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我的脸:“放心,对付宫里的人,我最有经验了。我长了这么大,可没吃过什么亏的。反倒是你,要好生休息。”
我脑子里这时如有几百只蜜蜂在飞,一直嗡嗡作响,也顾及不了她。只得点了点头,唤了人来送她回去。
她走了不多时,欢沁就回来了。见我脸色差极,也很是吃惊,正欲转头差人去唤医官,却被我一把拉住。
“我没事,扶我回去吧。”
欢沁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扶了我站起来。
一直不曾提及那个名字,不是不在意,而是太过害怕。
对他的过去,我了解得太少。关于他的夜夜无眠,关于那个空旷无物的庐渊阁,关于那朵深山中的紫晶花,关于那个让他抛弃掉我的名字。
不敢开口,不敢提及。只因为害怕他的心里住着一个深深爱着的女人,那个女人喜欢穿纯白的纱衣,那个女人喜欢空空旷旷的房间,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凰羽莲。
杏花林中给我当头喝棒的雷鸣,欢沁曾隐隐提过的四年前那位。
不是没有感觉的,只是,总爱自欺欺人的将这些埋起来,挖了厚厚的泥土埋起来,再也不想刨开。
——
回到月楼,浑浑噩噩的忽睡忽醒。迷糊中感觉有很多人在房里进进出出,可怎么也睁不开眼来。
有时候只醒来那么片刻又陷入混沌的恶梦中。
…………
残呸断瓦间冰冷的容颜,撕声力竭再也唤不醒的人,煞白的布单下僵硬哀伤的脸。夜夜噩耗的睡梦,半夜里一声声得不到回应的呼唤。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混沌不知天日的时空里,一张张已去的脸,一道道欢笑的关怀,交织了鲜红的血肉在脑海中翻腾闪现。
身体如被一张巨大的天网罩住,能伸手,却摸不到,能挣扎,却挣不开。
画面一闪,整片血红的天地退散,我穿着纯棉的睡衣站在一片杏花树下。迷雾漫布,除了懵懂的粉红,看不清其他。
周围是万籁的寂寥,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抬手一摸,满脸泪水。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一声刺耳的尖笑自迷雾中传来,那笑声吱吱作响,就同火车驶过,摩擦了铁轨发出的声音。
一波一波的尖噪之音刺得耳膜生痛,我难受的捂了耳朵,用力的摇着头,只是想要将那魔音驱逐出脑海。
可声音却越发尖锐起来,声调越来越高,我使命捂住耳朵,难受得近乎窒息。干涸的嘴艰难的张开,住嘴,住嘴!
“住嘴,住嘴,住嘴……”
胸口过于沉闷的痛苦随着那难听至极的声音膨胀,身体突然变得滚烫,就似要爆炸了一般。
“啊…………”
我几乎是本能的尖叫出声来,只为了压过那一波波的尖笑。
突然,那临空出现的鬼哭之声戛然而止。一双雪白的靴子出现在我面前。
抬起头来,那双熟悉的眼睛笑吟吟的看着我,薄唇微抿,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眼中倒影着我狼狈的身影,水波闪现。
面前的人依旧微笑看着我,不发一言,也不上前一步。
看着眼前的人,粉红的薄雾中,青丝飞散,一袭白衣飘飞临仙。笑容中如参了秘药,令我深陷其中。
“易洵……”我伸出了手。
他直视着我,双手负在背上。张了张嘴,极为轻柔的说。
“你是替身。”
…………
整个世界如被剪断了的录像带子,瞬间一片黑暗。
…………
幽幽醒转过来,整个屋子里一片昏黄。
床前的圆桌边坐了一个人,借着不甚明亮的烛火在看着折子。许是感应到我这边的动静,他站起身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脑子里还没来得及运转,便立即闭上了眼睛。
那个绞人心肺的噩梦历历在目,虽是梦魇,却总觉得那刻骨铭心的痛苦早已经印刻进了骨子里。稍微回想,就能又一次遁入那漩涡里。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一只温热的手附上额头,他掌心的温度渗透进皮肤里,我鼻子一酸,眼泪止也止不住的灌了出来。
额头上的手一顿,过了许久,听闻一声轻微的叹息。那只手自划至眉眼边,温柔的抹去那行泪水。
我心里难受,假意翻身躲开他的手,面朝里面,背对了他。
身后的人一直坐在床边,我不用回头也能想象。消瘦的身影一定变得有些僵硬,半伸的手也还愣在当下没能收回。
他的眼中是否也会有哀伤,是否看着我的背影心里隐隐作痛。
这一刻,我动容了。以往那种毫无理由、决不动摇的信赖开始缓慢的崩塌着。就如来的时候一样,消失只在一刹那间。
只因心里深埋多时的疑惑在一寸寸破土而出。
我本就是极感性的人,可以无条件的相信一个人,也可以毫无预警的失去依赖。原来,隔阂有了就是有了,哪怕是那么多日的相守相恋,终禁不起这个利齿轻轻的一撮。
就如美丽的肥皂泡泡,飞得太高,就会一一破掉。
身后的人沉默良久,才抬了手在我背上轻轻按了按。我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点了我的睡穴。
——
第二日,我醒得有些早,隐约间听见些对话声。本无意去听,可那让我极为敏感的词语却自动的转进了耳朵里。
“大公主请您进宫一趟!”是木偶的声音。
坐在床沿上的易洵轻轻答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听见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身边的人起身离开,门被轻声的关上,屋内又恢复了宁静。
我睁开眼睛,看向屏风挡住了的门边,缓缓坐起身来。起身去衣服柜子里取了套衣服穿上,然后坐到梳妆台前,拿起桃木梳。
定定的看着铜镜中的人影,手竟然举在半空中良久。
缓过神来,只觉得胸口一股恶气汹涌而来。将手中的梳子用力朝着黄铜镜砸了过去,屋子里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哐当”声。似还不解气,直接搬了镜子使劲摔在地上,将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子尽数扫落。
有人听见了响动,立即推门疾步走了进来。我抬头一看竟然是雨晴,她后面跟着欢沁和兮燕。
我冷冷的看了眼进来的人,转手拿了圆桌上的陶瓷茶具对着那方屏风咋了过去。那方上宣纸立即出现了一个大洞,茶杯穿过洞掉落在外间的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欢沁本想上前,却被雨晴一把拉住。
我将屋子里所有可以砸的东西通通都砸了个遍,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心里依旧舒坦不起来。
看了眼冷静站在旁边的雨晴,面无表情的指着门说道:“去告诉他,我要见他。”
雨晴抬头看了看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头走了出去。
欢沁和兮燕立即奔了上来,着急的扒着我,口中还念念有词:“小姐,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木然的转头看了看这两个小姑娘,怕是吓坏了吧。原本想笑一笑,让她们不要担心。可脸却像是被冻僵了一般,牵扯不出一点表情。
只得淡淡的说:“我没事,你们先出去吧。”
兮燕还打算说什么,被欢沁拉了一把,两人告了退也出去了。
我端了一张幸存的板凳坐在圆桌边,眼睛直直的盯着门口,一眨不眨。
时间过得很慢,不,也许时间过的很快。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只知道中间有人进来过许多次。让我吃早饭,让我吃午饭,说求我去休息,说侯爷来过了。
……
眼睛因为长时间的呆瞪,变得酸痛至极,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衣襟上。木然的伸出袖子抹了一把泪水,方才醒转过来,我竟然就这样枯坐了大半日。
只是,雨晴没有回来,易洵也没有回来。
突然很想笑,放声的大笑,这是他的选择么,这就是你的选择么,易洵。
出声唤了唤门边的丫头,声音竟是极沙哑的,喉咙因干涸而变得刺痛。
看了眼进来的欢沁,大笑着对她说道:“走,我们去喝酒。”
…………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承认我开始虐了!
还虐的无比Happy~ 2个小时3K字!足见我对虐有多么的兴奋!
话说这章基本算是一种心态上的过度,具体而且切实的情节没多少变化~
嘿嘿……我是披着羊皮的狼后妈!哦吼吼~~
叁十三
欢沁为难的看着我,不敢吭声。我此番心情极差,也没去考虑她的想法。 直接自地上取了些珠花宝钗揣进兜里,抬脚走出门去。
“小姐……不可……”欢沁很快自屋里追了出来,我懒得去理会,径直走下楼去。兮燕和落霞也很快迎了上来,想上前阻止我,却又有些不敢。
我站在楼梯道口上,冷冷的看向她们:“不陪我喝酒,就站一边去。”
心里虽恼火,可她们毕竟是无辜的。即使满腹牢骚也不能波及他人,也说不出来重话。
两人都呆愣着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欢沁小跑到我身后,喘着粗气急声说道:“小姐,不该这样伤害自己的。”
我不说话,亦不回头看她。
过了许久才张了嘴说:“欢沁,为什么连买醉的权利也不给我。”
声音里满是哀求,眼泪又一次涌上来。我只是想麻痹自己,只是想将脑子里那些汹涌澎湃的“可能”深埋进泥土里,只是想忘却心间一阵一阵的刺痛,如此而已。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欢沁恢复冷静的声音:“那小姐总得梳了头再出去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就这样蓬头蒙面的跑了出来。
转头看向她,泪眼朦胧中,她也对我笑了笑,只是眼神里是满满的苦涩。
最后,我只带着欢沁自侧门出了侯府。
这是我回来数日之后,第一次踏出这方宅邸的院墙。不是不喜欢自由,不是不爱凑热闹,只是因为不想给他添麻烦,不想让他多烦忧。
而这一刻,我只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些。人本就自私,即使我愿意为他而付出,可这种心甘情愿也总会有个底线。
初夏的太阳散发着灼热的光,我走在满是树荫的大道之上,周围时而走过些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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