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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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奔-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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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今年的春天十分的绵软,浑身困乏,毫无斗志。也许是因为已经不存在生存的危机。沈点刚刚在富星花园买下一套房子,生活转入享受。对于一个十七岁便游走他乡的人来说,这个年龄确实已经感到疲惫。    
    富星是个新楼盘,但来头不小。先是香港演艺界一个天王级的人物成了首位业主,接着他被放大了一千多倍的脸就醒目地贴在楼宇外墙。接着是这城市的大小名人,电视台的、演员、歌星、画家、体育冠军,招罗来一小分队。在一个崇尚名人的年代,再没有比这更有口碑的广告。买几版报纸稍事宣传,就卖了个满堂红。多多少少,沈点也是冲着这个来的。只是开发商有点缺德,将名人们住的那十几栋低层洋房全部设计成独门独户,各走各的楼梯,各进各的车库。说是与名人为邻,能碰一面也是慧星撞地球。要说联系,也只有这家的厕所和那家的厕所能通点气。    
    富星交楼不久,便出了好几档子新闻,被喻为是最另类的花园。据说有些娱记现在不用苍蝇一样到处扎了,只需买通这里的保安,坐在保安厅就有新闻。有些可能心里还不平衡,凭着专权造谣生事。没几天,富星就被传成是粪土花园,说里面充斥着钱、权、色的交易,搞得业主集体投诉,开发商也摇旗呐喊:辟谣。    
    不仅如此,据说富星还常闹鬼。老百姓的说法是富星这块地在解放前是个坟场,前几年大开发还挖出不少没人收敛的尸骨。尸骨废铁一般收进火葬场烧了,但魂还留在这里。他们宁静的生活方式被里面的歌舞升平给打乱了,所以经常冒出来捣捣乱。这事惊动了公安局,经过一个月的严密侦察,得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结论:这里绝对没有闹鬼,完全是些没有科学依据的传言,不仅没有闹鬼,还一片太平盛世;要说真有什么事,也是那些搞装修的民工在捣乱;民工嘛,素质低下,难免的。    
    闹鬼的事是过去了,老百姓又开始嚷嚷,为什么不把民工赶出我们的城市。他们偷,他们抢,他们睡脏了我们的街。已经嚷嚷了十几年,优越的物质文明给这城市的老百姓蒙上了一层小资色彩,也是给生活在底层民工们的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纵容的。老百姓觉悟不高,也就罢了,公安局的人也欺负老实人,老拿民工开涮。其实还不是老百姓造的谣,典型的仇富心理,看到住别墅、开名车的就不舒坦。他们一转眼就忘了是如何站在富星的铁栅栏外,幸灾乐祸地咒骂里面的人:活该闹鬼,活该闹鬼,全是钱烧的!    
    不过沈点倒是挺乐意有人这么骂他的。这和他是从底层串上来的有关系。在选择楼层的时候,他直指最高层。他喜欢在阳光充沛的下午,站在二十九楼的阳台做些伤感的回忆。望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他心情跌宕起伏。他和他们是多么不同啊!却又来得不那么痛快。他还缺少一些东西。他缺少一个富人那种发自内心的骄傲。有时候从下午一直望到夜幕初上,望着万家灯火,他的心境就会变得十分冷清。    
    其实他并不比街上的那些人幸福多少。向来幸福只是点滴,而各种各样的不如意却贯穿着他的半生。他甚至连个女人都没有。    
    他也想过找一个女人,一起过日子,就是一个完整的家了,但他知道,他是那种付得起金钱负不起责任的男人。    
    一个人的日子,时间总是多得无处打发,他宁可整天呆在酒楼,被无休止的喧哗包围。他有权力指挥那里的每一个人,就像耍猴一样。一回到富星,就恨不得“嗷嗷”叫两声。需要了,他也会带上一个认为可能发生点什么的女人回家,但高潮一过,就又什么都不想了。    
    他太现实,女人更现实,现实不会爱上现实。    
    这些年来一张张女人的脸就像是在一个平面的拼贴。他也厌烦这种睡来睡去、把女人做成鸡尾酒的生活。说白了,他们的关系不过是对一个避孕套的蹂躏。甚至谁对谁幻想多一些,都必须首先等价值地付出。硫酸式的生活,把人伤得体无完肤,但又无法克勤克俭。他也找过原因,他们的,社会的,但不管哪一方面,都坚不可摧。在这个过程中,钱帮了他的大忙,他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没钱。    
    这种生活的结束,是在遇到江水红之后。    
    


第一部分第二章 灯红酒绿(1)

    4    
    过了九点,酒店基本上就没什么生意。九点以后的时间是娱乐。    
    九点以后的城市才叫城市,灯红酒绿,醉生梦死,大把动人的情节等着采摘,舒展被白天摧残的神经。    
    这样的生活,沈点不陌生,从酒店出来,在一个十字路口犹豫了几秒钟,“神龙富康”便转道去了一家酒吧。几乎每次经过这个路口,他都要斗争一番。前行是家,左拐是酒吧,如果是绿灯也就过去了,可几乎每次经过都是红灯,他就觉得这红灯忒他妈色情。    
    当然,在家坐不住了,也还是要出来的。一个人的家不能算是家,房子是房子,他是他,他与房子的关系,仅仅是它的产权人。有时候,家就像是一座奢华的墓穴,闻不到活人的气息。他经常是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醒来时通常会陷入迷糊,分不清身在何处。梦见母亲了,他就觉得是在岚里城;梦到赌场了,他就觉得是在澳门。他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从厅里走到厨房再到卧室,把灯一盏盏开亮,把所有能发声的电器都打开,还是死气沉沉。    
    时间长了他也厌倦,表面上像个艺术家,喝酒、听音乐、思索,心情却是十分郁闷。但除了酒吧,又没有什么去处。生意上的朋友倒是不少,却没有生活上的朋友。即便是约那么几个出来玩玩,也还是酒吧,酒和女人。倒不如一个人自在。天生爱独处,人多反而显得孤立,酒吧倒更像是家了。    
    在这里听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全是情调,成捆批发的情调。一张张本来很平面、很漠然的脸孔,此刻却绽放得五光十色。精明的商家也在竭力营造着大唐盛世的氛围,在这里,总有一种东西是你需要的。    
    和往常一样,依然是人声鼎沸。他拣了张靠角的桌子。台上,一个男歌手正一身怪异打扮模仿张学友唱《雪狼湖》,引得台下一片尖叫。台与台之间,依旧穿梭着那些性感装束的女孩。她们的目光鱼儿一样在人群中穿梭,柔情又落寞。当然,只要发现了饵,那目光便会在顷刻间焕发出夺人魂魄的光彩。当她们鸟儿一样抖着柔软的羽毛依偎在你身边,陪你聊天,陪你喝酒,陪你解闷,你会发现她们是多么善解人意。当她们向你倾诉她们的经历、不幸和烦恼时,明亮的双眸就变得猫一样忧郁。不自觉的,你就会被她们的故事所感染,被她们不幸的命运所打动。你会恍然觉得,她们就是你的姐姐或妹妹,你对她们是有责任的。即使你知道这不过是她们惯用的伎俩,你也不忍心拆穿,因为她们坐在这里,就是要你同情的。直到你伸出付小费的手,她们的人生才算是有所转机。    
    当然也有层次较高,放长线钓大鱼的。她们深知客人的嗜好,她们的职业是娱乐,这世界上值得同情的事情简直太多了,既然客人是付了钱的,那她们就要让这钱花得物有所值。她们会一边抚摸着你的脸,你的腰,你的大腿,你的七情六欲,一边爽朗地与你干杯。她们的睫毛就像跳舞的芭比娃娃,她们脸上的光彩一浪盖过一浪,她们把这种娱乐人的把戏玩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她们比一般的女人要懂男人,她们知道,男人的情感其实并不复杂。在她们面前,这些男人就像是孩子,孩子当然是喜欢吃甜的。馋嘴的孩子,是不会在乎花钱多少的。多几个这样的孩子,她们的人生就会像星光一样灿烂。    
    酒吧里的故事多得婊子一样泛滥。    
    不过沈点很少招惹那些婊子。婊子装得再纯情,也还是婊子。他只喜欢把不是婊子的女人睡成婊子。他痛恨婊子,她们的嘴,她们的脸,她们的眼睛,都好像跟他有仇似的。可有时候,他又会伏在她们的怀里流泪。他依恋她们松软的怀抱,依恋她们潮湿的身体,依恋她们的手抚摸他身体时的温柔。    
    江水红就在这时候出现的,就像是潮水把一个贝壳冲上了海滩。    
    当然,她不是婊子。婊子有婊子的职业道德,不经招呼就坐过来是要遭客人投诉的。她也是客人。在这种以男性为主体的消费场所,女人总是显得郁郁寡欢,她也不例外。    
    借着从台中央抛过来的一束白光,沈点看清了她的脸。这张脸上所有的部件都像是茁壮成长的庄稼,翘首企盼。无疑,这也是一个需要排遣的女人。    
    一个需要排遣的男人遇上一个需要排遣的女人,总会发生点什么。    
    沈点进入预定的表演程序。他请她抽烟,然后就可以替她点烟。接着他还可以请她喝酒,就能聊出点什么。    
    今夜,将从一支烟起步。    
    可令人失望的是,她既没有抽他的烟,也没有要他替她付酒钱。她不缺这个。或者说,她不是来赚一支烟或一瓶酒的女人。他们不过是凑巧坐在了一张桌子旁边。既不是他的桌子,也不是他的酒吧,她没有必要理会他。    
    沈点只好兀自抽起来,烟圈散成烟雾,流入到破碎的光影之中。他的心情复又郁闷。郁闷的时候,他的眉头就拧成一把锁。好看的一把锁。这时候的沈点唇红齿白,目光也像是婊子一样忧郁。    
    有意思的是,这时台上一个男性打扮的女歌手突然唱起了《歌唱二小放牛郎》。    
    “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道哪儿去了,不是他贪玩耍丢了牛,那放牛的孩子王二小。九月十六那天早上,敌人像一条山沟扫荡,山沟里掩护着后防机关,掩护几千老乡,正在那十分危急的时候,敌人快要走到山口,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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