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池睥睨,小样儿,就你们,还生存空间?什么叫风情,什么叫意态,你们会写么?
一个美指笑道,就是,咱们老曲这叫刚毅妩媚,兼而有之,小名儿曲池,表字就叫做兼美。
众人都笑。这一番取笑,神经放松,也都有些奇思妙想出来。等一一写完了,曲池似笑非笑向云逸看了一眼,神情一动,仿佛是说,你明白了?
云逸也笑着点头。
翌日对方派人过来,是个二十六七的女孩子。曲池亲自接待。隔着会议室的玻璃,只见曲池侃侃而谈,那女孩子先是矜持端凝,渐渐眉目和悦,渐渐口角含笑,而后花枝乱颤。半小时后出来告辞,至门口又转身道,那,老曲,这么说我明天再过来噢?
曲池向她挥手。估摸着她走远了,就有一个AE挤眉弄眼,捏着嗓子道,那,老曲,我明天再过来噢,噢?大伙儿登时爆笑。曲池得意地挥手,哪里,哪里,大家伙儿创意好,跟我个人魅力没关系。转头又问,是罢张云逸?
云逸只顾着笑,冷不防他这么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答道,你气质也很好。
曲池听了,大不以为然,悻悻道,你才来,不了解我。旁边有人替他说,老曲活了十八年,从来都靠美貌吃饭。曲池大大得意,又作睥睨之态,道,那是,气质是什么东西,俺从来没听说过。
云逸伏在桌子上——自恋的见过,这么恋自己色相的,她倒是头一回见。文案回头,故意大声道,没关系云逸,吐啊吐的也就习惯了。
但那一家的稿子难做,却是真的。云逸揣摩许久,做了两个样稿,却都在讨论的时候被否决。然后曲池自己也拿了两个设想案来征询意见,大家笑而不语,独云逸道,好像,没有感觉。他摇头道,真是,我这老板做的,把美术的活儿揽来不算,还要被手底下人毙稿子。
文案笑道,谁叫你手痒来着?老老实实靠你色相吃饭不好么?
曲池兴致登时被引起来,道,你们小,没经过我老人家的全盛时代。两千年那时候,在四川,他们办一个大型的慈善会,请了很多香港台湾的明星,当时我是主策划之一,接机仪式我一手主持,当时带了20个小姑娘,全部身高一米七以上,一色儿旗袍,我领队,白衣长发,那走过去,轰动一路,回头率百分之二百。过后还有一家服装公司老总请我替他们设计唐装,哥哥手一动,还小赚了一笔。
大伙儿都笑,有人道,他们应当再请你做品牌代言——老曲,就你这范儿,只要白衣长发往椅子上一坐,那就是活招牌。
曲池回头一笑,真的阿升,我们以后就考虑往这行儿发展好了,奶奶的,做广告把人累得像骡子。
阿升道,你可以,就别来花搅我了。
曲池笑道,我不花椒你,我茴香你。
云逸听了,向他看了一眼。曲池发觉了,向阿升道,听不懂了罢?这是张云逸她们家乡俗语。云逸摇头微笑,不是,我不是涡城人,这也不是涡城俗话,只有涡城一高内部才流传这种说话,不过不出校园。
曲池有些讪讪,云逸又笑道,不过老曲真是见多识广。
是日回去,煮了个丝瓜瘦肉汤,打电话叫嘉兰过来一起吃。吃到一半,听到开门声,接着有人敲门,嘉兰开了门,却是路东伟,伸过头来问,吃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云逸没看到小乔,又见他强笑不笑,脸色不同,便随口道,你一个人?小乔还没下班?路东伟道,加班呢。见云逸她们俩都淡淡的,道,那你们吃,我就不打扰了。
那边门关上了,嘉兰微微皱眉道,怎么这个人,我始终看他都有点讨厌呢?
她一向是个极温柔平和的人,云逸听了,低声笑道,大概太自来熟的男生,都有点讨嫌。
到了九点钟,还不见小乔回来,嘉兰便留了下来。两人各自倒了一杯绿豆薏仁汤冰着,歪在床上说闲话,自然说到老曲,云逸便沉吟道,老曲呢,认识很好,可是我心里总觉得有点疑惑。
嘉兰问,疑惑什么?
云逸才要说话,电话响起来。她满面笑容接了,才叫了一句许文,笑容登时散了,脸色越来越凝重。嘉兰听到她问,怎么会这样?过了许久,又问,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她苦笑,道,你多心了,我如今连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他原来号码整天关机,我也不好问别人,怎么藕断丝连?电话里隐约有一点声音传过来,良久,云逸道,好的,你先平静一下,我去看。
一时她挂了电话,低头笑笑,摇摇头。嘉兰问,怎么了?云逸道,我的朋友,感情出现变故——很久以前,听别人说,世外桃源,神仙眷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我那时候很以为然,后来见了我这个朋友和她男朋友,觉得神仙眷侣或许是幻想,但人家举案齐眉的平凡恩爱总应该有的,没想到,竟成了这样。
夜里嘉兰睡了,她开了电脑,打开许文的博客,果然看见一个女孩子的留言。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又去看邮箱,许文的邮件,数百字,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不过是又一个落了俗套的故事,人人都以为坚定专情的老万,后来,遇见另一个女孩子。许文在邮件里说,想来我真是傻,他们在一起这么久,我竟然,没有感觉到一点异样。她说,我轻易不肯相信什么人,可是相信了,就很难再怀疑,一度,我跟自己说,或许我多心了,那女孩子还小,或者他不过当她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妹妹,可是云逸,事实冷冰冰地砸到我眼上,我连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
云逸一字一句看着,旁边嘉兰的呼吸,均匀安静,叫人几乎怀疑这件事不过是个玩笑。
其实一开始,许文也以为不过是个玩笑。然而事实是,老万都已经与那个女孩子住到一起。当老万终于亲口承认这件事,她的反应是笑笑,平静地说,分手罢。然后转身,去收拾东西。
一件一件的衣服。某一件是他买的,某一件是他选的,某一件是他陪着看的,某一件,是他最喜欢的。然后看到那件蜡染的棉布裙子,那一年夏天,他来找她,说,文文,我决定工作了,我们都不小了,工作几年,攒点钱,我们就可以结婚了。他不很会说话,可是说出来,一句是一句,总觉得都是可以实现的。她便抬头,看着他一笑。那时候,她就穿这条裙子。
这才是多久?
还是忍不住流泪。
老万拥住她,说,文文,文文,原谅我,我爱的是你,我们都要结婚了,我们不能分开。她身子僵硬。他说,我们能过去的是不是?就像在学校的时候儿……你都答应了青青,明年回去跟她玩的是不是?
他提到了那个小女孩儿。想到那一次回去,他父母慈爱的笑容,他姐姐亲切的照拂,以及那个小小孩子的依恋,终于忍不住,回身扑到他怀里,紧紧咬着他的肩膀,嚎啕痛哭。
他知不知道,这一段感情,她到底付出了多少?他知不知道,失去这份感情,她失去了多少?
云逸劝她,倘若是别人,那就算了……可是老万,也许真的是一时糊涂,或者就原谅了罢,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
许文笑。她也想过原谅,她自己也说过,这世上,哪有绝对纯净的东西。然而,他认了错,他说要好好在一起,可是,他却不从那女孩子处搬出来,他的QQ,照例是由那女孩子挂着,签名也改了,改做,替我亲爱的宝贝向太阳冲刺!无比娇嗲的语气。叫她如何视而不见?
她也问他,为什么呢?问题出在哪里?他低着头,沉默半晌,道,文文,你知道,对你,我始终只能努力地去爱,去追求,去仰望,可是她,很依赖我,很爱我。
他的意思,是指责她不爱他。
许文反而笑起来。能怎么说呢?男人如老万,一旦变心,也总有无数个理由替自己辩解。其实何苦,不如直接承认,我已经不爱你,或者,我贪心多情。那也还坦白些。平白把过失推到女人身上,疼痛之外,又叫人加深了一层失望。
还是走了。无论他说什么,如何挽留,她自顾收拾了东西,从原来的房子里搬走。
痛不痛呢?真的痛,痛到骨髓里,一想到这件事,便恨不得杀死自己。可是为什么呢,他说只爱她的时候,还要对他说,你这样,对那个女孩子未免太不公平,无论如何,她也是,你的女人之一,何况她还小。
他竟然还觉得是嘲讽。
下了班,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始终不敢停下来。可是还是撑着,哪怕,一整条街的灯火,都像一只又一只冷笑的眼睛。
云逸问她,你恨那个女孩子么?
她说不,关她什么事呢?如果老万要变心,没有她,也会有别的谁,我只是,替他觉得不值。
那么,你恨老万么?
说不上恨。毕竟是这个人,曾经那么爱她,照顾她,曾经令她感动并且感激,曾经与她一同筹划将来,曾经,他与她,几乎是一体。可是也是恨的,恨他在事发后,隐瞒她这么久,恨他在于别的人耳鬓厮磨时,还让她沉浸在岁月静好的错觉中——倘若不是,无意中去老万他们班的校友录,看到那女孩子的留言,看到她贴的,与老万的合影,她还被蒙在鼓里。
他已经与别的女孩子双宿双栖,她还毫不掩饰那种小女人的幸福,看在知情人的眼里,会不会特别可笑?就像,路边艺人们耍的猴子。
怎么能不恨呢?可是,怎么去恨呢?
云逸沉默了一阵子,跟她说,许文,你太善良,何必因为她小,就这么宽容?我宁愿你还是在学校时候的样子。
许文笑。也许罢,忽然从幸福中跌落下来,还没来得及把那种状态下柔软的心变硬,就已经被现实砸昏。算不算残酷?然而还是不一样的,那时候,那位师妹有她的锐利张扬,她先出手,就不怪许文还击。可是这个女孩子呢?她在幕后,她们从来没见过,你如何去恨一个你根本没有见过的人,尤其是,小你几岁的女孩子?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那女孩子。
那时候,有人加她的QQ,她看是女生,便通过了。对方时常在线,却不同她讲话。她几乎立刻明白了,加她的是谁。
对方的签名,每天都更换,空间亦时常更新,图文并茂。她并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