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道:“可心中早属意他人?”
皇帝挨进了,赔笑:“瞒不过母后。”
太后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言,中年便有些模糊的眼睛寒光一闪,如一道利剑刺进皇帝心里:“蓝妃身世,登后位,皇帝朝堂之上,欲怎样和众臣解释,又何以对天下人?”
“母后,天下没什么不可以馔社。”皇帝冷笑:“母后是不愿费这个心,还是根本不想?”
“平时随你闹,大臣颇有微词,传到我这里,我何曾怪过你半句?后位关乎社稷,皇帝既然心不系于此,且乐你的吧。”
心不系于此,一语击中皇帝,他不是个称职的天子,一直以来,都是太后掌权,他只爱风花雪月,快活逍遥。
耕耘才有收获,白吃的人,岂有资格讨价还价?
皇帝大婚,普天同庆。
当晚,皇帝见到她的皇后。
能选做国母的人,自然不会差,只是,也没什么过于出众之处,稳稳地坐在那儿,倒也端庄淑静,只是平静地过了头,显得木然,一抬眼,那双眼睛里明明浸着不少东西,可外表就是不露出来。
表面平和,内心深不可测,是皇帝内心对于正妻的评价。
皇帝永远不会想到,皇后对他的评价是:一个自以为是绣花枕头成不了大器的花花公子。
第 3 章
皇后转出月季丛,看见蓝妃迎面走来。
“讨厌,这么巧。”
姣月低声:“你不是不恨她吗?”
“我不想和她招呼啊,还得动脑子想词儿。”
蓝妃上前行礼:“皇后娘娘。”
皇后见她穿着宝石蓝绣花长裙,乌云般的秀发紧紧挽着,只插一支水晶簪子,弯弯的似只月牙儿,淡扫娥眉,胭脂施得若有若无,果像颗淡雅而尊贵的蓝宝石。笑着扶起她:“蓝妃好兴致,不如一同赏花。”
蓝妃推辞:“臣妾身体不适,正欲回宫。不打扰娘娘的雅兴。”
皇后巴不得,点了点头,看着蓝妃走远。
姣月道:“蓝妃一向如此,娘娘别放在心上。”
皇后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放在心上?”
姣月一愣。
皇后把玩手上的扇子:“她对我什么态度,是她的事,如果她觉得自己是胜利者,因皇上不在乎我而轻视我,那我很乐意给她这份快乐。”
姣月轻叹:“你真是贤后,快赶上长孙皇后了。”
皇后问:“她真的快三十岁了?看起来一点儿不像啊。”
“连你这么不爱听传闻的人,都知道她的真实岁数?”
“那么,是真的?”皇后瞪大眼睛:“那不是比皇上还大?皇上才二十五。”
“你才二十呢,可看上去像三十,岁数是不能衡量一个人的。”
皇后举扇敲她的头:“竟敢说本宫老相!”
“不是,我是说你一动不动时老相,可一说话就暴露你是毛丫头的事实。”
皇后再敲一下:“小心我让太监掌你嘴。”
姣月捂头:“国母居然如此暴力。”
皇后一边用罗扇扑蝶,一边自言自语:“可我觉得,蓝妃虽然对我不敬,倒并也无恶意。”
“她不是爱争之人。”姣月回忆:“说来也怪,平素对谁都淡淡的,连对皇上,也不是特别热情,皇上就爱她这点,说是有品格。”
皇后顿时欲呕,皇上还真是贱得可以。
姣月见皇后轻松的神色,吐舌:“这个宫里,也不知道多少人想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只有你,最该在乎的人,却满不在乎。”
皇后笑吟吟地看着湛蓝的天色:“呃,谁说我不在乎,我很在乎呀,我在乎她千万别失宠,否则皇上换一个人宠幸,那女人又是个难缠角色,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哪有现在轻松自在。”
姣月五体投地,娘娘的思维太独特了。
皇后沉默一会儿,叹息一声:“她真漂亮啊,上次见她,只觉得她虽美,却只不过是个美人罢了。”上次见蓝妃,她穿一身极艳的红,红得像血,满头金饰,雪白脸面,胭脂红如晚霞,艳冶极矣。
那次是后妃拜见新后之礼,蓝妃一出现,立时有人嘀咕:“这一身,不是在抢皇后的风头吗?”
皇后大婚,穿大红礼服,也是戴金饰,后妃有心的,那日都避了红,换了银饰。
皇后今日,总算深刻体会到了那句诗:浓妆淡抹总相宜。
那样一个美人,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美丽,总会有些高傲,即使命徒多舛,也掩不住艳光,像木匣里的宝石,有一点缝,都会透出宝光。
这么美的人,傲了这么多年,见谁都不改傲气,也是可以原谅的。
皇后不无嫉妒,更多的是感慨造物神奇。
姣月提醒:“想想自己的事吧,皇上不是今晚要来吗?”
皇后突然像被砸了一石头:“啊啊,差点忘了,真讨厌。”
姣月摇头:“太后的一番苦心啊,只是没一个人感激。”
皇后“哼”一声:“真难为我们的皇上了,听说为今晚来我寝宫,还和太后吵了一架,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怕我玷污了他的身子呀!”
姣月疑惑:“到底谁出卖了你们?大婚那晚,你们谁也没碰谁的事,是谁透漏出去的?”
“谁知道!”皇后咬牙:“今晚我一定要问问他,如果是他走漏的消息,我就把他撕了。”
第 4 章
皇上驾到,皇后出宫相迎。
皇后最前,身后宫女跪了一地,皇上淡淡地扫视皇后,又淡淡地收回目光:“平身。”
皇后谢恩,起身,与皇上并排步入寝宫。
姣月在皇后身后,悄悄戳皇后背心,皇后哀怨地内心叹息,拼命找话题:“皇上政务繁忙,日日辛苦,臣妾已预备下御膳。”
“多谢皇后好意,朕已用过膳。”皇帝目不斜视。
皇后鼻子里冲出冷气,不吃拉倒,呆会我吃,你就看着吧。
皇后的胃口一向很好,吃得无比香甜,仿佛皇帝的到来对她产生不了多少影响,她侧目看皇帝,意思是,你真不吃吗?皇帝其实根本没用过膳,因不喜皇后,她说什么,都自然而然拒绝。本以为皇后如同其他嫔妃,拼命讨好自己,自己也好就台阶而下,又在新婚妻子面前挣了面子,没想到这位娘娘大人就真没再劝啊,她倒是实在。皇帝只得不吃饭,而吃哑巴亏。
皇帝对皇后的示意视若无睹。
皇后用完膳,沐浴更衣,回寝宫时,见左右已无人。
皇帝冷着面孔:“你我无须拘束,我来,本是给母后面子,母后近年上了年纪,我不想令她操心,你既是为人晚辈的,朕希望你也别让她忧心。”
皇后看皇帝,他有对颇有英气的眉,却总皱着,仿佛全世界都不合他心意,这使正当盛年的他显得比实际岁数小,他像个别扭无能,又喜欢无理取闹的孩子。皇后突然冷笑:“你怕我告状?”
皇帝懒得看她:“你愿意这样想,随你。”
皇后随意地坐在床沿:“呵,我看起来像个妒妇?”
皇帝淡淡地:“你应自称臣妾。”
皇后压制怒火:“嫁给你不是我本意,娶我,也非你心甘情愿,何必互相攻击?我们自此平安无事,做陌路人可好?”
皇帝想了想,一笑:“求之不得。”
皇后点点头,松一口气,自去软塌上,歪着看书。
皇帝半靠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困了,无人为他更衣,转目看皇后,她自是不会服侍他的,皇帝对她无所求,于是绝无仅有地好脾气,脱了靴,合衣躺下。
更鼓响,沉闷而悠远。
皇后打一个哈欠,忽听外边有人道:“皇上,您不要忘了许诺的话,辜负太后一番苦心。”
皇帝惊醒,不耐烦:“知道了,这么晚了,你还来,朕太知道母后的心。回吧。”
皇后问:“谁呀?”
“太后身边的老家伙。”
“难道是监视我们的?”
皇帝坐起来,默然。
皇后无心看书,侧首沉思:“你许诺的,是一个孩子吗?”
皇帝一怔:“你怎知道?”
皇后恍惚地一笑:“蓝妃这么多年,还没被太后接纳?”
“太后不会接纳任何人,除了你。”
“因为我是皇后?”
“因为你只有一父,而你父亲是孤儿。”
皇后顿时明白:“外戚干政!可是蓝妃只身一人,岂非更无后患?”
“我不愿意。”皇帝苦笑:“明白吗,因为我不愿意她有子嗣。”
皇后十分不解。
皇帝冷笑:“你不出身宫廷,自然不知。”
皇后沉默许久,抬头,目光灼灼:“我不是心胸狭窄之人,难道我会容不下一个孩子?你这么看我?”
皇帝凝视她,突然问:“你知道立太子的规矩吗?”
“立长不立幼,母以子贵。”
“母以子贵。”皇帝一抹冷笑:“的确贵,贵去了性命。”
皇后恍然大悟,失声:“蓝妃——”
“朕喜欢这个女人,所以,她不能死。”皇帝看着皇后,眼神中突然有了些歉意:“有些事,不是不想,就能不做。”
皇后不安地:“不,不,女人多的是,你找个不相干的,随便生一个孩子,别找我。”
“名不正,言不顺。你是朕的皇后,你的孩子,将继承大统,而你,自做你的太后,有何不妥?”
皇后尖叫:“我不稀罕!”
“放心,孩子一出生,朕即封他为太子,你一生荣耀,平安稳健,无人撼你分毫。”
“不要不要不要!”皇后指着他:“你自私,自私!”
“你不是吗?”皇帝道:“刚才,你还让朕找个不相干的女人,难道那女人不是无辜的?”
皇后想到太后的用意,只觉自己像个有价值的货物,顿时阵阵绝望:“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都害我……”
“宫中,哪有好人,就算有,早就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了。”皇帝了然地苦笑:“朕欠你的,朕记得,将来,总有还你的一天。朕是天子,许过的话,不会反悔。”
皇后突然下地,从梳妆匣旁抓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