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好一阵子没见到小保姆了,听说是宇文宇的妈出差回来了。学校组织看电影的时候,宇文宇忽然指着那个被主角一脚踢开的黑影大叫:“那是我的小保姆!”
《舌头的战争》 Ⅰ带着宇文宇走
带着宇文宇走
我以前去过宇文宇家,那时他想尽办法诱我脱衣服,我想到他是抱着观察人体的求知之心,才不至于打他。可上了初中,宇文宇已经荣幸地成长为建班以来最年轻的混混。
他经常逃课。不过他没有“跑到天台上沉思,长发在空中飞舞”,因为我们学校没有天台,只有屋顶。而且他每次都打扫完卫生区才逃学。老师总是满脸凄苦地问:“宇文宇又跑了?”说完就跑到后门口放声大啸:“宇文宇!”我怀疑全市的人都听见了老师的“千里穿音”。一个年轻姑娘,这样大的嗓门,还真是尴尬哩!
老师告诉我们:“最近宇文宇的父母出了点事,宇文宇的姥姥得癌症死了,他的舅舅恍恍惚惚没关煤气,也死了,他的爸爸妈妈飞车参加葬礼,出了车祸,受伤了。”“哇塞!好可怜好悲哀好凄惨哦!”“我见过宇文宇的妈妈,她除了让我洗手再吃饭以外,可以得满分。他姥姥做的肉是甜的。世事难料啊!”
我利用宇文宇唯一参加的课——“班会课”,对宇文宇进行了严重的慰问。我把宇文宇请到讲台的角落里,虽然看起来像是罚站,可这实在是看节目的最佳角度。“第一项,全体起立,唱国歌,少先队员敬队礼。第二项,为宇文宇的姥姥姥爷默哀3分钟。”眼见宇文宇的目光渐黯淡,我赶紧找来两个人演小品,逗宇文宇开心。可是演员谁都不愿意当“孩子他妈”,于是“锤子剪子布”,谁输了100次就当“孩儿妈”,半个小时后,他们开始演了:“孩儿他妈,我们去看电影吧,叫什么‘太太你可好’。”“是泰坦尼克号。”“我们看‘混蛋来瞧’吧!”“是魂断蓝桥!”我们赶紧发出爆笑声,我雇的托儿还夸张地捂着肚子叫妈妈,我却清楚地看到宇文宇在阴暗中不停地看表。
宇文宇的爸爸妈妈病好了,我在学校看到了参加家长会的宇伯母:她眉毛上插着一只细细的管子通到眼珠里。在同学的关怀下,宇文宇终于茁壮成长:他逃课后还会打电话给我问作业。偶尔上课时还会举手回答问题。他回答后,老师沉吟良久说:“宇文宇同学精神还是可嘉的,不过,还有没有同学有其他答案?”老师也爱拿宇文宇打趣:“……去分母的时候,要注意:带着符号走。就像宇文宇,他虽然表现不好,但我们不能抛弃他,要带着他走,记住:带着符号走。”
《舌头的战争》 Ⅰ乞丐的养女
乞丐的养女
我和胡婷走在放学的路上,总感觉到背后有一股炽热的目光朝我们射来。女性的第六感告诉我:射这束目光的东西一定是个人,而不是其他什么生物。
回头一看,却令我眼前一黑:一个30多岁的乞丐!
我发现这个乞丐不一般,穿一身在同业中数一数二干净的牛仔服,有型有款的刺猬头,开朗的笑容,明明是丐帮帮主嘛!我刚准备向这位乞丐叔叔学习“降龙十八掌”,忽然胡婷把我拽住,对着我的耳朵悄声说:“这个乞丐我认识!”我一惊:“你曾经跟他是同事?”
胡婷的回答被乞丐的呼喊声盖住:“婷婷!婷婷!”
回眸一看,那乞丐捧着一个泡沫饭盒,脸蛋笑成了一朵黑牡丹,向我们追了过来,我以为那饭盒是他讨饭的用具,正准备搜一搜口袋里幸存的瓜子,却看见饭盒里面装着黑黑的、骚骚的不知名的小吃。乞丐叔叔拦住我们,把托在手中的“食物”(称为食物,是抬举这坨东西),往胡婷的脸前不停地拱:“吃吧,吃吧,我刚从垃圾堆里找来的,没被狗啃过,是干净的!”有的路人把骑车的速度放慢,有的干脆停下来,跨在车子上,不走也不动,等着看这场“喂饭秀”,在盛情和压力之下,胡婷只好把手伸向这坨东西,用指甲在边缘掐了一小块。我失职啊,没有尽到朋友的责任,没能拦住胡婷的好奇心。胡婷只吃了一小口,就拉了三天的肚子,临死的时候还在为那坨东西到底是糯米坨还是臭豆腐伤脑筋——不过这是八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胡婷不愿意和这个乞丐纠缠,匆匆拉着我快步走到路旁的小卖部买冰激凌,想为自己换换口味。忽然,丐帮帮主“牛仔服”出现在我们身后,只见他撒娇似的,把全部身心都压在了胡婷的左肩膀上,帮主又把嘴撅向胡婷手中的冰激凌,用能够挤出蜜的声音,娇声说道:“我也要吃!我都给你吃了,你也要给我吃!”
胡婷一边把脑袋使劲往乞丐的反面移,一边向我做口型:“有没有搞错?!”
我赶紧反应过来,对帮主做了一个愤怒的表情:“你不就是喂我们家胡婷吃了几口垃圾么?就想冰激凌吃,你也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吧!”
忽然,乞丐哭了,一双泪眼逼视着胡婷:“好你个婷!我养活你了,你敢不跟我玩!”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高举在手中,大喊一声:“呀——”就向胡婷冲过来。
乞丐哭了,他不是“嘤嘤”的哭,也不是“呜呜”的哭,而是岔开嗓子“哇哇”地哭,让人把“抚着肩头劝说”的欲望赶紧打消的哭,叫人好生怕怕。
乞丐把手指头凌空戳在胡婷脸上:“好你个婷!敢不跟我玩了?”捡起一块砖头,就向胡婷冲过来。
一秒钟之后,胡婷和乞丐玩起我年幼时就不屑玩的游戏:警察抓小偷。只见两人绕着一棵营养不良,愁眉苦脸的小树追来追去。在“追杀”过程中,乞丐非常具有体贴精神,一旦看见胡婷停下,抚着膝盖喘气,就提出抗议:“你快点跑,你不跑我怎么追啊!”一只手维持用砖头砍人的姿势,一只手推着胡婷给她助跑。
我发现了:这个乞丐有点半傻,准确地说,是间歇性的傻。下面有请我们的智力测试专家方舟同学,对丐帮帮主进行智力测试:“喂,你家住哪儿?”“你先说你家在哪儿?(不傻)”“你家电话是多少”“7654321(傻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凭什么告诉你?(不傻)”“你多大了?”“1234567(傻了)。”
乞丐经常在路上等候胡婷,有时捧着半个玉米,有时拿着1/4个油条,上面都有来历不明的牙印,胡婷渐渐绕道上学,有一次差点迟到,她说:“真是险啦,我早上一开门,看见乞丐坐在我家门口。拿着半块砖。好不容易等他走了,才跑到学校。”
原来乞丐经常在胡婷所在的家属院的水泥平台上睡觉,胡婷和一帮小孩以为他死了,就逗他。一逗,他就活了。胡婷看他傻得不太厉害,就常常把糖扔到他的脚下。乞丐说起自己身世:“我们家才富!有三桩楼房,有工厂。”原来乞丐的爸爸是大富翁,给乞丐娶了个后妈,后妈嫌他傻,不要他,他爸爸就在家属院租了一件房子给他住,乞丐白天就睡在家属区外面晒太阳,等着他爸爸接他回去。乞丐和胡婷熟了以后,看见她上学就跟她打招呼:“上学去啊?上学好啊!”胡婷说:“上学不好,还不如你到处流浪好!”乞丐呼啦一下坐起来,不傻了,教训她说:“要好好学习,将来为祖国做贡献,不要像我一样没有文化。只好讨饭。”说完又傻了,捡了半块砖追胡婷:“我给你吃饭就是让你好好学习的,你不去上学,我打你!”
许多天后,胡婷趴在桌子上郁闷:“我的乞丐养父不见了,房子也空了。”
《舌头的战争》 Ⅰ找有故事的人
找有故事的人
我陷入了写作困境,每天躺在床上锤枕头,念经道:“阿弥陀佛,写什么呢?阿弥陀佛,写什么呢?”,然后自言自语道:“我在找一个人,一个有故事的人,让别人讲故事难吗?难,非常难。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边念叨边陷入睡熟滴下口水的境界。
我们班同学俞艳扭扭捏捏,绕着衣角问我:“如果我有心事要对你说你会怎么样?”我们班有这样一类人,每次下了课,就挨家挨户地敲门推销自己的心事,把自己弄得跟卖火腿的小女孩似的,抱着人家的腿哀求道:“求你了,让我讲一个,不长,只耽搁你两分钟……”要讲的时候,却又万般扭捏:“嗯~~~人家不好意思嘛~~~你不要逼我嘛~~~”好像冬眠刚醒,自己刚才只是在说梦话而已。
书归正传,只见我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我会把它写到文章里,然后把名字换成‘俞小艳’。”她显得异常兴奋,用屁股顶开我的同桌凑上来咨询的脸问我:“是不是像晚报上的‘阳光女孩青春故事’一样?”不等我回答就开始捣蒜一样地点头,说:“好哇好哇!我用不用换衣服?那就开始采访吧!”
我问她:“你刚才想说的心事是什么?”她正正身子,把手端放在膝盖上,舔舔嘴唇说:“是这样的,张雪贝考试的时候,她连最后一道应用题都不会做,还是我给她递了小纸条她才得了90分的……”我们这两个正襟危坐的人立刻引起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广泛围观,大家弓着腰背着手(为什么所有的无业游民都要装出退休老人的样子?)绕到我面前,俞艳立刻用教科书给他们猛烈地一击:“让开,人家采访我呢!”众人赶紧跳开三尺,害怕自己还没洗的脸上了镜头,却又慢慢回到当初围成一圈的状态,目光闪烁,大约是检查针孔摄像机安在哪儿,他们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用了我所有的口水给他们解释我的心路历程和听故事的渴望,他们果然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的找材料的办法果然有效,每天都有人和我分享他们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