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练武之身,叶无霄也被她抓得生疼,他忙安抚著:「婆婆,您要不要先坐……」
「六十年了!」老妇神情激动地截断他的话,红著眼凄厉地哭喊,「六十年了!无霄,我等了六十年……终於等到你回来了──」
叶无霄神情一片茫然,无法理解她的话语是何意。
「我……」老妇泪流不止,「我是清惜啊……」
11
仙境一遭,人间数十载。
原以为只是短短数日的时间,怎料到世上早已人事全非。
枯坐在清歌坟前,叶无霄竟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原来六十年前,在叶无霄离堡寻药後不到一个月,花清歌已毒发身亡。
毒伤把一个原本风逸俊俏的青年,折磨得形销骨立不成|人形。每个见到他这种模样的人,总是不由自主地眼眶溢泪──是怎样地一种执著,可以让一个人坚持到此还不舍得放手离去?
花清歌看不到,听不到、动不了……他只是静静地躺著,静静地等待──等著他的爱人平安地回来,亲亲他、抱抱他……这样就够了。
只是,他终究还是没等到……他悄然地咽下最後一口气,无声无息,连最後滑落发际那滴泪也静得没人发觉。
而在花清歌离世的同一天晚上,天雷击中了水潭边的大树,也将守在大树下等待叶无霄的黑云活活击毙。
我到底是为了什麽去找解药?
我到底是为了什麽离开你身边?
不是才离开你几天而已吗?
为什麽你已死了六十年?
为什麽?
为什麽……
手缓缓抬起,指尖颤抖地轻描著墓牌上「花清歌」三个字,描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这名字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永生不忘,永世追寻──
别去好不好?我宁可你这几日陪在我身旁……清歌的话言犹在耳,当时祈求的眼泪,如今竟化成利刃,在他残缺的心上狠狠地划著,一刀接著一刀,毫不留情……
清歌,你说的没错,我该陪著你的。
我的一意孤行不仅害得我无法陪你走完人生最後的路程,也害得黑云死於非命……
我当时为何要离开,为什麽……为什麽……
清歌……
清歌……
叶无霄紧紧地偎著墓碑,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众人苦劝无门,隔天一大早,当叶宗砚提著热腾腾的饭菜要来给他时,却惊见叶无霄已一夜白头。
花清惜得知消息後,立即赶来,望著那苍苍白发,她难受地叹著:「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劝不了他,拉不动他,叶无霄独守在坟前三天三夜。半梦半醒间,自己似乎回到了那深山谷底,花香宜人,美景满目──
一道身影由透明渐至清晰,缓缓地出现在眼前。
「清歌!」
叶无霄拥他入怀,失而复得的心情令他激动地吻上他,「清歌,清歌……」
清歌无语,只是抱著他热烈回应。燃起的情欲炽烈地烧著,以天为帐、以地为床,在阳光的照映下,两人尽情地欢爱,没有一丝掩藏。
在情欲最高峰之时,清歌脸上忽地绽放出比花更美的笑容,然後举手往西方一指。
叶无霄尚不明何意,眼前景象倏地转换,一回神,人却置身在一片灰蒙蒙的混沌世界。
「清歌!你在哪里?」他慌乱地呼唤。
回应他的,是一阵如轻风拂过般的低语声,在这一片灰色中飘盪──
情字犹如雾里花,俗世红尘现芳华。
花形终散魂常在,前缘再续系红霞。
是那孩童的声音?!
「前辈!」
「前辈!」再一声呼唤,忽地从梦中惊醒。
叶无霄一睁眼,见到的仍旧是清歌的坟,只是梦,一切仍未改变。
为什麽?清歌既已往生,为何又让我做了那样的梦?
不懂,我不懂……
叶无霄痛苦地双手抱头,十指紧紧地拉扯著丝丝白发,彷佛不觉得痛。恍惚中,那阵低吟隐隐地在脑海里回盪,似在提醒著什麽,甩也甩不掉。蓦地,忆起清歌手指的方向,他心神一震,抬头望向西方──
远处,一道火红的身影伫立著,在夕阳的照映下,彷若一抹红色云彩。
日已西下,红霞犹在。
叶无霄痴痴地望著那方,直到那身影缓缓地朝他走来时,乾涩多日的眼眸终於染上湿润,一滴泪缓慢地在颊上划下了痕迹……
……清歌,是你吗?
云梦幽谷内,孩童展开手掌,和风轻拂,将掌中的花瓣吹向空中,花瓣旋绕了几回,瞬间幻化成千片万片,在谷里飘起了一阵花雨。
孩童置身在绚烂的花雨中,无言地微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