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我很幸运,有选择生活的权利?”
“我一直有个梦想,梦想我心爱的男人,摘下一朵花,为我别在头上,微风吹来,花瓣飘落,轻拂在我们脸上。”皇后摘下一朵白桃花,别在鬓上:“可是这么多年,一直是我为自己戴花。周文释最大的梦想是金榜提名,所以我们相处的时光,他的手上只拿着书。你父皇最大的愿望是消除北方威胁,好好做他的逍遥皇帝,所以,他不是正德殿商议政事,就是与后宫佳丽附庸风雅,抚琴做画,他的手,只搂女人和提画笔,这么多年,只在你满月我们逛街时,为我戴过一只簪。”
文慧垂下眼帘,轻轻摘下一瓣桃花,在掌中把玩。
“其实簪子和花,都是戴在头上的,没什么区别,有个男人为你拭妆,总是幸福的,可是,我仍然常常遗憾,遗憾那只簪为何不是花,我只想戴一朵花,就像我只想要那个男人,可是上天总让我遗憾。”
“可是,你好象并不愿释然,否则你完全可以把簪子视为另一种幸福。”
“那不是一种退而求其次,不得已而为之的释然?”
文慧默然。
“什么都要最好的,哪里有这等事,都是第一,你自己不觉得别扭么?”
“人总崇尚完美。”
“神才有资格完美。”
“追求,并不是错啊。”
“任何时候,对自己好一点,都不是错的,文慧,你我只是普通人,七情六欲,去挑战什么完美?不过自不量力自寻烦恼。”
“母后,我很累。”
“又往外赶人了。”皇后无奈,起身:“每次都这样。”
“你是不是要为我找个驸马?”文慧忽而问。
“你总善于敏锐地抓住别人的思维触角。”皇后笑道。
文慧像吃了个臭鸡蛋,顿时皱起五官。
皇后取下鬓边白花,对着风吹了吹:“风是吹不去花瓣的,我年轻时怎么不知道呢?”大笑而去。
第 29 章
皇后坐在镜前,看着镜子里的皎月为自己卸装。
“多少个夜晚啊,就这样结束了,这一天就是这么结束的,早上你为我梳头,晚上为我卸装,一天两次,一天就这么过完了,从进宫,多少个一天啊。”
“人越老,越爱感慨。”皎月取下金钗。
皇后凝视镜中的脸:“这张脸,离让人一看就吐,还有多少年?”
“十多年吧。”皎月微微一笑:“女人注定的悲哀。”
“你说,我成了老婆子,可怎么活啊。”
“照活。”
皇后撇撇嘴,无限伤感。
皇帝进来的时候,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神情,问:“跟文慧谈得怎样?”
“还行。”皇后懒懒地。
“怎么这么没精神。”皇帝挥手退屏众人,扶着皇后的肩蹲下,凝视她的脸:“是不是文慧说什么,让你伤心了?”
“她很懂事。”
皇帝叹息一声,沉默下来。
皇后这才注意到他有些灰的面色:“还说我,你自己何尝红光满面?”
“韩王死了。”
“什么?”
“下午得到的消息,不过,那边并没有立即发丧。”
“探子还说什么?”
“韩仲习调动了边境布防,王府中的侍卫换了一批新面孔。”
“似乎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韩广和韩阔并不服他,先解决内患,无可厚非。”
“希望韩广兄弟是他们大哥的对手。”
“该来的躲不掉,我们尽力就是了。”
皇后静默一会儿:“你只打算观战?”
“朝臣们不赞成参与。”皇帝道:“不过,丞相倒劝朕助韩广兄弟。”
皇后颔首:“被动了这么多年,也没看有什么好处。”
“你也赞成?”
“即使要斗,也要选个实力相当的吧,韩仲习此人,绵里藏针,又善揽人心,留不得。”皇后沉思片刻:“若他败,韩广是个彻头彻尾的公子哥,成不了大事,韩阔年幼,不足为患,北边威胁可暂除。”
“风险很大。”
“不冒风险,坐等灭亡?”皇后看着他,忽而微笑:“你是天子,你做主,刚才我糊涂了,怎么议起政事来。”
“这些年,你说的少么?”皇帝笑道。
“刚才我想说什么来着?“皇后恍然:“对了,文慧的婚事。”
“可有人选?”
“白翳山怎样?”
“他?”皇帝皱眉:“年纪是不是太大?”
“我就是想找个稳重些的,文慧你还不知道,别人净要让着她,有时还惹一肚子气,年龄相当,两个人就且打吧。”皇后想了想:“比文慧大八岁,今年二十六,也不算老,他家又是世代书香,以德著称,白翳山的父亲现任礼部尚书,家世门第并不低。”
“那白翳山倒是稳重,学问也不差,可是多年未成家,你不觉得太怪么?”
“我打听过,他娶妻的条件,有些奇怪,要女人懂诗书,这不奇,奇就奇在不喜欢那些弱不经风的琼楼闺秀,说什么,女子必坚毅有主见,也不喜欢江湖女子,说心目中的妻子需知书识字,聪明灵透,那些只知三从四德,依附夫君之人,枉天地间为人一场,与草木无异。”
“这可新奇,闻所未闻。”
“你不觉得他说的,很像一个人?”
“文慧?”皇帝恍然:“她到是够坚毅,够有主见,呛得死人。”
“你记得那年上远灯节,宫中设宴吗?”皇后笑道:“他坐在白尚书身边,席间一个劲对着文慧瞅,好象发现什么新奇的物事,现在回想,倒是很有意思。”
“他不会对文慧……”
“先说,你觉得他怎样?”
“就那样吧,反正任何人都配不起咱们女儿。”皇帝翻白眼。
“老实告诉你吧,今天白尚书进宫求见我。”
“怪不得知道的那么多,朕也纳闷,你连人家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都清楚。”
“白尚书说,白翳山自那次进宫,回家后对公主一直念念不忘,至今三年,仍不愿娶妻成家,他见儿子过于沉迷,没办法,只有老着张脸来问我,若我拒绝,也好断了儿子的念想,从此安心过日子。”
“怎么说的这样可怜。”皇帝失笑。
“还流了几滴老泪呢。”皇后道:“依我想来,白翳山那番话,是针对文慧说的,自知无望,了以自慰。”
“文慧恐怕不知自己已被人暗恋三年之久。”
“白尚书还给我副画。”皇后从抽屉取出卷轴,叹一大口气:“翳山才子大作啊,请皇上御览。”
皇帝接过,打开卷轴,一眼就看出画的正是文慧,太像了,清绝的五官,冷傲的神态,简直像对着文慧印出来的:“难得他见了一次,便画得栩栩如生,朕和文慧相处快二十年,也抓不出这等神韵。”
“可见痴迷之深。”
“你看好他?”
皇后点头:“我是想,不能两情相悦,至少找个一相情愿对文慧的人,在乎她,自然愿意照顾她,不离不弃,文慧不会吃苦。”
“只怕文慧这种性格,别人的爱再深,都被消磨掉了。”
“你这样说女儿,有失公平,她只是爱她愿意爱的东西而已,并非无情。”
“她愿意爱的?”皇帝冷笑:“韩穆?”
“别提他了。”皇后一听他的名字便头痛:“现在韩家适逢大变,更要把文慧尽早嫁了,以后有的是动荡日子,何必让她跟我们一起担惊受怕。”
“文慧愿意吗?”
“今天探了探她口风,对嫁人不向以前那么反感,至少承认人必须要成婚。”
“这是进步。”
“韩穆留着,迟早是祸患。”
“现下他还有用,韩仲习起兵,终归还是要顾及手足之情,就算他冷血无情,也得顾及人言,哪怕最后仍挡不住,再杀他也不迟。”
“无论无何,不能纵虎归山,北边八万铁骑军,一半都是他的,虽然回去也没了帅印,但是人脉还在,军神登高一呼,谁不肯响应?这才是真正的祸患。”
“贤后也心狠手辣,啧啧。”
“少说风凉话。”皇后为难:“用什么办法,劝文慧趁早成婚呢?”
“一直以来,都是你操心女儿的事,这件事,就交给朕吧,朕为她做的事,实在太少了。”
“不怕落下骂名?”皇后斜眼看他:“不怕她今后记恨你?”
“谁让朕是她父亲呢,恨朕,朕也无计可施,只得认命。”
皇后困了,打了个哈欠。
皇帝笑道:“北边明明令朕心烦得很,偏偏一到你这儿就轻松多了。”
“是我话多,你说累了,自然没精力再想那些事。”
皇帝看着她,见已卸完了妆,头上一支珠钗也无,青丝披散下来,只耳上还挂着个耳坠,来不及取下,便道:“别动。”
皇后呆呆地,不知他做甚。
皇帝一笑,微微侧过头,双手伸向她耳垂,轻轻取下红宝石耳坠,将那鲜红欲滴捻在指间晃了晃,放进妆匣。
“无聊。”皇后不禁笑道。
“这叫体贴。”
“这话只能我说,您不能自己形容自己啊。”
“老夫老妻的,你不说朕就替你说嘛。”
“厚颜无耻。”
“大胆!”
皇后说完,早跑向内室,皇帝追打之,结果不用想也知道。
第 30 章
皇帝本想召见文慧,但一想,自己有求于她,姿态不能太高,于是主动去公主宫中。
文慧一个人看书,见到皇帝,放下行礼。
皇帝笑道:“免礼。”拿起案上的书,见是《孙子兵法》,不禁皱了皱眉。
文慧见父皇神情不善,不以为意,垂手站立。
选择放弃,并不等于忘记,也并不是死心,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放手。手放,心未放。
皇帝长叹一声,拼命把韩穆从大脑中剔去,看了文慧一眼:“坐吧,今天父皇有事儿求你。”
文慧坐下:“父皇求我,倒是新奇。”
“文慧。”皇帝凝视她半晌,才缓缓道:“父皇恳求你,成婚吧。”
“这不可能。”文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