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石,弩箭,燃烧的粘稠液体,从山头摔下的尸体,折断的剑戟,不时飞溅的碎肉和内脏……
戚少商的鼻端又充满了那种熟悉的焦臭气息。
全身的血液都在声嘶力竭地奔涌叫嚣,支撑四肢的真气却如砾石般枯竭。
辽军的主力已从正面冲向密云堡的山坡,追杀他的前锋部队也开始调头包抄,他身上压力反而一轻。回首望去,宋兵和辽兵已混战在一起,慢慢被逼下坡来。
狼烟仍然没有燃起来。他沉重地摇摇头,没想到,自己一路苦撑到此,竟是全无用处。
凄厉的惨叫声,刀锋钝重地砍进骨头里,血玆玆地喷入空气。随手抢来的刀刃已经翻卷,逆水寒剑就在几丈开外,他却眼前发黑,这几步似有千里之遥。
肩上的重伤,腿上的箭伤,身体像要裂开一样。面前是一场血腥的屠杀。这么多年,恩怨情仇,江湖杀戮,最终还是回到了这熟悉的充满风沙的战场上。
一把小火苗在心底最深处细细地舔。他不觉得痛,只觉得有几分莫名惆怅。
极目所望,四周都是辽军盔甲的闪光,一名红马银甲的战将正在战场上左突右冲,勇猛无比。眼见他一枪向一名奔逃中的副将当头刺下,当的一声,枪尖竟被一个抢出的士兵用长刀架住。
辽将眼中露出嗜血的笑意,高坐马上枪尖下压,慢慢逼近兵士的喉咙。
漫帘黑雾中,戚少商只看见那个小校的眼神从几分惊恐慢慢转为从容。枪尖离喉,只有数寸。那双眼睛眨了眨,干脆闭了起来。
戚少商突然清啸一声,刀锋转圆,砍断围着他的六柄长枪,再一个飞身,斩向那火红战马的前蹄。那战马却极通人性,长嘶一声仰蹄而起,银袍辽将猝不提防,自马背摔下。他却应变极快,翻身而起,长枪疾刺向戚少商咽喉。
白衣轻得就像一片树叶,粘在长枪之上。辽将怒吼,三尺长枪在空中舞动,戚少商顺势下滑,刀刺辽将眉心。
噗。
那辽将自额头始,一缕血痕绢绢而下,戚少商却被枪势震得斜飞数尺。终是力道过弱,劈得浅了,他心下叹息,却听那辽将大喝一声,“好!”
声如霹雳中,枪尖一抖,以摧枯折朽之势直指戚少商,血流满面,他竟也不擦,“南院府将耶律宁。”
戚少商喘息着站起来,“大宋,戚少商。”
他的声音很低哑,像顷刻就要静止。
“好功夫。”鹰目高鼻,皮肤黑糙的辽国大将目光收缩。良久,方用生硬的汉话简单道,“你,死在我枪下,不枉。”
戚少商笑了笑,缓缓抬起手中残刀。强撑了一夜,手臂酸软,那刀锋轻颤起一阵嗡鸣。
刀锋贴上枪尖,一压,雪白的枪缨被割裂在风中飘散飞舞,如一团雪雾,遮住了视线。
银色尖锋自雪雾中突飞而出,铿,残刀陡断。戚少商一声轻叱,飘身后退的同时曲指一弹,断刃嗡的一声直飞辽将面孔。
银枪卷起雪轮,迅猛无匹,戚少商踢飞背后一支乱箭,扭身再退,突然右腿剧痛入骨,闷哼一声单膝着地。一瞬雪轮已经舞到他面前,他眼一闭,心中却是一静。
江湖再见。
可还能再见?
枪尖卷起的锐风,如风吹过湖面,水流过青石……
湖水依旧平静,青石依旧寂然——
仿佛从乱古洪荒里激射出的箭光,掠起雪意,冰凉得汹涌澎湃。
尖啸方破空,箭光转眼就到了面门。那耶律宁从未见过这样骇人的一箭,一时只觉得魂飞天外。千均一发,总算他弓马娴熟,及时向后一仰,整个人摔在地上。箭光刷地掠过他头皮直射身后辽军。两个辽兵慌慌张张举刀一格,还未及庆幸,喉头已是一凉。
长箭瞬时洞穿咽喉,血光飞溅。耶律宁扭身翻起,一时只觉头皮发麻。这仿佛自洪荒亘古射出的不是一箭,竟是一声两箭。
只听得残余的宋兵齐声欢呼,面南的山坡上突然出现乌云一般的黑甲,骤眼看去怕有近千人,轰然马蹄声中夹杂着嗖嗖风声。
一时辽军阵营中溅开血花,人喊马嘶。这批突然出现的铁甲军均是手擎强弓,快手如电。一只只黑箭连珠般射向辽人,箭势强劲,角度刁钻。为首大汉手中巨弓微张间,辽人头顶立刻泛起簇簇寒星。
辽人的呐喊和屠杀嘎然而止。死伤过半的宋军强打起精神,朝山坡上的辽军反攻过去。一时辽人腹背受袭,耶律宁翻身上了大红马,面沉如水。他带的这五百精锐除了追击戚少商,最大的目地还是奇袭密云堡,为随后的大军清道,谁知事出猝然,非但没能将戚少商斩于刀下,这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大宋援军也骤时打乱计划。
悻悻啐了一口,银枪直指眼前人,“戚,少,商,本将记下你,迟早斩你项上人头。”他呼哨一声,回马便走,冷不防前方又是三支长箭射到。耶律宁猛勒马缰,急驰的战马人立而起,自己一个筋斗翻起,一箭从肩后飞过,剩下两箭却被马蹄踹飞。
“好身手,好骑术。”戚少商禁不住喝彩,眼见那辽将率军飞退,一路又斩杀了好几个宋兵,他不由也喃喃道,“我也是。下次相见,必取你项上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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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的风,萧烈的卷起几个漩,再尖啸着向关内扑去。
百余具尸首铺满山坡,鲜血流成小溪,失去主人的战马在燃烧的旌旗边哀鸣……
滚滚的狼烟直直指向苍穹。
戚少商从不知道,见到秦飞轻的轻骑军,他竟会有这么愉快。
“戚大侠!!”疾驰而来的骑士竟是飞云骑里的十三,戚少商心头一喜,飞十三既在这里,那先走的人马当已脱险。念及尚在险境中的另三人,他心头一紧,翻身上了一匹空马,“你们有多少人?飞七飞十一还在日照山中。”
“秦将军令我等前来接应,每千人为一队,每百里为巡。”飞十三一怔,“怎不见顾将军?”
“他受了重伤,还在那边山洞里。你点起人马,我们追着那股辽军赶回去,或还来得及。”飞十三脸上变色,立刻奔去整队。戚少商却一偏头,对默立一旁的大汉点头道,“擎天神弓,当真了得。”
擎天盯着戚少商,半晌,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将手中长剑朝他怀里一掷。正是方才在战阵中遗落的逆水寒。戚少商知此人不会说话,只能朝他点头示谢。擎天却一偏头,神色又恢复倨傲。
飞骑军训练有素,刹时间飞十三已清点完伤兵集合队伍。戚少商心头暗赞,正要催开马蹄,突然眼前金星四溅,差点跌下马背。
晕眩中只觉得有一人牢牢支撑住自己双肋,睁开眼,认得是之前在寻辽将手下救出的小兵。只见他凑近戚少商,极轻道,“大当家,小心。”
戚少商一怔,却见那小兵在他眼前灿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是程放,大当家,你不认得我,那年投军,是你亲自为我们饯行。”
戚少商哦了一声。
曾经的连云寨,义军近万,每年都会挑选出类拔粹的寨兵送入正规军,以补充边关兵力。
飞扬的寨旗,满场酒香,一张张热血豪迈的脸……
逝者如悲歌。
戚少商缓缓转过头,稳住身形,只轻拍了拍程放的手臂,“好自为之。”
千余骑卷起风尘迅速远去。
戚少商的白袍在众黑骑中有一种渗人的锈色,渐渐的,也看不清了。
刚才他们说什么?
顾…惜…朝。
万人坑前骤起的刀光,乌鸦岭上横飞的血肉。
血海一样的深仇只能用仇人的血慢慢填满。程放平静的嘴角勾出一丝冰冷的微笑:少一滴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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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移到了正中,温度便渐渐升温。
薄雾褪去,枝桠间,有一只小蜘蛛从一处树杈荡到另一处树杈上,凝立,不动,开始吐出第一根银丝。
一切都跟离去时一样,苍虬的树枝掩映着洞口。没有辽军大肆翻查的痕迹。戚少商心下稍安。
漠北的风,孤独地从身旁卷过。不远处的山谷里,依稀可见辽军聚集,号角稳稳传来。
随他攀岩而下的几十飞骑军有轻微躁动。
拨开面前的青藤,戚少商有一刻恍然。他记得,离开的时候,那个人的脸与肌肤都是苍白的,细麻的青衫,是已经洗了多次后略显旧相的柔软料子。
他压着他的手,像压住了一段万古长青的源头。月光浸染如水,要过了很久,那苍白的额头才在他眼前慢慢浮现,冰雪似的。
那个人,一直像书里所说的乌衣子弟。
他想着,外间的日头明亮,洞里的黑暗却让人一下花了眼,很奇怪的,他的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
一颗心,象在一口没有尽头的深井中,缓缓下沉。
[戚顾]清风断章之 斩将 (2。 云淡鹰扬)
话说,呃……看战场文会头晕的铜子们就表进来鸟。
某鱼脸红地说~本断章将会素从头砍到尾包子小顾连脸都米时间洗干净更表提谈情说爱孵豆芽的~~暴力文~~
其实俄就素来纯过瘾的,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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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云淡鹰扬
男人冷伶的眼神在黑暗中斜斜瞥过来,有种缥缈坚决的味道。
戚少商张了张嘴,叫了声“你……”然后他陡然发觉自己声音在所有寂静里,如此干涩勉强。
一路上,他曾为此刻想了很多种可能——
伤重了?不在了?被人胁持了?或是……死了?!
修身玉立的男人,穿的还是那件柔软的中衣,黑暗中素净的袍角,像是一双欲飞的翅膀。
他的眼睛微微发亮,像外间那弥漫着草木清香的阳光。他的额角也是明亮光洁的,眉梢微微扬起,有几分蓬勃飞扬的味道。
他站着很稳,很定,很闲适,戚少商的心却一点一点的沉静下来。他还记得,昨晚走的时候,眼前这个人身受重伤怪病缠身。幽暗的月光浸进来,照得他的青衫一片泛红。
鲜血,从他的肩头连绵浸出,几乎沾红了半个身子……
银河渐落晓星沉。这星才轮转了一回,这心又辗转煎熬了几番?
他站得那样的诡静而稳定,像沉浸在清水中的一块翡翠琉璃。
戚少商最终还是嘿嘿笑了一声,“顾公子好本事。”
顾惜朝蓦地笑了。
这笑容竟是暖的。戚少商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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