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女人只有美丽是不幸的,有了财富和身份却是最幸福的人,文慧忽而想起蓝妃的话,可是,为什么拥有这些,我还觉周身空荡荡?
空到想抓住什么,告诉自己不再一无所有。
“一切都无转圜了吗?”
“什么?”
“没什么。”文慧的声音越来越低,下巴抵在粗糙的砌石上,闭上眼睛,只觉阵阵麻木的刺痛。
第 26 章
三月,皇帝一行回宫。
从寒风猎猎,到草长莺飞,不过一瞬耳。
出门数月,皇后晚间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长长出口气:“总算回来了!”
“你不是说天下最无聊处莫过于皇宫么?”
“是啊,可是几十年都习惯了,乍一出远门只觉得怪漂泊的。”
皇帝对侍奉脱衣的宫女摆摆手,待她们退下,躺在皇后身边:“你说,文慧现在回宫了,要不要派人盯着她?”
“她发现我们不信任她,以前的努力岂不都白费?”皇后瞪他一眼:“尽出蠢主意!”
皇帝张了张口,沉默了。
皇后本来在沉思,老长时间没听见他吱声,以为他酝酿反击,可是等待中的爆发并没有来,一看,发现他一脸木然。
“哎。”她拱了拱他。
皇帝没反应。
“伤自尊了?”皇后支起半边身子,仔细分辨他的脸色。
皇帝无动于衷。
“相公。”皇后攀上他的肩,一脸媚笑:“相公此行辛苦,让妾身好好侍奉你吧。”
皇帝嫌弃地甩开她的手。
皇后撒娇:“呜,搞一搞嘛。”
皇帝闻言抬起一只眼皮,搞一搞是他们之间的密语,皇帝以前比较含蓄,欢爱前喜欢说“让我们恩爱一番吧”,皇后觉得没创意,于是修改为“让朕为你浇水吧,花儿”,又被批评为幼稚,皇帝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一起熬蜜汁吧,要大火要小火?”,皇后听完差点吐了,表示:“不但像火夫说的话,而且我以后再也不想吃蜜汁脆瓜了。”
皇帝当时恼羞成怒:“那你想朕说什么?”
皇后侧首,一手托着下巴,郑重其事地想了很久,打了个响指:“搞一搞!又直接又劲爆又有感觉!”
皇帝此时听她一说,便真的来了感觉,忍住笑,因气她不给面子,依然绷着脸。
“相公,你是铁石做的不成?”皇后一下钻进他怀里,左揉右拱。
皇帝暗笑,任她打滚,趁她晕头转向,猛地翻身将她压住,看着她淫笑不止。
“我今天要在上——”
皇帝不待她说完,便低声道:“废话,你个女人不在下面,还反了你了!”
皇后有冤无处诉,力气又不如他,挣了几下,只得泄气,任他蹂躏。
次日,皇后直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时头脑沉昏地问:“他去上朝了吧?”
“是,娘娘,离明日早朝也不远了。”皎月掩扇笑。
皇后白眼以对。
梳洗一番,皇后清了清嗓子:“摆驾飞霞宫。”
“干嘛?”
“看望蓝妃娘娘。”
“有病。”
“来人,拖出去杖责一千,剁碎了喂狗。”
“呀呀个呸!”
皇后邪恶地笑:“放心,我何时做过多余之事,什么时候又自取其辱?”
皎月只得怀疑地跟着她。
皇后驾到,老远通报,蓝妃早已在正厅等候,见了皇后,行大礼:“皇后娘娘驾到,荣幸之至。”
她身子不便,礼行得小心翼翼,又有些狼狈不堪,皇后也不相扶,冷眼看完,便直视她眸子。
蓝妃依然是那副有些自怜又冷淡的样子,冰雪样白皙透明的肌肤,因有身孕而减了几分血色,更显得无依,乌黑的发丝根根不乱,尽数盘在脑后,露出一大片纤细的后颈,即使身子不便,她似乎也不受什么影响,反而更加利落了。
皇后道:“有句话,本宫要跟你说,想不想留着左右,随你。”
蓝妃微微垂下的眼帘动了动,沉默片刻,退屏了众人。
“那些事,都停了吧。”
“何事?”
“话我只有一句,这就走了。”皇后转身。
蓝妃这等通透之人,怎能不明,即道:“谢娘娘。”
“不用谢我。”皇后一想起十几年前的事,就恨透了她,冷冷道:“我为谁,你清楚得很。”
“是。”
“安心,比什么都强。”
“是。”
皇后说完,突然想起太后,刹那间,有些恍惚,我这口气,怎么这么像当年太后规劝我?
蓝妃的唇动了动,欲说还休,最终还是默然。
“还有什么说的?”
蓝妃摇头,执礼:“恭送皇后娘娘。”
回宫的路上,皎月问:“你怎么报当年之仇的?”
“我让她跪在地上,尽兴羞辱了一通,威胁她以后放老实点,别以为老虎不发威,就拿老娘当病猫!说完我揪着她的头发,抡圆了胳膊扇了她两耳刮子,再朝她吐口水,狠狠揣她一脚!”皇后兴致勃勃地。
皎月一看她满面红光,就知道她在幻想中进行了报复,而实际上什么都没发生:“我就知道是这样。”
“哈哈,痛快极了。”皇后沉浸在幻想中:“我说要告诉皇上,她害怕得抓住我的脚,一个劲磕头求饶。”
皎月叹息,她永远不会把谁真正置于死地,永世不得翻身,否则,会认为那是对自己的侮辱。
斤斤计较的过程和结果能使人快乐,慷慨大方的人的快乐也在于此,就像有些人觉得,高高在上断人生死的感觉很好,而有些人宁愿把这种权利交给别人,也不想伤这种脑筋。
不知是懒惰,还是软弱的慈悲。
“唉。”
“只老太婆最喜欢无故叹气。”
“你真是,没过过苦日子。”
“那是我的错么?”皇后道:“那我就应该把自己变穷,可劲的折腾自己,才算高尚?”
“不跟你说了,不懂珍惜的人。”
皇后嘀咕:“不知谁说,我是她见过最有趣的女人。”
第 27 章
文慧坐在草地上,像从前一样,等待韩穆的到来。
当太阳露出它淡金色的光芒时,韩穆像如约而至般准时。
看见她,他刚硬的脸上忽现喜悦。
“我昨天回宫的。”文慧望着淡青的天色。
“愉快吗?”
“算是吧。”
韩穆默然,她好象永远乐于表达真实的想法,而从不做任何敷衍,这样直接的人,竟然这么柔弱清丽的外表。
“坐吧,我准备了很多话。”
韩穆一笑,依然坐在了离她较远的花台边,不知为何,他并不急于拉进他们的距离,也许,他觉得她会不喜欢,也许,这样的距离才是充满诱惑的。
文慧淡淡地:“我们总共见了多少次?”
“加上这次,六次了。”韩穆见她的神情渐渐沮丧,像一副水墨画浸在水里,淡去了颜色,不禁道:“你不快乐。”
“周围人不了解我。”文慧恶意地勾勾嘴角:“没什么,顾影自怜。”
“我知道你不快乐,这可以看出来,你似乎并不掩饰这些,尽管它伤害到周围爱你的人。”韩穆凝视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快乐吗?”
他看着她,眼中充满询问的神色。
“我不快乐,并不是因为我憎恨什么,而是,我根本不知道要恨谁。”
韩穆的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白光,他那这一刹那有种顿悟的畅快,是啊,为什么多年来心中抑郁无法释怀?因为我找不到该恨的人,那些人,都是我的亲人,我身上,留着他们的血,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憎恨他们,尽管他们造成了我的不幸,可是,那样的恨,即使真的成为事实,也是无力的,它只会加重我的悲哀,让我更加像个可怜虫。
他知道,公主美丽,却不多情。有些人是看似冷硬,内心柔软,有些人则外柔内刚,而公主里外皆刚,除了长相,基本不像女人。
除了她自己,也许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像深秋无人摘取的核桃,已经无坚不摧,无孔能入。
韩穆苦笑,我喜欢她什么?
文慧沉默片刻:“你我都是明白人,我去丽山,你知道什么原因。”
“我们做了件愚蠢的事?”
“你真的这么认为?”
“文慧,你希望我们的将来是什么样子?”韩穆鼓起勇气问道。
文慧有些惊诧:“这么快,就做了决定?”
“是一件很难抉择的事。”韩穆平静地:“我已决定。”
“你是争求我的意见?”
“无论无何,我该尊重你,不是吗?”
文慧沉思一会儿,突然冷硬地,像觉悟到了什么,又像有意躲避什么:“不,那是你的事,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所以我们从前在一起,并且很快乐,但是这不表示我会干涉你的人生,你是自己的,我也是自己的,我们是两个人,即使在一起,也始终是两个生命,你说的尊重,应该是这样的,而不是把一个人的生命强加到另一个人身上。”
“如果我愿意为你牺牲一些东西呢?”
“我很感谢,也会阻止,我在乎你,自然不希望你受委屈,如果劝阻不了你,我会接受,因为我只能接受,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用别的东西弥补。”
“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吗?”
“在哪?”
“你把爱情与世间万物分得太开了,这世间,什么是清楚,什么是明白?有绝对的公平吗?那么,什么是亏欠,什么是补偿?所亏欠的,你的补偿就一定能还清吗?一物与另一物的价值,是可以完全对等的吗?何况,你所说的是感情,感情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这也是感情的魅力所在,既然投入了感情,又何必计较多少,付出一定要回报,那付出就没有任何意思了,把什么都算清,看清,固然活得明白,可是快乐又从何而来。”
“你也说过,一个人看重什么,外人是无法改变的,也许我要的就是那种清醒的状态,那就是我的快乐。”
“你相信真理吗?”
“不,那是狗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