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乞求无望,慕容静长长叹了口气,因期盼而闪亮的眼眸黯淡了下来,苦笑留在唇边,擎在邢飞面前的手猛地跌落下去,平安符像枯叶般飘落于地。
亭里烛火已灭,整个尘世归于黑暗。
邢飞伸手将平安符捡起,把它重新放回慕容静的怀中,他低下头轻轻吻着那冰冷的双唇,然后将怀里之人紧紧拥住。
谁说天下没人能解得了碧蚕蛊的毒?我杀人无赦让谁死,他就一定活不了,我要让谁活,他就不可以死!
静,我会让你活下来,忘了小飞,也忘了我,忘了以前我们所有的交集,开开心心的重新来过。
第十九章
慕容静从混沌中醒来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温和阳光照在他身上的薄毯上,温暖得让他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身处在一间很清雅的竹屋里,屋内摆设简单却窗明几净,靠墙斜挂着一只竹笛,绿竹制成的桌上摆放着一式红陶茶具,床头轻纱帐帘挑起,四下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馨香。
他还活着吗?这又是哪里?
慕容静微睁开眼,跟着又阖上,脑海里不断回旋着被碧蚕蛊折磨的苦痛和利刃毫不留情插进胸膛后的绝望。
他是猎物,小飞是猎人,爱上了要取他性命的猎人,死亡便成了他的宿命。
慕容静并不畏惧死亡,比起碧蚕蛊带给他的痛苦,死亡反而是种解脱,他也不记恨如妃,甚至感到庆幸,因为如妃的举动,他的小飞就不必为是否要杀他作难,更不会因杀了他而日后伤心,因为那晚在卧龙峰上,当小飞的利刃刺伤他时,他清楚地看到那漂亮瞳仁下无法掩饰的哀伤。
忍住体内的剧痛去赴约,只为见小飞最后一面,可当那柄剑直刺进心口时,那一刹那的痛竟是如此刻骨铭心。
他看不到那张银面后面的表情,甚至对方的身材声音也不是他所熟悉的,不同于小飞以往软软娇憨的声音,那话音清冷如天籁萦绕,却又冷得让他恐慌,他突然不敢确定这是不是他爱的那个人,所以他迫切想看到小飞的样子,那是他可以求得答案的唯一途径,可对方却吝啬让他看到。
小飞毕竟还是把他忘了,忘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对杀手来说,他只是无数猎物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绝望之后心情反而平静,与其活得痛苦,倒不如潇潇洒洒一口饮尽孟婆汤,去找寻下一个轮回。
可为什么他尚在人间?既是杀人无赦眼中的猎物,他又是如何得以逃脱的?
房门被打开,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慕容静睁开微阖的双眸。
进来的是个一身白衣,俊雅飘逸的青年公子,双瞳有些淡紫,肌肤胜雪,脸颊上隐浅流动的笑容更是慑人魂魄,他未必比苏月尘更美,却比他多了份出尘空灵,乍然望去,只以为是误堕凡间的仙人。
慕容静并不认识他,这么俊美出尘的男子只要见上一面,相信没人会忘得了。
看出他的疑惑,白衣人展眉笑道:「我算着今天下午你必醒无疑,果然是料事如神啊,唉,真是不佩服自己都不行,可惜没人跟我赌一把,所以说英雄总是寂寞的。」
「是你救了我?」
慕容静坐起身来,他记得自己胸口及双肩都受了剑伤,但撑身坐起时竟没有疼痛之感,心中不由颇为疑惑。
白衣人耸耸肩,将拿在手中的药碗放到桌上,朝慕容静悠悠道:「你认为我有本事把你从杀人无赦手下救出来吗?」
心念一转,慕容静全身微震,急忙问:「小飞在哪里?」
不错,没能从无赦剑下逃命出来,除非他不想杀那个人,不杀他反而救了他!
体内已没有碧蚕蛊发作时的疼痛,所感觉到的是周身丝丝清凉的草药味道。
白衣人脸上露出很古怪的神情,窜身凑近慕容静,在他床边坐下,两眼闪闪发光。
「你叫他小飞?从没人敢这么称呼他,我就知道你们关系不简单,怎么样?是你在上还是他在上?」
什么?
没想到这么静雅出尘的人物会吐出如此随便的话语出来,慕容静吃惊地看着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之故。
「你是谁?这又是什么地方?」
慕容静的问话让白衣人腾空跳起,眼睛大大瞪起来,怪叫道:「什么?我辛辛苦苦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你居然还不知道我是谁?天底下除了我黎亭晚,还有谁能救得了你?我这么出名,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邢飞怎么会喜欢你这么孤陋寡闻的人?」
原来是落日谷的黎亭晚。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黎亭晚的大名?就在不久前他中了碧蚕蛊时,苏月尘还逼着要带他来落日谷求医,他只是一时没想到而已,因为他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美得天怒人怨,又呱噪又自诩的人和传说中平生不出谷,神仙也难请的世外高人联系到一起。
漂亮男人一顿发泄后,在慕容静对面的椅上坐下,开始夸夸其谈。
「我黎亭晚要留的人,就是阎王爷都带不走,不过话说回来,你中了碧蚕蛊,本来必死无疑,如果不是先前饮过邢飞的血,恐怕撑不到来这里见我。看在邢飞的面上,我给你用的可都是全天下最好的药,你昏睡了大半个月,毒伤也好,剑伤也好,也该好的差不多了,邢飞刺你的那几剑是为了给你放毒的,你不会以为他是要杀你吧?」
早该想到的,无赦杀人,不必出第二剑,他不该那样想他的小飞。
「你每天喝的药里都有邢飞的血做药引哟,说起来,你现在的身体也算是百毒不侵了,否则以碧蚕蛊的霸道,就算治好了,你也会被剧毒折磨得痛苦不堪,不过即使如此,你的功力也损耗了大半,可惜啊可惜……」
有多痛苦慕容静根本不在乎,功力没了还可以再练,他现在只想知道小飞的下落,半个多月用自己的鲜血做药引,那岂不是小飞身上大半的血都在自己体内?
「小飞在哪里?」
黎亭晚无聊地耸耸肩,嘟囔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们谁上谁下?」
如果不是因为这人曾为自己疗过伤,慕容静已忍不住要一拳挥过去了,他从齿缝里狠狠挤出一个我字后又问:「小飞到底在哪里?」
「你很勇敢啊!」
黎亭晚眼睛一亮,呵呵笑起来。
「我猜也是,你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邢飞可是天天守在你身边,怎么看都像个贤慧温柔的小妻子,我可从不知道他的手除了拿剑之外还会干那么多事情。」
这个被称为神医的传奇人物怎么会这么婆妈?慕容静总算明白什么叫百闻不如一见了,他真猜不透小飞是如何求得此人来为自己疗伤的。
「其实邢飞已经不在这里了,他是今早离开的,这碗药他要我在你醒之前给你灌下。」
听了黎亭晚的话,慕容静心里突然涌出一个不安的念头。
「这是什么药?」
「忘情。名字很俗啊,不过实至名归,喝了它,不管你再怎么爱一个人,也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忘情!
喝下忘情,前尘往事,便再与己无关,便如那碗孟婆汤,将让他走进一个新的轮回。
可是……为什么?
小飞,你既有心救我,为何又要我忘却过往,忘记和你所有的交集?
你救我,究竟是因为有情,抑或无情?
慕容静按捺住翻腾的心绪,向黎亭晚问道:「那你为何不给我灌下?」
「你为何不问为什么邢飞不给你灌下?」
黎亭晚挑了挑眉,道:「他不敢决定你的人生,难道我就有权利决定吗?所以我等你醒来,等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喝下这碗忘情。」
「我不会喝!」
怎么可以喝?当他付出了所有的真情后,那个人居然要他将付出的一切全忘得精光?
「先不要这么急着下决定,我告诉你两件事,你听完之后再来决定吧。」
黎亭晚翘起二郎腿,开始悠悠叙说:「第一,邢飞一生只会杀人,不会求人,不过这次他一下就求了我两件事,一是救你,二是救燕韶青,你知道我这个人是很懒啦,而且救人又那么辛苦,我怎么可以为了两个毫不相识的人又治病,又赠药?这不符合我的个性嘛,你也就罢了,怎么说也是邢飞的情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当然要救,可是那个燕韶青,我要救他,就必须出谷,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
「说重点!」
慕容静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恼火过,他现在只想知道小飞的行踪和那碗该死的忘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可黎亭晚却扯三扯四的跟他絮叨个没完。
黎亭晚啧啧嘴,叹道:「你的脾气好像不太好,这一点你要注意,因为邢飞的脾气也不是很好,你们以后如果真在一起了,一定要相互体贴谅解……」
如果不是为了想知道小飞的事,慕容静觉得自己真不如直接晕过去算了,好在黎亭晚很快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噢,对了,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你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会救我!」
无视慕容静杀人的目光,黎亭晚接着说:「救归救,可不能白救,我又不是开慈善堂的对不对?所以我让邢飞跪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