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中计
夜风寂寥,月晕黯然,杏树林里充满清香,远处树梢上似乎有乌鸦筑巢,在半夜里“呱呱”地叫着,飒痕心里顿时涌起不吉祥的感觉。
笛声似乎远了,那吹笛子的人可能已经离开,这会和谭香的事有关吗?
飒痕脚步不停,像是灵活的白猿,以逾光越影的速度在暗夜森林里穿行。煌煌黑夜的尽头,他好像看到了谭香苍白的脸孔,那样弱质无依的笑容。
“丫头,是你吗?”飒痕一个跟头翻落在她面前,夜色将她的身影半遮半掩。
这时,浓黑的杏林里忽然亮起了灯光,将谭香芙蓉面上那一双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睛,照得火光绚烂。
“丫头……”
飒痕收起防备,快步地走上前去。就在身体离她不足尺余的时候,谭香的背后,忽然一弯银芒乍现,画影宝剑倏地出鞘,如一条出水的蛟龙,割裂黑暗之束缚,以波涛汹涌之势席卷而来。
“噗--”锦帛割裂,剑入皮肉,飒痕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生生地吞下了痛呼。
他束起的墨发被剑风撩得倒竖起来,丝丝在夜风中狂舞,冠玉的脸上急剧地失去血色,深潭幽眸里清晰地倒影着谭香的身姿--她单手执剑,面无表情地将画影送入了飒痕的前胸。
飒痕的脸色却出奇地平静,看不到痛苦,也看不到质疑。他的右手缓缓抬起,手指按在剑锋两侧,胸口的白袍子上迅速地生长出一朵妖红的血花,鲜血还在汩汩地从指缝溢出,沿着白袍的下摆,一滴,一滴,渗入泥土。
然后,他松开手,摊在面前,茫然的看了一会,嘴唇蠕动道:“我不信你会杀我。”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夜风掩盖,却充满了坚定。
谭香的脸上像蒙了霜,自始自终没有改变过表情,她的眸子虽然明亮,却仿佛没有焦距,只是漠然地盯着剑锋处漫开的血红。
飒痕的话音刚落,她骤然发力,持剑的手腕一翻,剑锋旋转着向前递出,从前胸刺入,又从后背透出!剑深入骨肉,谭香的身子随着剑势的前进也贴到了飒痕面前。
飒痕不受控制地呕出一口鲜血,他牢牢地审视谭香,古井般深邃沉静的眸子终于起了波动。右掌倏地发力,拍向谭香肩头,谭香被震得身体后退,不得已拔出了画影。
随着剑身的离开,从飒痕胸口带出一条血线,扬上半空,有一两滴溅在了谭香的眼皮上,迷了她视线。可她竟像全然不在乎一样,挽起剑花,又霍霍攻来。
飒痕身受重伤,单手与她迎战。几个来回之间,依然战成平手。伤口的血液源源不断流出,他觉得全身的力量正在涣散,意识却出奇地清晰起来。
以他现在的伤势,又手无寸铁,十招内必死无疑。可谭香却像功力大减一样,迟迟攻不进来。而她招式生硬麻木,毫无灵活巧妙可言,就像是--僵硬的扯线木偶!
飒痕忽然惊醒,虚晃一招,避开谭香的缠斗,抽身跃上树梢。极目远眺,只见谪仙谷内浓烟滚滚,火势不减,甚至有越燃越烈的迹象!
远处,隐隐约约又有笛声传来,谭香忽然收剑回身,不再疯狂地攻击他,如一阵风隐匿在夜色中。
“不好,中了调虎离山计!”飒痕暗道糟糕,迅速施展轻功往谪仙谷的方向赶回。
当他站在谪仙谷入口时,漫野的花树纷纷倒摧,枝叶焦黑,在烈火中燃着哔剥的响声,笼罩在谷口的毒雾已经散尽。大火竟然蔓延了整个谪仙谷!
倒塌的枝干拦住了入谷的路,飒痕一边挥剑开路,一边跳入火场。四周热气浮动,浓烟之中,隐约现出一名女子的窈窕背影。
她全身黑纱缭绕,如同与火舌隔绝,沉静地伫立在药庐门外。她的脚下,倒着两具身体,飒痕认出其中一个是薛凝,另一个是薛仁亭!
“什么人?”飒痕声音明亮,穿透火舌的怒吼,直达女子耳畔。
女子盈盈转身,面上遮以黑纱,但她水盈的眸子里却映着了然的笑意。仿佛这不是穿越火海的质问,只是故人久别重逢的温馨场面,周围不断倾塌的茅草屋是背景,她冲着飒痕舒展眉毛,淡然一笑。
那一瞬,飒痕胸口的剑伤像又被捅了一刀,汩汩地开始流血。他的眸子有短暂的恍惚,没有火海,没有浓烟,花开花落,逝水流年,还是孩子的他们坐在夏日的树荫下,他将手里纯白的栀子花别在她的头上。
“芷馨,你比这花儿还好看。”
……
青葱岁月,韶华易逝,过往已不堪回首。转眼间,他成了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杀手血狼,而她,早已在三年前的错误中香消玉殒。那么,眼前黑纱缭绕的女子又是谁呢?
无需摘下面纱,也无需质问身份,仅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他已经能笃定一切。
他的唇颤抖,声音微弱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芷馨……是你。你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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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我食言了…,…今天本来说要更新的。不过现在54分上传,也算赶上了5号的最后几分钟。今天去机场送朋友,本来算好6点回来能更新的,结果飞机晚点,拖延到10点,回来已经11点了,拼了命终于在12点之前码出来一章。明天一定一定一定会实现两更的!
第四十三章 韶华易逝
他的唇颤抖,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芷馨……是你。你没有死……?”
女子静立原地,手里的长剑指着地面,剑尖还在滴血。地上,薛凝昏迷过去,薛仁亭胸口一个骇人的血窟窿,早已一命呜呼。
“你……杀了他?”飒痕的眼神倏地恢复清明,目光冷峻地滑过她的头顶。
女子身上的黑纱在夜风中飞舞,衣摆上以暗线密绣的暗花祥云折射出幽幽的银光。飒痕的瞳子里冰刃闪动,他记得曾经交手过一个喋血门护法,所穿衣物上的刺绣就是这种。
女子抬手,丢弃了手里染血的长剑,缓缓摘下面上黑纱。轻风撩动,将她的发丝向耳后吹拢,露出眼睛之下的整个面容--颧骨以下,从耳根蔓延至颈子,密密麻麻地生满了青色藤蔓一般的经络,细密如织,交错纵横,面目可怖!
飒痕的身体猛地震动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女子却仰面狂放大笑,笑声嘶哑暗沉,像是百年的苍松在夜风中沙沙颤栗。几只夜鹄滑过杏树林上空的苍穹,翅膀上的黑羽被震散,仓惶地逃窜。
半晌,女子停止了阴森的笑声,沙着嗓音问:“痕,你看到这样的我,还会赞我人比花娇么?”
飒痕脸色惨白,不知是因为这状似妖魔的脸孔,还是胸口剑伤恶化。
女子的眸子里掠过恨意,脸上的笑容不减,在青幽经络的衬托下,更显扭曲得可怖。她蹲下身,拎着薛仁亭已经开始冰冷的尸体,冷笑:“都是这个老匹夫,三年前他见死不救,才害我落得今日这不人不鬼的样子。痕,你说,我该放过他吗?”
飒痕扫了她一眼,今日的洛芷馨已不复往日的单纯善解人意,她的心已经完全被仇恨的种子埋没。一个人的容貌无论做出多大改变都依然还是那个人,但若心也跟着改变,便无可救药了。
洛芷馨的手心攥紧,继续咬牙切齿地说着:“这个老贼实在可恶!当年你为了我甚至向他下跪,他却宝贝自己那点炼蛊的药材,不肯施救。三年后,同样是你带着那丫头来求救。我本想如果他一样拒绝,就饶他多活几年,没想到他竟然想也不想就答应相救。哼,这是他自取灭亡,怪不得我!”
飒痕忍着伤口的疼痛,叹息道:“芷馨,救与不救,是薛神医的自由。更何况他为了当年的一念之差,已经立誓终生不踏出谪仙谷一步,你又何苦咄咄相逼呢?”
“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本来就是医者的天职!薛仁亭见死不救,不配做个医生,我不过是替天收他!”洛芷馨的脸上被阴郁笼罩,衬着全身的黑纱,犹如地狱钻出来的罗刹,“还有逍遥宫那个魔鬼,他也会不得好死!苍天无眼,我就替天行道,让他们一个个都得到应有的报应!”
飒痕摇头不语。三年前的错,虽然缘起宫主,但一切其实都是他自己亲手造成。为此,他背离逍遥宫,自立灵犀山庄,终日活在对芷馨的忏悔当中,却没想,芷馨根本就没有死!
记得他与芷馨都是孤儿,自幼相识,以乞讨为生。后来他幸得宫主赏识,带回逍遥宫调教,芷馨便在泠雪峰山脚住下。宫主残酷严厉,学艺虽然是件辛苦的事,但逢空暇下山与芷馨相会,在她面前展示新学的招式,总有说不出的成就感。
十三岁那年,他艺满出师,所接到的第一个任务也是出师考核的任务,就是杀人!而目标,不是别人,正是芷馨!想来是他常常私自下山去找芷馨,宫主都看在眼里,没作声色而已。
那时他年幼没有主张,深知宫主的性格,没用的人是断不能在逍遥宫活下去的,但又不忍心对芷馨下手。两个小孩私自商量之后,想出一个令两人事后都懊悔终生的办法。他们得知世外谪仙谷有薛神医妙手回春,可以起死回生,便决定由飒痕假意出手将芷馨打成重伤不醒,瞒过宫主的眼睛,再私下送芷馨上谪仙谷求医。
谁知宫主早已看出两人心计,若飒痕不肯下杀手,便要亲自出手。飒痕只能出全力,将芷馨打得经脉尽断,当场呕血没了鼻息。后来每日以千年人参续命,才勉强撑到谪仙谷,见到薛神医。
那段时日,芷馨受尽濒死的折磨,每日在鬼门关徘徊,早已心死意摧。当得知薛神医不肯施救,飒痕跪地恳求三天三夜依然闭门不见时,心念俱丧,索性投崖了断了生命。
那时的飒痕年少气盛,当下狂性大发,用剑架在薛神医脖子上,责备他不配做医者,逼他立誓,终生不可出谪仙谷救人。又将仇恨转到宫主身上,背弃逍遥宫,独自离开泠雪峰。
为了完全与逍遥宫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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