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翳山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只是感激。”
文慧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消失:“是啊。”
第 42 章
傍晚时分,忽而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入夜,倾盆大雨骤然而至,把露宿山林的大队人马淋了个措手不及。
白翳山从自己帐中出来,不多时,文慧也出了帐篷,里头已汪了及踝的水,被水泡着不如出来淋雨。
文慧寻了块大石,跳了上去,白翳山见她周身已经湿透,裹着的披风紧紧束在身上,发髻有些凌乱,碎发簇成一缕,贴在雪白的面颊,也许身型过于纤细,成熟妇人的发式并不适合她,只让人觉得比实际岁数要小。
“我忘了山中多雨,本该带把伞才是。”白翳山上前。
“夏天淋雨,没什么要紧。”
忽而,一道白光照亮山野,天边一个滚雷紧随而至。
白翳山叹道:“不知京城是何种局面,是否也像这电闪雷鸣一般。”
文慧刚要答话,又一声闷雷轰隆隆地袭来,夹杂着奇怪的人声,像是一群黄蜂。
“什么动静?”白翳山四顾,只觉脚下都在震动,夜风也似乎变得凌厉:“有野兽?”
“山匪,是山匪!”兵勇内有人喊道。
人群大动,伴随着质疑:“怎么这么多?听起来倒有上千人!”
杨忠的声音远远传来:“备战!保护公主!”
兵士动作整齐划一,片刻间拉弓上弦,举枪步阵,各司其职。
周遭静得出奇,隆隆声由远及近,愈发震耳欲聋,文慧被白翳山拉到大石之后,前后都有百人相护,可肩膀仍被他握得发痛,白翳山半个身子都挡在她身前,文慧低声:“别紧张。”也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安慰自己。
那声音几乎震动整片山峦,马蹄与呼啸震慑着人心,黑影渐渐现出轮廓,连白翳山也看出来了:“不对,他们不是山匪,是军队,是正规的军队!”
“少爷,看势头像北方的铁骑军!”周畔道。
远处,侵袭者的弯刀闪出惨白的光,铁甲幽黑如地府的暗芒,杨忠先发制人,率先命令放箭,一时箭羽破空之声穿插在慑人的马蹄声中。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打仗。”白翳山颤声:“原来战争的残酷不是刀兵,而是对人心的震慑和发自内心的恐惧,足以征服一个人的意志。”
“这个时候还做文章。”文慧忽而想到了韩穆,没什么原因,这样的场面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他从未告诉过我,一个人在乱军之中显得如此渺小。”
说话声很快就被嗖嗖破空之声掩盖,敌方开始放箭。
京城的骠骑军显然不是训练有速的边防军的对手,东方渐明时,杨忠的命令到了:“五百人保护公主撤至山下。”
白翳山当即扶文慧上马,和她并乘一骑,文慧淋了一夜雨,马一跑起来只觉头晕目眩,险些跌下,白翳山连忙扶住她:“不舒服?”
“没事。”
“不该让你淋雨,我忘了你经不住。”
“没你想的那么弱……”文慧说完,一阵咳嗽,倒在白翳山臂弯里。
白翳山探她鼻息,平稳悠长,只是睡着了,抹去她面颊上的雨水:“累了还强撑。”
“少爷,公主身上湿透了,不找个地方生火取暖,病了可就麻烦了。”周畔纵马上前道。
“这里哪有地方生火?”
“上山时,小的看见离山下不远,有一个山洞。”
白翳山眼睛一亮:“快走。”
山洞不算小,里面都是些古藤,尘土虽多却十分干燥,护卫军守在洞外,白翳山背着文慧进去,让她靠坐在洞壁,周畔生火,不一会儿火便燃得旺盛。
“不出京城,一辈子体会不到这种感觉。”白翳山摇头叹息,转目看向文慧,火把她的面孔印得通红,熟睡中依然咬着嘴唇,象在和谁较劲。
“少爷累了,先睡会吧,杨将军有消息小的立即叫醒您。”
白翳山紧张一夜,疲累无比,却摇了摇头:“胜败不明生死为卜,哪有心情休息。”靠于石壁,望着洞顶发呆,渐渐困意袭来,也就睡了过去。
梦中一阵马蹄声响,白翳山忽而惊醒,以为是做梦,可是侧耳一听,洞外果然一阵刀兵之声,马嘶人吼,乱成一团,急忙转向文慧,却被眼前景象惊得呆住。
文慧白皙的脖子上抵着把匕首,脸颊上布满汗珠,眼睛悲哀地半闭着,一个人正死死箍着她勃颈,另一支手猥琐地在她胸前游走,那人颤抖地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啃声,你一叫我就杀了他!”
“周畔!”白翳山不可置信地喝道。
周畔一震,看见白翳山醒了,手立即从文慧胸前移开,撕声:“别动,再动我割断她脖子!”
“你——”
“少爷,对不住,公主我要献给韩王了,你要是现在走,我保证不伤她,也不伤你!”
白翳山恍然大悟:“是你向铁骑军走漏的消息?”
“我没办法。”周畔绝望地撕吼:“我爹和我妹妹都在他们手里,我没办法啊!反正我快要死了,你不会放过我,韩王也会杀我灭口,左右都是个死,临死前老子也要快活一把!”
文慧的衣衫已被撕去一块,香肩半露,周畔意识濒临疯狂,匕首因手臂剧烈抖动,已经在颈上留下一道血痕,命悬一线再加上受辱,文慧狠狠咬住嘴唇,片刻鲜血淋漓,却没发出一声悲鸣。
白翳山心如刀绞,文弱书生武不能武,对方挟持的又是心头肉,关心则乱,一时间除了万念俱灰,别无他法,红着眼睛,一个劲颤声:“放开她,放开她……”
“我已经把铁骑军引来了,听到了吗,他们快把我们的人杀光了,他们就快冲进来了……我的死期也到了……我对不起起你,少爷……我爹也会死的,可我不能任由他们杀了他……”周畔的声音渐渐变低,眼神涣散,剩下的只是欲念。
文慧再次感到那只淫邪的大手伸进胸口衣衫时,终于发出了一声呜咽,她的神志也快崩溃了,人在绝望时唯一想到的就是鱼死网破,这个时候的力气,会比平时大上几倍,文慧咬牙,使尽浑身力气往石壁撞去,当然,撞的并不是她,而是身后的周畔,这家伙被重重挤在石壁上,后脑一痛,眼前金星乱冒,接着有人掐住他的脖子,而那双手虚无缥缈地没什么力气,然后胸口巨痛,是有人打了他一拳,不过也没什么力道,这时头被举了起来,接着狠狠砸向地面,这下彻底安静了。
白翳山像豹子一样弹起,做完这一系列壮举,终于把人制伏,他跌坐在地,不住喘息,文慧撞了周畔之后便浑身瘫软,扶住石壁一个劲咳嗽,她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白翳山,白翳山也看着她,两人眼神一对,扑过去抱头痛哭。
两人心知肚明,这次在劫难逃,哭了一阵,文慧推开他:“杀了他,我再自杀,反正被俘不如去死。”拿起地上的匕首,对准周畔的咽喉,盯着喉咙看了半天,手也抖了半天,转向白翳山:“你……你帮我杀了他!”
白翳山过去,接过文慧的匕首,贴上周畔的喉咙,半晌,一闭眼,狠狠划下去,睁眼一看,却只留下了道浅浅的伤口,根本不致命:“我……我没杀过人。”
文慧抽噎地看着他,他也灰头土脸地注视着她,随着清脆的匕首落地之声,两人再次抱头痛哭。
外边喊杀之声渐渐小,一个浑厚的声音传进山洞:“公主,铁骑军已退去,请放心出洞。”
绝望的二人听闻,诧异地互望一眼,外边确实是杨忠的声音,白翳山牵着文慧的手,钻出山洞,只见杨忠带着数百人站在洞外,四周全是骠骑营和铁骑军的尸首,断旗残刃,散乱一地,伴随浓重的血腥味。
“让公主先退之后,末将突然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他们是在拖住我,留了一部分人和他们周旋,末将就找来了,果然跟铁骑军碰个正着,公主可曾受伤?”
文慧被白翳山拥着,此时不禁向他贴了贴,摇头:“不曾。”
“说来惭愧,在下的家丁被铁骑军威胁,向他们告了密,不然我们的行踪也不会被韩广知晓。”白翳山叹道。
“那人现在何处?”
白翳山指了指山洞:“里面。”
杨忠看了眼他的副将,副将领命,提刀进洞,片刻便听一阵惨呼。
“你杀了他?”白翳山惊呼,毕竟是伺候了自己多年的家人,还准备求杨忠饶他一命,不过心底里明白,周畔一人致使上百人阵亡,又侮辱了爱妻,自己也恨透了他,实乃死不足惜,可是武人的动作真是快啊,还没反应过来,人家就已经砍下首级祭旗了。
第 43 章
“大理那边来消息,文慧已经抵达,路上遇到韩广的军队伏击,多亏杨忠拼死相护,方能平安无恙。”皇后放下手中的信笺。
皇帝愤然:“韩广这匹夫,竟连个女子也不放过!”
“他是破釜沉舟,在此一役。成则王侯败则寇。”
皇帝依然愤怒,却免不可深深的无奈:“叛军已连克五州,过不了多久……”
“别人巴不得咱们死得快些,自己就别咒自己了。”皇后看着顶上的水晶宫灯,目光空洞。
“富贵如浮云,今朝我主沉浮,明日易主知是谁?”
“刚送走蓝妃母子,悲观一些,可以原谅,下不为例。”皇后一笑,却是苦笑。
“这些年,朕自己都忘了干了些什么,有时也想回首前程,可一回忆,又忆不出什么,每天都差不多,吃喝玩乐,空虚满足,说不快乐是假的,可又像是少了什么东西,轻飘飘,没分量。”皇帝靠上椅背:“浮生若梦,日子竟混过来了,问自己时,却茫然无知。”
“不混日子的又有几个?我们羡慕他们,他们累到极处,也向往我们,都是互相看着,都没满意现状。”
皇帝看着她,目光深邃:“你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安慰自己?”
“不知道。”皇后深思:“只是坚信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有了这样,缺了那样,唯一不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