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相就要掏钱。
“她乱说话,我们去别家买。”这句话够矜持吧?我听了都十分得意。
慈相却只是笑笑,自顾自地付了钱,买了两只灯,将一只递给我。
我细细端详着,还真是挺漂亮。
白纸剪裁的莲花瓣上粘了几朵不知名的小碎花,幽幽散着香气。花心处一截短蜡上刻着个“欢好”的字样儿。
“小姐们就是会害羞,老太太我见得多了。”老太太一边儿把铜钱往袖袋里塞,一边儿喋喋不休,“公子,她嘴上是不好意思要你买,可你要真是不出这点儿小钱儿,她一准儿跟你别扭一个晚上。”
这个……本监国是这种人吗!我一手一伸,要把灯还给慈相。
老太太那边儿又继续嘀嘀咕咕:“瞧见没,她这是又装作不好意思呢……”
本姑娘才不落俗套,偏要厚着脸皮收下。
“看看,老太太说对了不是,她心里啊,满当当地装着公子你呢。”
我不得不自我反省,做了女人,这脸皮薄了太多,实在是件憾事!
我自己琢墨着,难得作回女人,怎么也得对得起这张脸。
于是,一路上,我收回了乱摆的两只胳膊,迈着小碎步。
人头攒动,很多人蹲在河边放灯。河里一朵朵灯花开的绚烂,烛心在微风中舞着。一排排的河灯随水漂向远方,像是一个个点燃了的梦。
我们也在河边蹲了下来。“小玉,许个愿望吧。”慈相将一只灯放在水面。
我也学着将灯轻轻放在水中。
本监国一向讨厌那些个给他许一个愿望的机会,他便要许上个满足他一万个愿望的愿望的人,我一向容易满足,从来就是个不贪婪的人。
“嗯,我想许两个愿望。”
慈相露出个宠溺的笑来:“小玉喜欢,几个都好。”
他脸上包含温情,“说来听听。”
我这颗心悬了一晚上,慈相这般情深的模样真是逢场作戏?
不管是或不是,我现在都有些不知所以。
“希望自己可以在人前大摇大摆,毫无顾忌。”我脑袋一热,脱口而出。
“小玉,相信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他轻声喃喃。
再看时,灯已经顺水走了好远,慈相遥遥往着远处,若有所思。
“第二个愿望是什么?”慈相又问道。
“再许两个愿望……”这话一说,我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这脸皮薄的,我恨不得撕扯下来!不要脸的苦扬思哪里去了?真是伤感啊。
慈相食指在另一只莲花灯上轻轻一推,“多少个愿望都好,”
看着小灯渐渐走远了,他扭过头来,又对我笑得灿烂。
本监国一阵窒息,心哪,你慢点儿跳着……
“子姜,你许了个什么愿望?”
慈相站了起来,“我的愿望就是帮你实现所有的愿望。”
这样的一张脸庞,这样的一副表情,这样的一句情话……
化了……本监国要化了……
做女人,挺好!我不免有些忘乎所以,飘飘欲仙……
*
放了灯,就要放歌。
河岸对面已经有人唱起了歌:“小妹妹,你不梳头,哥哥我在遛小狗……”
立马有小姑娘接上:“哥哥你遛小狗,妹妹我不梳头……”
词曲颇具动感,我跟着摇头晃脑起来。
意气风发之时,扭头看慈相却是一脸的惆怅。
我一拍大腿:苦扬思,矜持,矜持啊!
几乎在同时,本监国感到拍大腿这个动作也是有辱斯文的,我又连忙垂下了脑袋。
“小玉,喜欢的话,我们去那边坐着听吧。”慈相一指河边的长椅。
我还沉浸在对自己方才手舞足蹈不成体统的沉痛反思当中,乐不得他给我个台阶下。“嗯,好。”多说多错,我还是简洁为妙。
刚刚坐下,一个绣球抛了过来,正好砸在慈相怀里。
随着绣球一同抛过来的,还有一群女子。
一个穿着黄绸纱薄衫的女子走了过来,眨眨眼:“公子,这绣球送给你……”
慈相像是没看见她,对我笑笑,“这玩意儿可入得了你的眼?”
我打量了一下,是个寻常的绣球,许是手工精制了些,可我是个粗人,识不得。
“想是颇费心思,我绣艺不精,也说不好。”
慈相略一点头:“既然小玉没有看中,”他神情漠然,将绣球往河中一抛,然后冷冷地对那女子说道:“手滑了,得罪。”
女子一张如花的脸抽瞬间抽搐地七零八落,“无妨……”
另一个眉清目秀的青衣女子旋即出现在眼前,“公子,方才,我唱得可好?”
慈相转而看我:“小玉,刚才可听得什么曲子?”
我点点头:“嗯,唱的不错。”
慈相转过头去,横眉冷对:“还好。”
那女子一阵欢喜,脸上眉飞色舞。
“公子,可要我再为你唱上一曲?”
慈相变脸的功夫真是了得,转而对我温柔得很:“小玉,我想你唱歌定然是非常好听,你可愿为我唱上一曲?”
“我虽然喜欢唱歌,可却总是跑调。”
作为一个女子,我还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真是汗颜。
“不是我说,这位姑娘长得是个国色,可就是没个女儿家的情态。”
方才那位凋零的姑娘抖擞了精神,向我腿上一指。
我顺着她的指尖一瞅,忙收回了高跷着的二郎腿。
苦扬思啊,良好的习惯要从小养成,你这般上不得台面,却是得怪你自己不求上进……
“公子,奴家在画舫里备了上好的酒菜,只为觅得知音。公子不如随奴家前去,一同消遣?”那青衣女子真是不折不挠。
本监国还真不乐意了!
头一次以女儿面目示人,就被人抢了男人,说出去实在是太没面子!
我拍腿而起……哎呦喂,我的形象啊……
这次,我没工夫汗颜,得先保住自己的脸面!
“子姜,我唱!”
☆、40陇阳小调,大变活人
万籁俱寂;本监国的歌声征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看着众人瞠目结舌、呆若木鸡;各具情态,我不由深深感叹;至此,本监国的言行;也算对得起这么一张震鱼罗雀的脸。
我继续哼唱从小石榴儿处听得的《陇阳小调》。
几曲作罢;我长舒了一口气。
慈相显然也沉浸在我曼妙的歌声当中;不能自拔。
哈哈,本监国的歌声真的如此出神入化吗?
这口气太长;我没舒完;就有示爱的绣球抛撒过来。
若说我唱歌之前,姑娘们还有些羞怯,只是陆续将绣球抛向慈相,那现在,在我的歌声的感召下,这绣球便是如暴风骤雨般不停地投掷过来——还都是向着本监国……
我刚要鞠躬答谢,此起彼伏的倒彩声震天响了起来。
我心中惴惴,这英雄也不是谁都能逞的。
本监国唱歌各种荒腔走板不靠谱,原来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一个不留神,我就把自己这面刚刚要招展开的迎风大旗给砸了……
慈相眼色凌厉,遍是戒备,似乎就在剑拔弩张之时。
我猫着腰,扯扯他的袖子,“子姜,我们跑吧!”
慈相却一副执拗的样子,挺直了身杆,不肯走,只是几个眼神,四下又安静了。
我从慈相臂上扯过面具,要往脸上戴,却被慈相拦了下来。
我低声说道:“我还是戴上吧,免得给你丢脸。”
慈相嫣然一笑,“怎么会,小玉的脸遮上就太可惜了。”
这个……反正脸已经丢得差不多了,还是遮上些,更防盗……
我还要坚持,慈相伸出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姿势,风华绝代,四周便是一片抽气的声音。
他手中拿着一枝花,面向我,深情款款。
“小玉,你的歌声真美。”
我讶异地瞪大了眼睛,他的一番话满是真诚,我就要相信自己真是天籁之音。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花别在我的发间。
慈相好像意犹未尽:“小玉,以后只为我一人而唱,可好?”
我脑袋晕了晕,像是喝下了迷魂的汤药。
果然谎言是最动人的吗?
“大家可都在喝倒彩。”我不知几时学会了小粉蝶儿扭衣角的小动作。
慈相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信我。大家和我想的一样。”
说着,他抬起了头,向众人露出个妩媚的笑。
周围竟然……响起了掌声。
我跟着慈相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河边,在心里又把刚才的小调哼唱了一遍,还是不相信自己的歌技竟然有如此的魅力。
刚才的一切实在是不可思议。
大抵奸臣都有指鹿为马的伎俩,本监国此刻只要听得着甜言蜜语,聊以□便好。
我回给他一个勉强的笑。
*
一路上跟着慈相,也算是有了个随行的钱袋子。
路边上各种煎烤煮炸的风味小吃,我们一个也都不曾放过,慈相像是都有兴趣尝上一尝,“小玉,想吃这个吗”,“小玉,这个也尝尝吧”,我自然是略作推辞,然后一一笑纳。
一个叫嚷着卖香料的摊位被姑娘们围得水泄不通。
慈相在身旁温柔问道:“小玉可想看看?”
我咬了口素炸丸子,说道:“女儿家的饰物我一概不用。”
慈相像是有些不忍,我看着只觉奇怪,方知自己出口不慎。
“嗯,我自然也是想要的,可是人太多了些……”
慈相笑笑,“这个好说。”
他不知有用了什么法子,所有的姑娘让开了一条道儿,片刻,他拎了两个雅致的小瓶子给我,“这摊上的香料有些门道,你拣两瓶回去玩玩也好。”
味道淡雅,我把小瓶往袖袋里一塞,总觉得该说点儿什么。
“子姜,你用的什么香?”
慈相但笑不语。
吃一堑长一智,本监国很是注意自己的形象,细嚼慢咽,软语温言,也没再惹得些白眼非议,勉强算是保住了晚节。
路人看着我二人也总是啧啧赞叹,本监国不由得欣慰坦然,自己的努力颇有成效。
慈相确实是个会哄人的,走在热闹的集市里,他一会儿递给我个流苏荷包,一会儿拿来个胭脂水粉,没多久,我手上的袋子里就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小玉,我们若是能永远这样该多好。”
慈相望着挂在上方的灯笼,脸庞映照得水润红嫩。
嗯,是挺好,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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