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惜朝那清冷的目光中回过神来，戚少商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想抱下去，却被他反手的一掌震出去老远。
站定，戚少商垂着受伤的双手，目光黯淡下来。
“既然你什么都记得，
你就还是那个顾惜朝……
我们就，还是有深仇大恨。”
“是啊。”顾惜朝挑了挑眉毛：“不过你手已经废了，恐怕不是我对手。”
“我没想要和你打。”九现神龙说。
“那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条神龙的眼睛突然又亮起来：“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这眼神，就和在棋亭偷酒喝时候那句“你心跳很快，我感觉的到”露出的那个眼神一摸一样。
眼里跳动着火花，不稳不火的燃着，却有烧起来的势头。
顾惜朝突然明白过来，这男人原来从一开始起就什么都猜到了。
这亮的几乎能吃人的眼睛里，映出顾惜朝慌乱的表情，他心里骂了无数边天杀的，却不可抑制的想冲上去拥住那个男人。
天杀的。天杀的。天杀的。
结果你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是明白我的所有。
天杀的。天杀的。天杀的。
我顾惜朝怎么就偏偏碰上你戚少商了。
天杀的。天杀的。天杀的。
什么命中注定的克星，这让我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戚少商却扬了扬手。
“唉……果然是早就想起来了，我还装没事人一样继续瞒你。你就这么爱耍着我玩么。”
本来满满的悲愤突然就被这句话给说散了，顾惜朝噗一声笑出来。
于是戚少商也笑了。
“我都为你的兄弟们不值。”顾惜朝戏谑道。“拼死救了的大当家居然连仇人在眼前都一点杀心也没有。”
“老八早唾弃过我了。”戚少商摊手。
“你在金銮殿上是真的想杀死我吧。”
“其实知道你是被傅宗书利用以后杀你的决心就不那么强烈了。”
“……我在金銮殿上是真的想杀你。”
“我知道。”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有意义。”
“什么意义？”
“希罕我神龙的名号。”
“……臭美！”顾惜朝又是一口茶差点喷到戚少商脸上。
那神龙舒展开眉头笑着，嘴角的形状很是动人。
戚少商其实对那些高手为什么要来杀顾惜朝也一筹莫展。
顾惜朝的确是杀了很多人，但一个都没碍到那几个门派。
半坡上来的高手们，顾惜朝猜对了两个。使毒的五毒教，使暗器的天地堂，其他还有使剑的野马帮，多安会，集英堂，使刀的白马堂，炎枫会，连擅长暗杀的轻云流也来了。
这些江湖散派，又是何时来得如此大的影响，逼到南方总捕追命来通知他们换地方。
如果被顾惜朝知道了，他肯定死也不会走还会冲到那些个门派去理论。
戚少商苦笑。
万蚁噬骨。
内力解不了的慢性毒，但是致命。
戚少商考虑该怎么去向五毒教要解药。
谈话内容终于到了九现神龙双手的伤势上。
顾惜朝拧着眉说：
“我绝对会处心积虑的去五毒教把解药要回来。”
戚少商也拧了眉：
“他们要杀你，你去就是送死。我绝对不会放你走。”
郝连春水进来时候正好看到的是这一幕，他放下枪咳了一声，那两个人才把迸出火花的四目移开。
“郝连，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戚大侠的笑容一向令人如沐春风。
锦衣华服的美貌男子不客气的走到堂中上座，并且心安理得的拿起茶开始喝。
“我要去喝个丧酒，顺便路过就来坐坐。”
“……不吉利。你快走。”顾惜朝更加不客气。
戚少商的脑子里把郝连府邸和连云寨连了个线，又往后无限伸远，心中已经有数。
果然，郝连开口就问：
“五毒教的人是你杀的吧？”
“无错。”
“我就知道。你们大概不知道为什么五毒教要杀顾惜朝吧？”
戚少商眼里火花一闪。
“为什么？”
郝连又喝了口茶，才曼斯条理的说：
“聘礼准备的够意思点，我就说的多点。”
顾惜朝脸色变了变，却回头看到戚少商温柔的目光。
“没问题，你要几个帮主的人头，还是辽狗的？”
郝连拍掌大笑：“好！有你这句话！”
人算不如天算。
五毒教主的千金当年看上了霹雳堂的当家接班人，顾惜朝火烧霹雳堂的时候，教主千金就在里面，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死了。五毒教主当然咽不下这口气，联合了几个关系一直甚好的教派取顾惜朝的人头。
结果运气不好，深夜行路碰到买酒回来的九现神龙。
万蚁噬骨本来是给顾惜朝准备的，却全数洒到了戚少商的手上。
“我看，你们任何一个去要解药都不可能拿到，五毒教的人都可怕的很，就算灭了门都不可能从他们手里拿到他們不想给的东西。”
郝连总结了一番，沉思。
“不过拿不到解药，可以找人配。”
“谁？”这次问的人却是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顾惜朝。
郝连用食指戳戳眉心，苦想了好一会。
“江南……扬州……万家活佛温家掌门……叫什么……哦，那个药铺叫天知堂，进去找温掌柜的，就说人命关天，再报上九现神龙的名号，估计能成。”
送走了不停提醒着聘礼的郝连春水，顾惜朝立刻回屋打包行囊。
戚少商心里其实开心的紧，这样他连口舌都不用费，顾惜朝就主动要离开这个地方还不会去找别人麻烦。甚好。
顾惜朝整理着看到屋里那些没喝完的炮打灯，勾勾唇角笑了。扬州，铺天盖地的杜鹃花，甚好。
快马加鞭，两人两马风驰电掣。
再快的马速，到扬州时戚少商的毒还是蔓延了整个手臂，紫黑的一片，甚是骇人。
顾惜朝狠狠的想，要是那男人的手不治废了，就要整个五毒教为他的双手陪葬。
一切按照郝连的指示进行，可当温掌门笑脸盈盈走出来迎接他们的时候，全数药铺的伙计却都拔了剑冲向他们。
顾惜朝当然是抽剑相迎。
戚少商知那几个人根本不是顾惜朝的对手，自己双臂烂成这样也打不了，只有靠过去对顾惜朝低声说了句：
“切莫伤他们性命。”
顾惜朝很听话。
所有的人都只伤了左腿倒下。
最后，顾惜朝拿剑指着温掌门，一双鹰眼咄咄逼人。
“如果又是要杀我的，可以。不过得先把戚少商的手给治了。”
温掌门笑得慈祥无比。
“说了人命关天四个字，我们就要开打，这是道里的规矩。不过，这手臂一定会给治好的。五毒教这种不入流的门派，还没本事毒死我想治好的病人。”
没有看到戚少商的手，只闻气味便知道是五毒教下的手，温家掌门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顾惜朝恶狠狠的想，郝连春水，你等着我聘礼给你三箱炸药。
温掌门又看看了这个放下剑表情带点邪恶的书生，笑着说：
“这位就是顾公子罢，可问有无师承？”
“如果曾在九幽门下也算的话。”顾惜朝没从对郝连的愤愤里缓回来。
“不错，老朽喜欢聪明人。”
戚少商和顾惜朝哑然。
这老头子居然来收徒弟来了。
又是三月，扬州，繁花似锦。
酒楼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两个人。
白衣人虽穿的斯文，但一脸的英雄气概，手里还握着把宝剑。而青衣的书生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书生转了转茶杯，叹口气。
“没想到老爷子去的那么快，刚见到他时候我还以为他一定是个老不死。”
剑客安慰似的拍拍书生的肩膀。
“生老病死，人非神仙，难免的。不过，温家掌门的位置怎么办？”
书生激动起来。
“死老爷子，我从没拜过他为师，结果居然给我玩阴的。我念他快死了答应他一个条件，结果……”
“结果锦囊里居然是‘让顾惜朝入温家做掌门’的字条，我也吓了一跳。”剑客接过话。
书生摇摇头，扬起唇角露出个苦笑。
“我以为能在扬州长住下去，结果，又要换地方了。”
“扬州啊……”剑客叹道。
“扬州的杜鹃花很美。”不爱花的书生又笑了笑。
只是那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剑客从心底里暖了起来。
“顾惜朝。”戚少商看着酒杯说。
“什么。”顾惜朝不满他连名带姓的称呼。
“那天，我说了个慌。”
“什么？”
“我说自从知道了你是被傅宗书利用杀你的心就没那么强烈的对吧。”
“嗯。”
“其实不是。”
“哦？”
“你端着杜鹃醉鱼上来时候，杀气就惊动了我的宝剑。不过，如果我想杀你，我就不会赞你一表人才气宇不凡了。”
顾惜朝瞪着眼睛看了戚少商良久。
……低估你了戚少商，我以为那句“你的心跳很快，我感觉的到”已经算早的了。
“胆子不小，还那么笃定的说出知音二字。”顾惜朝挑眉。
戚少商的表情却认真起来。
“鱼池子里你问我的问题，你再问。”
酒楼里窗户大开，风把顾惜朝的头发吹的扬起，滑过他眯着的鹰眼和弧度漂亮的嘴角。他用这样的表情看着对面那个男人，眉间有细小的纹路，皱着的时候英武，展平了，却也霍然动人。
“你在棋亭酒肆认识顾惜朝的时候，有没有拿他当朋友？”
“当然有，神龙的背不是那么容易露在一个刚认识的人面前的。”
“如果你和顾惜朝没有深仇大恨，你会不会和他成为朋友？”
“不知道，也许我们就不会认识。可是现在有了深仇大恨，就注定成不了朋友。”
顾惜朝愣了神，他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来，就在恍然之中看到戚少商的脸压了过来。
戚少商站起来，低头，亲吻顾惜朝的嘴唇。
很轻，可是他的唇很热。
“不是朋友，还是有别的关系让我们在一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