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的古董花瓶,咬牙振衣而出。
…… ……
客户们自然都非常欢迎文三郎,他们互相寒暄问礼,烫酒设宴以待,间或有貌美舞姬腿长腰细,席间讨论货源与路途安全。
客户们非常庆幸,说耐重几山的强盗们最近似乎在修身养性,极少出动,于是或多或少追加了些款项。
文三郎一一记录在案。
之后说起各自私事。
客户们无不对文三公子寻媒之举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有姊有妹,女眷贤惠的立刻被拱到了话题中央。
文三郎马上表示自己已寻到了个极为可靠的媒家,所以只好多谢列位美意。
于是,讨论的焦点自然而然很快便转到了那位据说很可靠的媒家身上。
有客户揭露这位米三米七在媒界并非翘楚,通常只能牵些赵五王六杀猪的配打鱼的姻缘。
有客户声称姓米一家门都是来历不明身世诡异,好像四、五年前才凭空出现。
当然,也有说文三公子什么眼光,又岂会被哄骗蒙蔽云云。
总之,米三米七漂浮在话语的浓雾中,忽而清晰,忽而迷离。
文三公子打马回府时仍在想,好像四五年前,文家也刚迁入细眉县。
一路无话,拐过巷角,前头便是近路出口,米三米七一闪而逝。
文三郎勒马,他不轻不重叫了一声,“米三米七。”
米三米七却并没有听见,因为他正一心一意急吼吼向着猪肉摊狂奔。
日西月东,收市前的猪肉摊只余些拣剩卖不完的下脚肉,又不好吃,又容易发胖。
小厮不解,公子踩到香蕉皮了么,上前提醒,“三少爷?”
文三郎蓦然回神,他轻轻一挥马鞭,转向而去。
那头米三米七气喘吁吁与猪屠赵五打招呼,然后牵了一长串下脚肉兴高采烈心满意足回家去。
两人背道。
…… ……
傍晚的文府灯火通明。
文三郎褪衣至肩,回头挑眉,“米三米七来过?”
管事哈腰回报:“是,他等了三少爷两个时辰,留下五卷画轴。”
文三郎沉吟。
管事又说,“最后我同他讲,少爷您不定什么时候回府,问他要不要明日请早。”
“他说什么?”
管事搔了搔头,仿佛颇不理解,“他突然跳起来,大叫着什么‘不好猪肉’,就跑了。”
文三郎一愣,忽而大笑。
于是管事的便愈发难以理解。
不好猪肉?
到底是姑娘的名字?还是某种暗语连珠?
文三郎摆手挥退喃喃自语的管事,来到桌边摊开画轴。
一张画轴一个姑娘,每张上头还另外钉了条黄纸,歪歪扭扭标着生辰八字、籍贯家世,有何才艺,有何过人的本事等等。
他眯起眼。
这个太瘦,掼到一边。
这个过于矜持,掼到一边。
这个嘛……似乎年幼无知。
还有这个,眉眼虚浮,竟隐约有种淫荡的感觉!
文三郎叹口气,提笔蘸墨在黄纸上点涂,认认真真将米三米七所写的错别字一一标出改正,少了横竖撇捺,多了点提弯勾。
他哭笑不得。
精英么?
这精英,到底有没有读过书!
…… ……
终于,文三郎繁忙的一天接近尾声,他散掉长发,掀开被角,几乎是沾枕即眠。
睡意弥漫间,五年前的斑斓虎重入梦境,打虎英雄弯弓搭箭,正中猛虎,猛虎长啸,却向梦中的文三郎嚎叫着扑来。
文三郎大惊,微一闪神,欺在自己身上钉牢自己双手的却赫然变成了米三米七,他看着他的虎目虎牙,看着他由远及近的嘴唇,胸腔滚烫。
大力回春虎鞭汤的功效姗姗来迟,却铺天盖地。
文三郎于睡梦中无力挣扎,苦恼呻吟,不知不觉中,他的一天,已被米三米七全然湮没……
第3章
第五章.米三米七的秘密
只要有呼吸,
就有秘密。
文三郎的秘密,
是某年某月某日某夜间,
与某人在某场春梦中的缠绵。
而对于米三米七来说,
他的整个人,
就是一个谜。
由春入夏,衣衫渐薄。
站在细眉县所有精英男性顶端的文声容,却依然没有姑娘相伴。
御用媒人米三米七四处奔忙,频频于文府穿梭,如入无人之境,虽毫无建树成果,众家媒婆也只敢怒不敢言,因为文三公子亲口放出话来,说他文声容的终身大事,以后只与米家人相干。
滔天烦恼下,米三米七日渐消瘦,他很疑惑,于是不只一次与大客户文家公子长谈。
“三公子。”
“小米,你可以叫我三郎。”
“三郎公子。”
“…… ……”
“您到底觉得钱家小姐有何处不妥?”
文声容绞尽脑汁想了想,“嗯……大概是因为她笑起来没有酒窝,不妥!”
米三米七闻言大喜,酒窝乍现,“有!有!有!刘家小姐就有酒窝!”连忙抽出张画轴摊开,眼见为实指给了文三郎看。
挑剔的大客户却只看一眼,便撇了撇嘴角,“头发太少。”
“啊?”米三米七耙了耙满头浓发,跺足长叹,而后继续努力,埋首于画轴间眼光奔走。
“小米……”
“啊?”
“不……没什么……”
“这个如何?”
“太瘦。”
“哦……”
“小米。”
“啊?”
“听说……嗯……听说令尊令堂前年染病故去,这个……留下你们兄妹三人相依为命,呃……是不是真的?”
“灵堂?”米三米七得空发愣,忽而合掌恍然,“您是问区区不才小人的干爹干娘吧……”他点头,微微有些伤感。
“干爹干娘?”文三郎不动声色,无怪乎米家兄妹并不相像。
“当年我受了重伤,跌入耐重几山,为人所救……”米三米七突然噤声,看了看文声容,眼神复杂,“罗家小姐如何?头发又多,有些肉,又有酒窝。”
文声容仍是不动声色,微微眯着双目,“太矮了。”
后者便莫名其妙脸红心跳,结结巴巴干笑。
话题就此中断。
秘密,还是秘密。
…… ……
日子一天天流淌,好奇与兴趣便一天天增长。
文府小厮训练有素,端个善解主意,于是摇身化为霹雳无敌包打听,耳长目长舌头长。
“报告少爷,文家是四年半才迁至细眉县,当时文老汉鸡瘟也似,他逢人便说自己是耐重几山的猎户,年纪大了,才下山养老。”
“报告少爷,两年零五个月前,文老汉与他媳妇文大娘忽染急病,没几日便都死了,米三米七就是从那个时候出门求营生。”
“报告少爷,刚开始,米三米七好像干的是卖大饼,不过听说他不会吆喝也不会算帐,人家买一个大饼,他会还给人家十个大饼的钱,买卖自然败的快。”
“后来,他打出招牌为人讲媒,不过前半年内都没说成过一桩,最后好容易才把卖鱼的大嘴姑娘与个杀猪的赵五凑成双,自那天起,赵五答应,每日歇市,就将没人买的下脚肉送给米家作为酬劳。”
文三郎挑眉。
小厮乘隙喘了口气,再接再厉,“大概是由于下脚肉吃多了的关系,米三米七在短短几月间成了大胖子,不过人越胖,生意倒是越好,许是他圆滚滚的看上去老实诚恳又会办事。”
文三郎点头,他当然知道,英俊,对于一个长年牵线做媒的人来说,是多么要不得的特质,正因为这样,瘦下来的米三米七才会愁上了天,处心积虑使自己重新发胖,这也难怪,如今的媒人米,走到哪里,哪里便有尖叫脸红痴痴尾随的姑娘,这副尊容,谁敢托他做媒!
“三少爷……”
“还有什么?”
小厮咽下口水,左右探了探头,“三少爷,您看这米家会不会是耐重几山里头的鬼怪?”
文声容啼笑皆非,“胡说。”
小厮委屈,“少爷,不是小人说的,是米三米七自己承认的。”
“哦?”他一惊,“讲!”
“回三少爷的话,以前也有姑娘主动像他……那个……呃……就是那个……”
文三郎脸色一沉。
“示爱!示爱!”小厮心惊胆战,忙接着道:“不过他都拒绝了。”
文三郎冷哼,“重点!”
小厮擦了擦汗,“他总同姑娘们说什么人鬼殊途,注定无缘……”
人鬼殊途?
文三郎头痛,还真不是普通的谜。而且,愈是接近,他愈是发现,这米三米七藏着的超乎寻常数量的秘密————
例如,他说自己叫做米三米七,却并非他的真名,只因为他的大妹妹叫米三,小妹妹叫米七,所以做大哥的才叫米三米七,简直莫名其妙本末倒置。
他说做媒利润微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存够妹妹们的嫁妆,却从没有想过利用职务之便稍稍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且有意无意躲避充满爱慕的女子的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总是隔三叉五坐在文府门口,抱了一大堆新鲜姑娘的图像,满头大汗等着文三郎的拨冗接见,他一进厅堂便仔仔细细为大客户讲解各个女子的优势,却再不敢喝文府的一滴水,一口茶,有时文三郎也不免奇怪,他从未见过如此敬业的媒婆,好似情愿把腿跑断,也要为他寻到好姻缘。
对于这个古怪的米三米七来说,消瘦如一道无法抑止的斜坡,他愈来愈瘦同时,也愈来愈英俊。
后来,逐渐混得更熟悉了,文公子也开始频繁光临米家寒舍。
通常是在有月光的晚上;通常带着不同口味的小点心轻轻扣门;通常,米家大哥都奔波在外,穿梭于各个储存有待字闺中少女的府第,为别人的天下无双奔忙;
通常,文三郎都会坐等到米大归家,同他说一两句话。
后来,文三郎还自娱自乐发明了一个顶有意思的游戏,他会吸足一口气迅速叫“米三米七米三米七米三米七……”
这个时候,米家兄妹三人,便会闻声而动,齐刷刷举手回答,转脸看他,那三张面孔,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日子这么一天天地过着,当米三米七终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