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怎么了?”红棉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这时候,她看到面前的桌上有一张单据,正是上午鲜花公司的人让自己签收后留下的,“那束花有什么不对劲吗?”
马南摇摇头:“现在我也不能确定,但这件事,却有点奇怪。”
“因为送花人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马南点头,接着又摇头。有些事,他现在不知道该不该和红棉说。一家人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才重新团聚到一起,现在,他不希望有任何事,来打破现在的这种平静。
他想,也许是自己太在乎现在的平静生活了,所以才会变得多疑。
但那束菊花仍然不能让他释怀。
下午,他打电话给秦歌,接电话的人是冬儿。冬儿说,秦歌在睡觉。马南犹豫了一下,那边的冬儿已经叫醒了秦歌。秦歌睡得有些迷糊,马南知道不可能在电话里跟他说清楚,便问他能不能出来一下。秦歌说没问题,那就还到天蓬茶楼吧。
两人见了面,马南说了有人送来菊花的事。秦歌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但马南却说:“我在这城市的朋友没几个,除了你跟我那些学生,我实在想不起来送花的人会是谁。”
“我可没那些情调,有那闲钱,我宁愿找人出去喝酒。”秦歌说。
“那就还剩下我那些学生,可他们大多家在外地,现在学校放假,他们都回家过年了。就算他们能在网上预订,但照他们的性格,他们不会不留下名字,而且,还应该编些祝福语写在卡片上。”
秦歌点头,同意马南的判断,那些小青年,肯定不会做“无名英雄”。
“兴许是哪个暗恋你的女生送给你的。”秦歌还是没把这当回事,他知道马南任教的学校里,有许多女生喜欢他。
马南还是摇头:“为什么这人给我送来的偏偏是菊花?”
“菊花有什么不好吗?”秦歌歪头想了想,“好像现在送花挺有讲究的,我别的不知道,反正表达爱慕之情,那得送玫瑰。这菊花,又有些什么名堂?”
“菊花本身没什么不好,在花语里,它跟玫瑰一样,都有表示爱慕的意思。我收到的那些菊花是非洲菊,它表示的意思是神秘和兴奋。”
“是够神秘的。”秦歌笑道,“但你管那么多干吗,有人送花是件好事。”
“你还是不明白,如果是别的花,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紧张。”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么吞吞吐吐的能把人憋死。”秦歌真有点着急了,这马南,大过年的把他拖出来,为一束菊花这里神神叨叨的。
马南叹口气,身子坐正了些。他盯着秦歌,眼神却还在犹豫,似乎在考虑到底要不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又像是在考虑从哪儿说起。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巴族吗?”
秦歌愣一下,神情也严肃起来:“当然记得,那个巴族杀手,现在还在看守所里呆着呢。”
巴族杀手,名叫郁垒,本是巴族司神的儿子。司神的使命是守护族中圣物,但那些圣物却被马南养父巴融盗走,他们愤而在族人面前自尽身亡,他们的儿子,便由巴族首领巴图抚养长大。巴图在司神之子十四岁那年,给了他郁垒这个名字。
《巴族迷魂·刑官》 第二幕第10章(3)
郁垒本是上古神话里一位天神的名字,他跟另一位叫做神荼的天神,共同掌管着那些游荡在人间的鬼魂。天下的孤魂野鬼因为畏惧神荼和郁垒兄弟俩,才不敢在人间任意胡为。后来,人们便将他们的画像贴在门上,他们从此就成了人间的门神。
巴图给他取名郁垒的用意,便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替父母雪耻,惩戒叛族盗取圣物的巴融——叛离自己部族的人,活在这世上与游魂何异?
后来郁垒果真杀了巴融的四名养子,他们也是马南的兄弟。但在最后一役中,巴族人死伤殆尽,最后只剩下这位郁垒,终于手刃巴融,但最后亦被随后而至的警察抓住。
马南这时候提到巴族,秦歌立刻便料到事情绝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我跟你说过,相传巴族的祖先是东方天帝太皞,太皞就是我们常说的伏羲。伏羲与女娲相传为中华民族的始祖,你知道吗,中华民族最初是一个花图腾的民族。”
秦歌身子往后仰了仰,知道马南又要开始说故事了,幸好他的那些故事听起来并不乏味。
“伏羲的母亲叫华胥氏,她踩了雷泽中雷兽的足印而受孕,这就是所谓‘华胥履迹生伏羲’,其实它还包含了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中华民族的花图腾。华胥氏,也叫花胥氏,华、花一字,都是鲜艳花朵的意思。而华胥氏姓风,花开结籽,花絮随风飞扬,落在泥窝里,就是华胥氏踩雷兽足印的意思。花籽被泥土包裹,进入冬天,这就是伏羲‘伏’的含义。因而,也有人说,华胥氏其实是上古一位花神的名字。”
这一段,秦歌听得不是太明白,但他没有做声,继续听马南往下说。
“伏羲族图腾再具体些,那就是玫瑰图腾和菊花图腾,它们分别代表着夏半年万物生长和冬半年万物萧条的节令①。我还记得,当年父亲跟我提起这些时,特别指出,他们部族至今仍然以菊花作为图腾物。”
“为什么是菊花不是玫瑰?”秦歌道,“让我选,我一定选玫瑰。”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父亲的,他说,相传巴国为秦所灭,只有他们这一支脉留存下来,他们俱是守护圣物的武士后裔。而战士征战杀场,多带着些肃杀之意,因而俱以代表冬半年的菊花为图腾物。”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秦歌摇头叹息,“你大过年的把我拖出来,就因为有人送了束菊花给你,而菊花偏偏又是巴族的图腾物,所以,你才觉得不踏实。”
马南怔怔地盯着他,慢慢点头。
“那我送你四个字——杞人忧天。”秦歌笑道,“只不过有人送了束花给你,你就折腾出这么些典故来,如果明天再有人给你送点别的,那你岂不是连觉都睡不着了。”
马南沉默,因为他对这件事情也不能确定,所以宁愿相信秦歌的判断。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他不能释怀的,比如在看到菊花那一刹那,他立刻就变得紧张起来,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事情在慢慢向自己逼近。
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警察办案需要的是理性的证据和线索,所以,他根本就不奢望秦歌能够认同他的预感,因而,他也不打算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他。
“好了,如果你还不放心,那就把那家鲜花公司的单据给我,我去帮你查一下,看这个送花给你的人到底是谁,这样也能让你放心。”
秦歌办事利落,跟马南分手后就去了那家鲜花公司,但调查的结果却让人沮丧。送花给马南的人是上门预订的鲜花,交的是现金,日期是两天前。办理这笔业务的小姑娘回忆半天,才想起来订鲜花的人是个民工样的男青年,说话是外地口音。办理业务时,小姑娘看到他脚下放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便随口问了句他这是要上哪儿。那民工青年很兴奋,说过年回家,买不着车票,正不知道该怎么办,谁知道碰上好心人,不仅帮他买了车票,连钱都不肯收。
因为那天业务挺多,小姑娘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无暇去问。
离开鲜花公司,秦歌心情有些沉重。根据小姑娘提供的信息,不难推断出,送花给马南的人必定不是那个民工青年本人,是有人以一张车票为代价,让他出面来预订鲜花。选择民工,提供车票,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隐藏真正的送花人。即使有人到鲜花公司来,但那民工青年已经离开这城市,自然没有人可以找到他。
送一束花都要如此煞费苦心,秦歌开始觉得,事情也许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巴族迷魂·刑官》 第二幕第11章(1)
第11章
时间是公元2006年1月30日,农历正月初二。新年第二天。
杨铮继续联系杨梅,电话还是打不通。上午10点多钟,他去了杨梅家所在的小区。街道上一派新年气象,大人孩子都穿着簇新的衣服,喜气洋洋,商店门口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新年打折的招贴画。杨铮好半天才打到一辆车,坐在后座上,透过玻璃窗看外面喜庆的街道,觉得它们离自己很远。
站在杨梅家小区门口,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根本就找不到杨梅家在哪儿。
他只听杨梅说过这个小区,上次送她回来,也只送到小区门口。这小区里面最少有二十多幢楼,好几百户人家,他根本不可能挨家挨户去问。
在小区门口停留了大约10分钟,他便悻然地离开了。
回到背街巷,正好赶上一帮小青年来拍照,看模样都是中学生。杨铮没有拍片的心情,再加上没有化妆师,便以春节休假为由打发了他们。刚坐下没多久,又有生意上门,是老街上的一些女孩。新年里,每个人都把自己把扮得漂漂亮亮,拍几张照片,让美丽留下回忆,这是很多人的愿望。这回杨铮没法再拒绝了,都是熟人,而且来的时候,人家自己就把妆给画好了。
拍照片不一定非得在影室里,老街上随处都可以成为背景。
于是杨铮带着一帮小姑娘出门,没拍一会儿,又有别的人加入进来。都知道杨铮技术好,又是街坊,肯定不会多收钱。杨铮本来拍得还有些勉强,但越拍越投入,最后竟然把诸多烦心事都抛到了脑后。
直到有人在后面拍他的肩膀,他回头,看到罗斌。
中午,杨铮和罗斌找了家小酒馆,点了四道菜,要了瓶白酒。没喝一会儿,两人脸都红了。杨铮本来不想告诉他昨晚遇到刑官的事,但聊着聊着,一不留神就说走了嘴,还说今晚8点,刑官约他在夜孩子酒吧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