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是瞎子!大家都忌讳在你面前提这两个字,大家都可怜你、爱护你 ,你反而利用自己的缺陷,去刺伤每一个爱你的人……”“凌康!”兰婷惊呼:“不要太 残忍!”她想冲过去。
“兰婷,”卫仰贤伸手压住兰婷,低语:“让他说!别管,让他说!”“妈妈!”巧 眉开始求救的惊呼,挣扎著要脱出凌康的掌握。“妈妈!妈妈……姐姐!”她尖叫。
“不要叫妈妈叫姐姐!”凌康大声制止。“她们不会跟住你一辈子,保护你一辈子! 你够折磨人了!你够牵累人了!你是不是准备继续折磨牵累她们!你看不见,你就认为你 无权恋爱,无权被爱,事实上,你根本不准备恋爱,你怕恋爱,你怕男人!怕恋爱后会被 一个男人带走,让你离开你依赖已久的妈妈和姐姐!你像个寄生草似的攀在她们身上,你 逃避追求你的男人,把他推给姐姐,你不抢你姐姐的男朋友!哦,巧眉,你早已抢了!你 不知不觉的抢了,你下意识的抢了!你现在逃也逃不掉这个事实,赖也赖不掉这个事实! 你可能并不爱我,你不爱任何男人,我也不准备勉强你来爱我!今天我当你家每一个人面 前说这篇话,以后我不会说第二遍!你爱我也罢,你不爱我也罢,你都早就该站起来,走 出你黑暗的监牢,去‘看’,你不能‘看’,那么,去接触这个世界,用你的手,你的心 ,你的智慧,像你接触音乐一样,去接触这个世界!去‘看’这个世界!如果你真的肯“ 看”,你也会看到我的眼神,即使没有仲代达矢那么凌厉,最起码也明亮也有光彩有神韵 ,也会说你‘看’得到的话!不信,你马上可以试验!”他抓起她的手来,把它放在自己 的眉毛上,眼睛上,鼻子上,那发热的面颊上,那激动的嘴唇上,最后,压在他那怦怦然 狂跳的心脏上。“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他有力的问,一声比一声高亢, 一声比一声强烈:“告诉我,你看到了吗?”
巧眉停止了尖叫,停止了挣扎,有一会儿,她在颤栗,在他那强烈的指责下颤栗,然 后,她的眼眶湿润了,她的精神集中了。而当他把她的手拉到他的眉毛眼睛鼻子面颊嘴唇 和胸膛上时,她的颤栗停止,面容郑重。她用种崭新的感觉,去接触那男性的眉眼和“心 ”。她一动也不动的站著,让自己的手贴在那颗生动的、狂跳的、充满活力的运动的心脏 上。有片刻她不能呼吸,有片刻她不能思想,她只觉得室内好静好静,而她手底,那跳动 的心脏在诉说一些令她惊颤的言语。
“你看到了吗?”他再问。声音变柔和了,柔和得像一支温柔的歌:“看到了吗?” 忽然间,巧眉所有的屏障全部瓦解,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冲出眼眶,滚下面颊 ,滑落在衣襟上,她哭著扑过去,把面颊倚靠在凌康的肩头。她用手摸他的头发,摸他的 肩,摸他那结实的手臂,摸他的手指,那男性的、有力的手指。“我——看到了。”她终 于说,呜咽的说。“看到了!”
“噢!”嫣然喜悦的喊了出来,奔过去,她忘形的在凌康面颊上吻了一下,又笑又带 泪的说:“要命!凌康,你真让我心痛,你怎么不追我呢?”
“哦!”兰婷用手背拭去眼泪,高声叫:“秀荷!秀荷!去拿瓶酒来,虽然是早晨, 虽然中国人不习惯随时喝酒,我可忍不住想喝杯酒!去拿酒来!”
“等一会儿!”嫣然急促的喊,侧著耳朵听:“坦克车来了。”
真的,那咳咳咳咔咔咔咔嘭嘭嘭嘭笃笃笃笃的车声正喧嚣著驰来。卫仰贤惊奇的问:
“这是什么?”“爸爸呀!”嫣然细声细气的说:“第三个不上班的人来报到了!” 等不及秀荷去开门,嫣然自己反身就往花园奔去,一会儿,她牵著一个大男孩的手,兴奋 的走了进来。
“妈妈爸爸,我给你们介绍,这是安公子。”
“安公子?”卫仰贤怔著,望著面前这个大男孩:浓眉,大眼,神采奕奕,不算漂亮 ,却充满活力与生气,颇有种特殊的吸引力,穿著件随随便便的蓝衬衫,牛仔裤,敞著衣 领,半露著那晒成红褐色的肌肤。他挺立在那儿,高、瘦、腰背挺直。卫仰贤心中喝了一 声采,看样子,今天真是个特殊的日子。“安公子?这是名字还是绰号?”
“安骋远。”安公子微微弯了弯腰,唇边堆满了令人可喜的笑。“驰骋的骋,遥远的 远。伯父,伯母,我早就该来拜访了,都是嫣然不许我来!”“哦!”兰婷瞪著安公子, 又惊又喜又意外。原来嫣然已经有了男朋友,那么,就再也没有什么好操心了,就再也没 有什么歉疚了,再也不用担心姐妹两个都爱著凌康了。她那母性的胸怀里,已立刻打开了 欢迎之门,要接纳这个大男孩了。“嫣然为什么不许你来?”
“她说我没资格来!你们不知道,要通过嫣然的资格考试是件很难的事,我等这个资 格,足足等了……”他看表:“五十四天又……”嫣然把他一把拉到凌康面前来:
“在他开始贫嘴以前,”嫣然急急的对父母说:“我要先把他给介绍完毕。”她拉住 安骋远,停在凌康和巧眉的面前。
“骋远,这就是凌康。凌康,这是安骋远!”
原来这就是凌康了。安骋远敏锐的看著凌康,后者也敏锐的看著安骋远,两个男人静 静的彼此衡量对方,凌康英爽中带著书卷味,安公子潇洒中带著玩世不恭。两人都在目光 接触的瞬间,欣赏了对方,也估出了对方的份量。安骋远没有忽略那半倚在凌康怀里的巧 眉,还好,他想:这个长得像劳勃瑞福的家伙不是他的情敌。凌康也在想:原来嫣然选择 了你,不管怎样,你仍然让人嫉妒!让人羡慕,让人心服。凌康对安骋远伸出手去,两个 男人的手有力的握住了。
“凌康,”安公子笑嘻嘻的说:“你知道吗?你差一点造成我和嫣然间大大的误会。 ”
“哦?”凌康诧异的。“昨晚我打电话给嫣然,她居然叫我凌康,对我温温柔柔的说 了一套爱情与自尊的大道理…”
“嗯,咳!咳!”嫣然咳起嗽来,安公子惊异的回过头,对嫣然说:“啊哈!你被我 的车子传染了?怎么咳呀咳的?如果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你直接提醒就成了!”
嫣然满脸绯红,又好笑又好气。兰婷和仰贤彼此会心一笑,原来昨夜的坦克车和门铃 电话都不是梦境。
安骋远定睛看著巧眉了。
嫣然从来没有告诉安骋远巧眉是失明的,她最初是避免谈家里的事,尤其避免谈巧眉 。昨晚到今晨,时间短暂紧凑得没有时间去谈。因此,安公子并不知道巧眉看不见,在外 表上,巧眉的那对大眼睛,除了有点雾蒙蒙之外,是完全看不出有何异状的。而那份雾蒙 蒙,却更增加了这张无比温柔、无比纯净、无比姣洁、无比细致的脸庞上一种令人震撼的 美丽。安公子心里惊叹著造物主的神奇,这少女只应天上有,不属人间!好个令人羡慕的 凌康!他对巧眉伸出手去:
“我想,你是嫣然的妹妹了!”他说。
巧眉没有看到那只手,她倾听著他的声音。
“噢,骋远,”嫣然急忙抓住了他伸在半空中的手。“我没告诉你,巧眉——是看不 见的!”
“哦!”安公子大大惊叹,而大大惋惜了。他甚至不掩饰他的感觉。“你看不见?” 他直问。“从小就看不见吗?”
“六岁那年发生件意外,就看不见了。”巧眉回答。
“哦!”安骋远吸口气。“你叫巧眉?巧眉!”他沉吟著,点点头。“巧眉,你不要 为你的失明难过,上帝不会让每样事物十全十美,你知道你为什么失明?可能你太完美了 !完美得让上帝都嫉妒了。你知道你很美吗?我这一生,还没见过比你更美丽的女孩!” “咳!”嫣然又咳嗽了。“安公子,”她警告的说:“不要对我妹妹献殷勤,她已经名花 有主了。而且,当你这样夸奖巧眉的时候,请稍微注意一下,那个丑姐姐已经在吃醋了! ”
安骋远回头转向嫣然,给了嫣然一个最深挚,最热情,最无保留的笑。“你不会和巧 眉吃醋!”他说:“因为你比巧眉富有。你拥有很多巧眉没有的幸福……”他低叹著。“ 我们都是!和她比起来,我们每个人都是富翁。”
巧眉微微震动了一下,没人注意她的震动,除了凌康。凌康盯著安骋远,很快的说:
“安骋远,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来治疗巧眉的自怜和自卑,我在教她怎么看,希望你不 要让我功亏一篑!”
“凌康,”巧眉开了口,她微笑著,笑得温柔幸福而动人。“我再也不会自卑了,再 也不会自怜了。我向你保证!我也要走出那个黑暗的世界,去‘看’这个世界!凌康,谢 谢你。”她转向安骋远的方向,收起了笑,她正色说:“安骋远,我能不能称呼你名字? ”“当然。”安骋远说:“如果你要叫我安公子,也无所谓,谁叫我姓了安?儿女英雄传 里有个很窝囊的安公子,我不会那么窝囊就是了!”“你一定不会!”巧眉感叹的说。“ 你有一颗很敏感很有了解力的心。”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出来。然后,她向前跨了两步 ,伸手拉住了安骋远的胳膊,低问:“我可以‘看看你’吗?”“看?”安骋远困惑的。 “你当然可以。”
巧眉伸出手来,很快的摸了摸安骋远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她退开,退到凌 康身边去。
“凌康,”她说:“他是个漂亮的男人,是不是?我真高兴,我会有个又高又壮又结 实又漂亮又会体贴人的姐夫!恭喜你,姐姐!”安骋远居然脸红了,他走到嫣然身边,对 嫣然咧嘴一笑,嫣然也脸红了,回了他一笑,就把眼珠转到别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