罗家人并没有太深刻的想法,他的心思全在不言不语的罗红身上。
她——像是在生气。
是气他那日在校园内的唐突,还是送花那日的莽撞?
“对不起。”他再一次道。
罗红与他站在大门外,清幽的巷道偶尔有邻居来来往往,她背靠着围墙,让树荫送来一些清凉。
在她二十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会硬介入她的生活或思绪中、非要让她深刻不已的人,同性与异性,皆恰当的守在距离以外,与她浅淡的维持同学关系。若要论得上深交,必然得像赵令庸那样与罗家密切牵连十五年……
没有人像这人,陌生得唐突,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