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挺身站了起来,走过去抓起相框。大约有《读者》杂志那么大,里面装着爸爸妈妈和妹妹,他们都很开心地笑着,真是温馨。我试想着,如果我在,他们会把我放在哪个位置,我想像不出来,那个相框中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 我细细地端详着妈妈,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长时间地和她对视,她一直微笑着,笑得我的心都快碎了。我突然发现,我和妈妈其实长得惊人的相似,鹅蛋脸,高鼻梁,大眼睛。相比之下,妹妹似乎和妈妈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圆脸,眼睛有点眯,鼻子也平平…… 突然,有人敲门。我连忙放下相框,过去开门。 是一位陌生的阿姨,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我犹豫了一下,用很生硬的普通话问:“你找谁?” “你是雨桐吧?我是钟点工,你妈妈让我来帮你做饭,洗衣服。” “你是什么?”我没听明白。 “噢,你就叫我陈阿姨吧。”说着,她就进门,换鞋,卷起衣袖,直奔厨房。 我关了门,慢慢地走到厨房门口,问:“要我帮忙吗?我都会做。” 她一边麻利地洗菜,一边说:“不用,你刚从内地过来吧?” “你怎么知道?” “凭感觉,你身上还有一股很浓的内地气息,我很喜欢。” “你不喜欢兰亭市?” “谈不上,生活嘛,总是一言难尽。人就像一颗种子,落到哪,就在哪生根。”陈阿姨说得很有哲理,她突然话一转弯,问,“你是她家什么人?” 我一愣,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随便问问,没事你先出去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好。” 我没再说什么,到客厅坐了一会儿,饭果然就端上了桌子,变魔术似的。 我肚子不饿,但还是端着碗慢慢地吃。我以为陈阿姨会和我一起吃,谁知她解下围裙,又钻进卫生间洗我换下的衣服。 我走过去说:“一起吃饭吧,衣服我会洗,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双手粘满了泡沫,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笑着说:“我已经吃过了,你吃吧。这衣服,你如果不让我洗,就是炒我的鱿鱼。”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有一个人坐下,慢慢吃。 她把衣服洗完,晾出去,我正好吃完饭。她又收拾碗筷,到厨房叮当一通忙活。我根本无法插手,只能像个大小姐,在一旁坐着。 送走了陈阿姨,我感觉困了,回到房间,一躺,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 第一部分
想庆祝,就哭吧(6)
作者 : 黄春华 一阵门铃声把我惊醒,我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也许是妈妈回来了,我连忙跑过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是个男孩,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子。我吓了一跳,问:“你找谁?” “我是送外买的,给。”说着,他递给我一个手提袋子。 我接过来一看,里面是两个方便盒子,就奇怪地问:“可是我没有要呀。” “有人要的,钱已经付过了。”男孩说着,就快速离开了。 我进屋,打开盒子一看,一盒饭一盒菜,一定是妈妈帮我定的。我一点味口也没有,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电话突然响了,我跑过去接,是妈妈。 “雨桐,我们有点事,很晚才能回来,你先睡吧。” 我们?我们是谁?全家人吗?会有什么事? 屋里很静,我百无聊赖,只有打开电视。节目五花八门,我胡乱翻着台,一个也看不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桐子,该关电视了。” 我一惊,四处张望,没有任何人。我连忙按掉电视,静下来,想听到声音,可是没有了。但我清楚地记得刚才是外婆在叫我,她每次都是这样叫我,她甚至会拿着手表坐在我旁边,不让我超过半个小时。 我回到房间,搭着板凳摸到柜子顶上的匣子,犹豫了一下,又收回手。还是早点睡吧,也许外婆会到我梦里来。 迷迷糊糊地,我果然又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我以为是外婆,连忙睁开眼睛竖起耳朵,发现那声音是从另外一个房间传出来的。 借着窗口的月光,我看了看表,已经是半夜一点多钟了。我侧耳倾听,妈妈在轻声抽泣,一个男声在小声安慰她:“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我的心缩成一团,又不敢动弹,只能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渐渐地,声音消失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家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它已经远远超出了外婆的去世。 昏昏沉沉地捱到了天微亮,我刚有点睡意,就见一个人走进我的房间。我坐起来,看见爸爸站在我床前,他脸上有笑,但,是挤出来的。 我轻轻喊了声:“爸爸!” “来了就好!”他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早点起来,我们一起出去。”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 我起来洗漱完毕,妈妈已经为我们一人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我们三人埋头吃着,谁也不说话,气氛很沉闷。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妹妹呢?” 妈妈和爸爸互相望着,好像这是一个什么难题,最后还是爸爸开口:“她病了,在医院,我们今天就是去看她。” 妈妈很快埋下头,继续吃着。我知道我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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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庆祝,就哭吧(7)
作者 : 黄春华 这次是爸爸开车。我照旧钻进后排。妈妈拉开前门,刚准备上车,犹豫了一下,又关上车门,跟着我钻进了后排。 车高速行驶,一直跑到郊外,在一座医院门口停下。他们都坐在车里不动,我也不敢再问什么,只能和他们一样,稳稳地坐着。 爸爸点燃一支烟,说:“你妹妹今天出诊断结果,如果没事,就可以回家。说好八点开门的,怎么还没开门?” 我看了看表,其实八点还差五分。 妈妈两眼直直地盯着大门,手一会儿摸索座位,一会儿又捏着前排的靠背,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 我把视线投向窗外,旁边还停了好几辆小车,里面的人都钻出车外,焦急地伸着脖子向院里张望。 大约在八点过十分的时候,大门开了,两名军警全副武装,站到两边。 随后,两名护士送出一名病人。家属一拥而上,像迎接凯旋的将军,将病人接进车里,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又出来一名护士,没有病人。护士念了一个名字,几位家属就嚎啕大哭。 妈妈的手在剧烈地抖动,我伸出手抓住她的手,想用力不让她抖动,可是做不到。 一名护士走出来,喊了一声:“雨林——” 后面没有人。 妈妈的嘴唇抽动了几下,我连忙把她拉到怀里,她像个小孩,放开嗓子嚎哭起来。我不停地拍着她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出来她也听不见。 “雨林!”爸爸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撞开车门,向外跑去。 我一抬头,就看见了她,没错,圆圆的脸,平平的鼻子。“妈,妹妹,快看!”我激动地摇着妈妈。 妈妈抬头看到了妹妹,但她已经软得没力量下车了。 妹妹兴奋得一下爬到爸爸身上,爸爸就抱着她走到车旁边。 我连忙跳下车,妹妹又一下冲过来,差点把我撞倒。我和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感觉太强烈了,根本无法细细品味姐妹相逢的滋味。过了一会儿,我轻轻在她耳边说:“快上车,最担心你的是妈妈。” 她这才想起来,松开我,钻进后排。妈妈的哭声再一次响起来,丝毫不比刚才逊色。 透过车窗,我看见了世界上最感人的一幕:妈妈把妹妹抱在怀里,不停地用嘴唇触她的脸,唇边的泪水就抹了妹妹一脸。 我感觉眼角有点发潮,心头有点发酸,连忙将目光转向一边。 我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庆祝她女儿死里逃生。确实,哭泣不仅仅是用来悲伤,有时候也用来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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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立正(1)
作者 : 黄春华 四、新来的,立正 当世界上最亲爱的人离你而去之后,你就注定要长大了! 那天晚上,妈妈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爸爸还兴致勃勃地开了一瓶葡萄酒。 印象中,爸爸是不怎么粘酒的,他居然先给自己满了一杯,又给我们每人倒上半杯。 妹妹不服气,抢过酒瓶,说:“今天是为我庆祝,凭什么你喝得最多?”说着,就给自己满上了。 爸爸和妈妈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我却笑不起来,也许是因为陌生吧,我对妹妹的归来感觉肯定和爸爸妈妈不一样。而此时,我的心还在外婆身上。 “干!”妹妹的杯子已经举到了我面前,我才猛然一惊,连忙端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敷衍地喝了一口。 我刚把杯子放下,妹妹就不依了,她把自己的空杯子亮在我面前,说:“碰了就得喝光,不准耍赖呀!” 我从来没喝过酒,刚才那一口就呛得我眼泪直往外涌,如果把这一杯喝下去,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我尴尬地看着爸爸,一副救援的样子。 爸爸笑了,说:“别为难你姐姐,一看她就是不喝酒的,我来替她喝。”说着,就伸手过来端我的酒杯。 妹妹一把挡开爸爸的手,大声叫:“不行!就是不行!” 爸爸只好把手收回去,脸上的笑也收了进去。 妹妹一屁股坐到妈妈身上,抱着妈妈的脖子,娇气十足地说:“妈咪——你倒是说句公道话呀!他们都欺负我。” 妈妈一边心肝似地搂着妹妹,一边笑着说:“妹妹还小,你就依了她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不知如何是好,爸爸已经抢先发话了,话里带着一股气:“小什么小?都上初一了,姐姐也只比你大三岁嘛!” 妹妹显然被激怒了,她一把推开妈妈,站直身子,吼道:“我是在讲规矩,不是比大小,她碰了就得干,你们为什么要护着她!”说完,她一阵旋风进了自己房间,哐地一声把房门甩上,震得我浑身一抖。 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