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 第4部分

　　“安先生的其他亲属都来找过我了，即使您现在没时间，早晚也要接受的，我不希望他们整天到事务所来干扰其他人工作，当然，他们也有可能来骚扰您。”律师的脸色很难看。　

　　“如果你有职业道德的话，他们就不知道我住这儿。遗产的事情等过几天吧，最近我要出海。”　

　　“出……出海……”律师的敏感显然已经让他察觉到我与安紫穗的不平常关系，但是他一定没想到我这个未亡人会在某人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开始大肆娱乐了。　

　　“他答应我要跟我一起出海的。”我勉强笑了笑，可是眼泪却丢脸地流下来，早知道我以前就跟他去了，害得他死了都遗憾。　

　　“好吧。”律师肯定没有这个死人骨头更适应我的变脸速度，急忙逃开了。　



　　船票是早上才买的。我在头等舱的单人间。记得邓X平死的时候把骨灰洒海上的吧？骨灰骨灰，这大骨头碴子还有呢。四下望望，没什么应手的家伙，我将带来的抗抑郁症药的瓶子拿来，把死人骨头捻碎，捻了半天。我小心地将瓶子上的骨灰抹下来，舔了一下……居然连咸味都没有……不是说人身体里到处都有盐么？　

　　早知道我就冲进殓尸房跟他死在一块儿了！省得现在像个怨妇。不过他死了有我收尸，我死了谁替我收殓骨灰？　

　　喝了一口伊利的牛奶，看了眼桌子上的骨灰……现在已经到风吹就散的程度了，有点儿像那个——黑芝麻糊。随手从包包里掏出我最喜欢的他家的水晶杯，本来是两对的，被我砸碎了三个，就剩了最后一个，我总用这玩意儿装上凉白开对着我家安紫穗发神经。呵呵……倒了一杯牛奶，抿一口，杯壁上都是模糊的痕迹。牛奶……果然是跟清水不同的啊。　

　　“安紫穗，一会儿咱们去吹海风。”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把一升牛奶生生地喝下去，现在涨肚得要命，想吐。摸着凸起的小腹和胃，捂着嘴巴，我又想吐，又想笑……搞什么？好像怀了似的！　

　　“哎哟，死东西，撑死我了。”我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肚子，肚子里的东西不老实，随着船身的晃动而折磨我的胃肠——这一向都是他的恶习……我吹着海风，趴在船尾的栏杆上自言自语：“我不是说过的么。海是清水的娘家。你不是老想见岳父岳母的？”海风咸咸的，润了我的脸，再到唇角。“我回娘家啦。”船身一阵晃动，我又想吐，还想上厕所……　

　　上厕所？怎么可以？我将手中的红色木头盒子丢到海水里。盒子里装着那只残留着牛奶混合物的水晶杯。我想这东西留在船上不太吉利，我不想对任何人造成困扰，除了安紫穗。　

　　“哎，你答应我睡醒了就会跟我来，你骗了我。”我喃喃地说。“不过幸好，我可以带着你来，现在，我能抱动你了。我们以后永远都在一起。”我抚着胸口，望着浩瀚的海洋。这里果然跟我想象中一样宽广。我果然如此渺小，即使跟安紫穗加在一起，也还是那么一点点……　

　　“你说，我如果回到海里的话，你怎么能知道哪杯水才是爱上你的那杯？”我问着永远没有人会回答的话。“我是一杯清水，爱上安紫穗的清水，现在你不要我了，我要回娘家了。”我想要他抱着我，亲我，叫我“宝贝儿”或者“清水”也好。　

　　“喂，安紫穗，我的胃里舒不舒服？”不等他回答，我又说，“反正我不舒服。就算你不要我也好，反正我死也不跟你分开了。”下辈子，哪怕他是屠夫，我是他案板上的猪，也没关系，我心甘情愿被他宰了，哪怕把我全身都剁得比精排还碎也没关系，我的每个毛孔，每块骨头都是爱他的，心甘情愿爱他的。但是听说，人转世以后，就跟以前的不一样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遇见我。　

　　“跟我回娘家吧？”我嬉笑着翻过栏杆，反正他也不会反对，即使他如此折磨我的胃，我也绝对不会轻易把他吐出去的，他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海水有点凉，但是没那么冷……”我模糊地想着，听到有女人的尖叫声。　

　　“来人啦，有人跳海啦！”　

　　我摸着自己的胃，它现在一点不适都没有，他果然喜欢出海。而且他比我还喜欢我娘家。“我爱你，安紫穗。下辈子我们就是两杯水，装在两个透明的杯子里，一杯里有你，也有我，另一杯里有我，也有你……”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