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天很空阔,有时很蓝,晴空万里,然而短暂,一束金色的日光总是在很高的地方乍现——像那儿有条结冰的河,哗啦啦裂开条口子,阳光就泄下来,只因着实太冷,河面又迅速冻上了,还是那样若无其事地蓝,由蓝转白,由白变得比白更淡——那是什么颜色呢?我见到的第一眼莫斯科的天是九月底早晨六七点钟走出机场,并在出机场的车子上,又冷又疲惫,脸很脏,坐在暗的车子里,惊异地看外面的天,六七点,天完全是夜晚的模样,一点没有亮,颜色古怪地艳丽,竟然是孔雀绿的。小时候用的彩色铅笔,在那么多的铅笔里那一支孔雀绿色的总是刨得最短的,我曾挥霍地在许多画上许多地方都使用它,最后才吝惜起来。我看着天就那么亮起来,惊叹这么美这么美,一面又冷又疲惫,脸很脏——先是孔雀绿变亮,碧蓝湖水般升起,同底下截然分开,断裂处渗出一条橙色,橙色下面压着一道更细的浓浓的深橘红,颜色固然在变亮,却不变稀。我未曾见过这样的天,至于上海最好看的是凌晨四点略带一点点紫的蓝,清淡的,没有这么咄咄逼人的艳丽,也是偶尔才能见到的,很经常的夜里天都发红,像洗掉了色的不好的布。我总是不睡觉,因此对天色是有发言权的,在上海我熟悉二十四小时的天。这条施瓦勒尼卡街在市南,也不能算太偏,看得见姣美清爽的星空,使人一望而心存感激。极深的近乎黑的墨绿或深蓝色沉在下面,轮廓鲜明,很像不远处有连绵的山峦,知道其实没有,却不知道有什么。
第二部分:莫斯科大学温热的土耳其烤肉(图)
每天早上我们坐嫩黄色车厢的26路有轨电车去语言中心上学,轨道在铺石子路的小树林里交叉拐弯,有点像儿童乐园。旁边有一花园,院墙上被人用蓝漆喷着“花园”一词,每隔一两步一个,字母“S”都写成“$”,恶狠狠的,对有钱人很不满意。26路坐到那一头是大学站,乘红线地铁,是我最早会坐的地铁线。最早在那儿吃的土耳其烤肉沙乌勒马,肉紧紧地拍成硕大的蜂窝形状的一团,竖着串在转动的铁签子上烘烤,色泽近似于叉烧,很香,厨子拿刀一小片一小片削下来,用薄饼同大葱、洋葱、番茄和酸黄瓜等物什淋上酱汁裹一块儿成一个卷子,握手里大小温热都恰到好处,30至40卢布(1个多美元)。还有便宜又好吃的热狗,7至12卢布,现做的,热乎乎的,也兼卖茶和咖啡。26路另一头到沙博洛夫地铁站,我在那儿买了盆草、一袋苹果,走了一段,再上26路晃回宿舍(DAC)。草我起初把它放窗台上,离暖气太近,叶子烘得有点蔫了,撤远了也不管用,一片接一片打蔫往下掉,眼瞅着要死了,死在我手里,真是很不甘心。后来它长着长着又好起来,可惜和人争执,对方指草赌咒,怪蠢的,我跟着也脑子一热,亲手断送了那棵草的性命,可见脑子热是非常不好的。我现在踌躇着是否要再买一盆植物。
26路的途中经过国家炸鸡店、市场、语言中心、我们DAC、一个湖、一个公墓,闲着坐过来坐过去,看旁边的大的小的商店,广告牌。一个小的商店,门口挂着的牌子有一天写着“…50%”,我们就进去看,卖的衣服都是中国制造。我们到附近杂货店投五卢布两次抓娃娃,透明箱子里面满满的中国制造的毛绒玩具,尽是俗气闹猛的颜色。未尝不快乐。尤其有雪的深夜,穿过一条寂静的街,专门去抓娃娃。娃娃钓到顶以后总经不住撞一下又掉下去。小弟扬擅长抓娃娃,他给女孩子抓了一床的娃娃,附近的店都不肯给他换硬币了。水果蔬菜的摊子颜色也很浓艳,还有斑斓壮丽的瓦西里升天大教堂,它太漂亮了,自红场上突入眼帘,它从印象里的出现伴随着一阵依稀的俄罗斯方块之声,欢快不无凄凉,像我们生活里的大大小小全部的事情和遭遇这么辟里啪啦的掉下来垒着,垒在心口,而且越掉越快。
现在那个湖上冰已经结得很厚了,许多人在山坡上滑雪玩,有个小孩什么家伙都没有,就自个人反复地从坡上没头没脑地滚下去。我们在湖心的冰里藏了东西,浇上水再堆雪,东西就藏好了。
我和小弟扬还有老周在公墓里转的时候,太阳快下去了,树林后浸满了桔红色的光,照着密密麻麻的墓碑,乌鸦飞过,叫个一两声,在高高的枝上栖着看着下头。我觉得我们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在静谧里听起来十分的响,我走在最后,时不时停下来听些什么声音,老周说:“快走。”我拽起身后的帽子戴上说:“保护头。”过了一会因为影响听觉又把帽子掀掉了,非常冷。老周是我的同屋的女孩。
第二部分:莫斯科大学雅罗斯拉夫尔(图)
我想我远离着你们了,不由得心头一酸。我会不会被抛弃在荒凉的雪地上——这里时间未晚就已变暗的黄昏,即使是新阿尔巴特这样繁华的地带,仍掩饰不了这种悲凉。我和一个人在这悲凉中行走,但谁也帮不了谁——这是归根结底的问题:归根结底我们谁也帮不了谁,并不知道未来如何。某一时刻我们感到年华已逝,将迎来的又是凶多吉少苦闷和无聊的十年,以至更多、更漫长。谁会在未来的多少年里想起我来呢?只是一瞬间。会有多少个那样的一瞬间,就在那转眼的一瞬间,一瞬间,我听见你说。中文在我脑袋里斡旋萦绕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甚至把它们挤没了,它们不再在我耳边絮絮不已,不再像溪流和溪流中的游鱼那样流畅和充沛,也许缺损只是一点点,但我感到很严重。在这里我同原来的人和事都有了一定程度的隔离,邮政通讯网络都很不方便,好比胳膊被稍长久地压住了,无数细细小小的血管子不疏通,就发麻。朋友们四下飘零,我抬头便可望见天上堆积的阴霾中映出他们的身影。而原来一块玩网络游戏的那群人还在原来那里扰扰嚷嚷。——我害怕我这一阵又一阵的麻痹的感觉,我害怕背离你们的轨迹,我不想同你们分开,——我忽然有一点知道母语是什么了,忽然领悟到更多一点的事。于是欣喜而略带担忧和惆怅往下过。
贴士:
赴俄旅游注意事项
1、遵守中俄出入境管理条例及海关规定:出入境时携带货币不超过6000元人民币、30000卢布。摄像机、照相机、电脑等贵重的饰品要如实申报。手机不能携带出境。
2、境外旅游期间应遵守俄罗斯法律、尊重俄罗斯风俗习惯。注意人身、财产、交通安全。
3、俄罗斯宾馆内不备牙具、拖鞋、香皂;房内无饮用水。如需热水;付楼层服务员一定小费即可。
4、公共场所禁止吸烟、喧哗;购物或乘车时要自觉排队;观看芭蕾舞时要着正式服装。
5、俄罗斯的流通货币为卢布和戈比。
6、所报行程不含俄导游小费、特殊门票、个人消费、酒水、洗衣、行李寄存费、电话费、单间补差及风味餐。
7、所报行程费用含:一次性护照、出入境车(船)票、证件照相费、健康证、中俄双方岸费、旅游管理费、旅行社责任险;境外食宿、市内交通、景点第一门票、导服。
8、在国外旅游期间如遇洪水,台风等自然灾害或罢工、军事行动等政治因素,我社有权取消某项旅游项目或变更行程。如因交通事故或不可抗拒的因素所造成滞留超出旅程天数,一切超出费用由旅游者自行负担。
第二部分:莫斯科大学漫天飞舞的大雪
雪还没积满路面的时候,在大街上,会被风吹到两边,街是黑色的,——十月底雨多,水在路上一滩一滩的,坐着车,有人解释说:就跟那个不沾锅是一样的。我们那会儿还在一块儿做饭的,我们就笑。那会儿我们用着新的特福隆的黑锅子,油用完了就不放油。一块儿做了没几天饭,分家是早晚的事。风卷起干的雪,一层层小浪般地向远处推,宛如舞台上释放出干冰的烟雾,那种凉意使人一恍惚,如同坐在池座前排看戏,专心不专心地说着话,吃一点零嘴,酸甜的梅子,或握着手。你的手握着很舒服,我很喜欢。到处是教堂的金屋顶,冰凉而耀眼地发光。那天晚上我沿着26路的线一直走回DAC,不算长,在上海的时候,合着想走了,从鲁迅公园走到静安寺,也不觉得有多远。那天下雪,之后雪就再不化了,就在所能及之处堆积起来。走路蹒跚,心里是很平的,路踩多了变得很滑,小心翼翼地走,眼睛顾不上看多远。这就叫走一步看一步。到了后来,夜间,地上尽是闪闪发光的颗粒,像掺杂碎贝壳的沙砾一样,空中也开始飘钻石屑,细小稀疏时,仿佛错觉。有时雪花又密又大。
雪都不湿,打雪仗时攥不出一个硬球,雪人也堆不起来。我们大伙儿一块儿玩过一次雪,老周、小弟扬、两个女生,玩雪以前贺和我在中国楼吃饭,一个茄汁虾、一个炒空心菜、一个炒粉丝加一盆汤一千四卢布,就当在中国吃西餐,环境就和五号差不多。你在五号吃过饭就知道五号了,我连五号的电话号码也还记得,半夜饿了就打电话叫四鲜炒饭,顺便带两热水瓶开水上来。不过五号没电视,这里有电视,收中国频道,我看得津津有味。快吃完的时候温州人来了,贺叫我不要看他们,于是我就不看,贺说你管你慢慢吃不着急,他跑到外面去,大概抽烟什么的,我也不管,总要吃饱再说,看着电视。结账走了以后贺说,我不是怕他们,要不是顾忌你在,我点点头,心想你也不要嘴硬了。走到半道上买点中国进口货——辣椒酱、香瓜子、生姜之类——的当儿,背后有人招呼他:“小贺。”我们上山东大叔屋里坐着去,屋里煮着杂粮的粥很好吃,还炕着饼,透着股实实礴礴、暖烘烘的生气。大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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