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翳山几乎是冲进来的,来到文慧床边,满脸关切:“现在感觉怎样?”
文慧看着他,面无表情,眼无波澜,静静地凝视。
“还有哪不舒服?”白翳山蹲在她床前。
文慧半晌,淡淡地别过头去。
“太医说,已没有大碍,静养些时日便能恢复。”
文慧一动不动。
“我怎么会那么粗暴?连自己都不相信。我一定疯了,才会做出那种事。”白翳山沉痛地:“我该死!”
“我不会告你的状,不用这样。”文慧转头,木然地冲他一笑。
这个笑让人毛骨悚然,立刻令人想起行尸走肉,白翳山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想搭文慧的肩,又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缩回手,焦急地:“你别这样,是我混蛋,我畜生,我对一个女子做出那种事,禽兽不如!”
“我不恨你。”文慧淡淡地。
“我恨我自己!”
“如果,这样能补偿你,也好。我一直把身子看得太重,其实那不算什么大事,既然嫁了人,身子本不属于自己。”文慧苦笑:“一次够么,或者,再来几次,只要你觉得,足够弥补损失。”
白翳山痛苦地浑身颤抖:“我想好好对你,我本想好好呵护你啊,怎么会弄成这样?”
“你没错。亏欠的,本就该还。”文慧轻轻笑了笑:“说个实数,多少次,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我要的不是这个!”白翳山颤声。
“我的命?”文慧摇了摇头:“这个不行,这是父母给的,连我自己都没资格支配呢。”
白翳山面容扭曲,五指握拳,狠狠戳在地上。
“我等着那一天……”文慧渐渐合起眼皮,仿佛睡着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白翳山平时认为极肉麻的话,今天居然毫不费力脱口而出:“我宁愿昨晚的事没有发生,你对我依然是爱理不理的样子,在你眼前,我依然是无聊的小丑,甚至,你恨我入骨,不杀我誓不为人,也别像现在这样。”
“只有我才有资格可怜我自己。”文慧声音越来越低:“我不恨你,不等于忘了你对我做过什么,你从前觉得有可能的,现在已经永无可能,走吧,我确实不想看见你,就像不愿回忆昨天晚上。”
白翳山苦涩地:“你连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对我来说,不见面是最好的赎罪方式,何况,你根本不曾亏欠过我。”文慧向内翻了个身:“对了,如果需要,千万别不好意思,直接给个数字即可,任何时候,一定奉陪,绝不抵赖。”
白翳山在这一天,尝到了破灭的滋味,梦想,希望,憧憬,未来。
皇后一直对白翳山这个女婿很满意。
她觉得他像一个人,一个她倾心,而未嫁的人。
他们都是文人,有着坚定的心和斯文沉着的外表。
太医连夜赶往驸马府,惊动了皇后,因为关心女儿,第二天清晨就来看望。
“皇后驾到。”外边高声通报。
屋内僵持的两个人忽然停止了一切思维,相互对望,然后白翳山站了起来,文慧用被子尽量把身体遮住。
清湛在皇后身边回话:“没什么,就是着了点风寒,驸马关心公主,请太医周全些。”
文慧头一次觉得清湛挺有头脑。
示意白翳山不必行礼,皇后直接坐在床边,从被子里拉出文慧双手,仔细观察她面色:“怎么没血色?最近身体一直不好吗?”
文慧强撑着笑道:“想家了。”
“笨孩子,想家就回家啊,出嫁公主难道不能回宫?”
“母后,我这就跟你一起。”文慧咬住嘴唇,阻止一阵阵的心酸。
“病好了再去吧,你现在回宫,驸马要怪本宫不识趣了吧?”皇后冲一旁僵立的白翳山笑了笑:“紧张什么,本宫又没怪你,你照顾公主,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不说感谢还好,白翳山恨不能找块石头砸扁自己的头。
“翳山,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吧。我知道你一直属意于我这个女儿,也知道她的性子不那么讨人喜欢,不过,既然喜欢,有什么不能容忍的呢?如今你们已成夫妻,凡事忍让些,没什么坏处,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有句话叫和气生财,夫妻间和气,可以生情。”皇后看着他,神情渐渐变得郑重:“翳山,请你照顾好我的女儿。”
白翳山心中一痛,沉声:“是,皇后放心。”
“说这些话,实在是有些护短,我这个女儿也着实不令我安心,等你们有了女儿,也许就能理解我的心情。”皇后笑了笑:“我这番话,没有压制你的意思,完全是岳母对女婿的期望,也是我为出嫁的女儿,能做的不多的事之一。”
“请皇后放心。”白翳山依然是这句话,在重复后变得真诚无比。
“今后,文慧若有错,我不会偏袒,这点你放心。”
白翳山想不到她作出这种保证,微微一愣。
“我希望你们幸福。”皇后拍了拍文慧的手,又看了看白翳山,暖暖一笑。
第 34 章
皇后刚到宫门,皇帝的贴身太监便上前道:“皇后娘娘,皇上有要事相商。”
“这么急?堵到宫门来。”
“娘娘一去便知。”
书房中空荡荡,只有皇帝一人坐于上方,按着头沉思,一见皇后到来,像看见了救星。
“北边有动静?”
皇帝下了龙椅,坐在她身边:“刚收到密报,韩仲习与韩广正式为敌,已交了一战,双方皆有伤亡,难分胜负。”
皇后顿生冷汗:“还好伍平已赴,同韩广成了联盟。”
“这也是韩广敢和他大哥翻脸的原因,我们帮他,如虎添翼。”
“晚了一步,一切就不在掌握了。”皇后不是不后怕。
“战事一起,没什么掌握与否,想不到的才叫变数,倘若真有,只怪朕命数已尽。”
“猜测无知之事,最费力且无用。”皇后叹道:“该做的,我已做完,再无后顾之忧。”
“你还是坚持吗?”
“这是我们的家,我不在这,哪里还有地方去?”皇后笑着,像回答了世上最简单的问题。
“朕的江山,朕丢了,是朕无能,你何必留下,自取灭亡?”
“你非要我说那些肉麻的话?”皇后看着他,叹息。
“无谓牺牲,只为证明真爱,是愚蠢的。”
“真爱不是用来证明的。”皇后抖了抖身上鸡皮疙瘩:“长相守对我来说,已成习惯,你如何让长在地里的根被拔出,而不疼痛?”
“朕只求心安,你与朕相伴,朕死不瞑目。”
话说得这样重,皇后为之错愕,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个男人,在灾难降临时无法保护妻子,是为无能;她明明有机会存活,却同她死在一起,是为无耻。”皇帝道:“朕自认不是好皇帝,却不想连男人也做不得。”
“别老调重弹了,你见过亡国的国母活得很好么?”皇后逼视他,半晌,苦笑一下:“我不会走,这个问题我们也别再讨论。”
皇帝无可奈何地凝视她,忽而握紧她手,良久无言。
北边战事突起,京师像被地震惊醒的沉睡的巨兽,除了甩甩尾巴动动胡须,一时茫然四顾。
与外边比较,宫中相对宁静,皇后用强装的镇定安抚着人心,风靡的活动一样不少,热火朝天地进行着,甚至比往常还要活跃,贵族们渐渐放心,内外臣工忙于进柬,写着圣上不可掉以轻心的折子,百姓又担忧又迷惑,然后时光和捷报消弭了恐慌。
这期间,公主入宫长住。
皇后诧异与女儿最近总粘在自己身边,笑说她越活越回去,文慧则一副乖巧之态,任她怎么取笑都无动于衷。
皇后晚间对皇帝道:“看出来了么?”
“什么?”
“文慧最近有些怪。”
“变乖了,你倒说怪,做你女儿真不容易。”皇帝松开她衣衫,轻吻她锁骨,低声:“她快生了,这些天没上这来,你多体谅些,朕也有苦衷。”
“跟你说正经事。”皇后推开他。
“有事白天还说不完?”皇帝一手揽着皇后腰际,继续解衣,笑道:“都快忘了你身上的味儿了。”
皇后费力地挣扎出他的控制范围,罗衣已去了一半,索性钻进被子:“严肃点!”
“是,皇后娘娘。”皇帝本欲追击,见她一脸郑重,只得作罢,不忘讥讽。
“文慧这个时候入宫,你没觉得她另有目的?”
皇帝沉思一会儿:“难道跟姓韩的有关?”
“总算不要我公布答案。”皇后无奈叹息:“她当我不知道她所想?北边一起战事,韩穆的命恐怕保不住,故进宫监视父皇母后,尤其是她奸猾的母后。”
“这孩子成天怎么只知道自己,国家都岌岌可危了,心思还用在……”情郎二字皇帝想了想没说:“原想她成了婚心思收敛些,现在看来,白翳山也是个降不住她的弱主儿。”
“越拖越麻烦,现在是除去韩穆的最佳时机,韩家两派正在斗法,我们除了他,那三个人恐怕还感激不尽。”
“你是想逼疯我们女儿吧?”
皇后白了他一眼:“我看起来很直率吗?”
“又有什么两全之策?”皇帝趴下,直视她双眸。
“本宫自有妙计,只是……”
“看你的样子,又在与良心搏斗。”
“最近搏斗次数愈发频繁了。”皇后缓缓道。
“你说,朕来布置。”皇帝苦笑:“哪有让朕的女人背负愧疚的道理。”
皇后闭起眼睛,长出一口气,投入皇帝胸膛,沉默地相拥。
第 35 章
皇后与公主观赏园子里新开的花,一个太监上前,小声在皇后耳边说:“都安排好了。”
文慧一凛,随即恢复常态,漠然地转到别处。
他们的迟早要开始的行动,开始了。
这天端午节,宫中为了热闹,夜间仍歌舞不断,丝竹管弦,乐声悠扬。
散席时已是子夜。
皇帝边去中宫,边问身边侍卫:“都妥当吗?”
“是,韩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