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金携何其乐共写)
世间有三梦,虚实一念间!
最初,只是一个梦,有那么一点不寻常的梦。
在昏黑的冬夜里,一盏盏温暖的、红艳艳的灯笼在北风里摇曳。
即使隐隐的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却还是被那温暖的灯火吸引,渐渐地接近那似乎和记忆里一样的小屋。
推开那咿呀作响的门,那纤细的身影缓缓回过头来,漾起一个柔和的笑容:“惜朝,你回来了??”
这个时候,顾惜朝就忘记了这似乎只是个梦,而是静静地凝望着那如玉的笑颜,心里泛起无数的愧疚和歉意,微笑着,过去坐下,执起那微凉的手,烛火闪烁,心里便宁静而迷茫……
之后,远处有遥遥的鸡鸣传来,在恍然间,天就亮了,梦境就如同落潮般退去,在山间微湿的晨雾中化作清风,无影无踪。
顾惜朝撑起身,推开床边的竹窗,望向窗外。
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早春树叶的芬芳,在这样宁馨的早晨,本该宁静的心却不知怎的,不安的搏动着。
额上也有细细的汗,本来很温和的梦境却令顾惜朝有着不安的预感。
洗漱之后,披上外衣,顾惜朝走到院子里,毫不意外地看见那个矫若游龙的身影早已在院中挥剑,将晨雾劈成丝丝缕缕的细线,回旋缠绕,连那山间的风也轻吟着,在剑风里呼啸。
太阳渐渐将雾气融化,被隐在雾里的、不远处的玉女峰也慢慢地清晰了起来。
戚少商收了剑势,道:“起来了?”看一眼顾惜朝,不由皱起了眉,问道:“你睡得很不好?”
顾惜朝有点迷惑:“没有啊?只是做了一夜的梦,可能不太安稳吧!?”
在渐渐明朗的阳光下,顾惜朝秀气的脸上透着疲惫和不安,苍白的脸色衬得眼瞳如墨似的黑,唇却是淡淡的,透着黯然的白。
戚少商看看这样的顾惜朝,也不多说,只道:“到了华山已经快十日了,却还没有等到餐霞大师,你这几天好像都很疲倦,难道对华山的气候不适宜吗?或者你先下山去,我再等等?”
顾惜朝道:“希夷先生这几天教了我不少炼气的诀窍,或许我太急进了,有些不适应吧!也不必下山了,希夷先生昨天说餐霞大师这几天也该到华山了,三月十五是三十年一度的华山之约,能有机会听听前辈的谈经论道也是难得。”
戚少商道:“也对,虽然我是替小妖来找红泪,但这几天听希夷先生讲授气机运行须合四季、师自然,我也很有感触。”
顾惜朝微笑:“是,看大当家的剑法,的确又精进了呢!!”
天光已然大亮,华山诸峰青翠秀雅,雾气已完全消散了,山间晚梅的清香若有若无地游弋在小小的院落里。
谁也不知道,梦境中的异样渐渐的深重了。
还是隐约知道身在梦里,却无力从梦里醒来,只是沉迷般的、恍惚地走下去,在梦里的夜色里。
杨柳垂丝间,飞檐挑起的凉亭,听得见脆生生的铜风铃的轻响,这是从不曾和晚晴携手走过的江南岸。
月色温润,照在江畔,在波间化作簇簇银色的萤火。
晚晴的容颜在月色下明丽、雍容,微笑着伸出的手,是顾惜朝不能拒绝的温馨。
只这一刻,顾惜朝便不能记起还在梦中。
轻轻地、松松地,彼此拉着手,默默的看着江心里随波浪碎了又圆的月影,顾惜朝的心里却在表面的安宁中透着不明所以的惊惶。
忽地,和晚晴拉着的手背上一暖,有湿湿的液体滴落在手背上。
顾惜朝下意识地问道:“晚晴,你哭了??”转头望去,手背上,猩红的,是滑落的血!慢慢的将视线抬高,满目的,都是晚晴玉似的颈项上漓漓的血!
顾惜朝想要痛叫出声,却如同被锁住四肢咽喉般僵直着,所有的刀刺剑劈似的痛楚自心底渐渐泛滥,直到充斥全身……
只是挣扎,想要自梦魇中醒来,好一会儿,才虚脱般,“啊”的一下叫出声来,眼前那忧伤的、披了鲜血的晚晴才化成虚影,消失在顾惜朝的眼前。
顾惜朝一时分不出梦是否醒来,或者还是身在梦里,只是那割裂心胸的剧痛还有余韵,满身的冷汗洇湿了衣衫……
竹制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戚少商沉稳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顾惜朝,怎么了?我在隔壁听见你的叫声??”
顾惜朝慢慢吸一口气,道:“没事,做了噩梦罢了,你去睡吧!”虽然还不曾从梦里回过神,听着门外踟蹰的脚步声,却不由微微勾起了唇角。
妖异的梦似乎还在继续。
这一次,是秦淮河上的丝竹声惊讶了顾惜朝的心,那是很多年很多年前的往昔吧!却这样清晰地、真切地一如眼前。
画舫上的笑语和浅唱,和着牙板的脆响,晃动的船灯和两岸高楼间的灯火辉映,璀璨而奢华。
站在画舫阁楼的阴影里冷眼看着红男绿女的欢笑穿梭,顾惜朝忽然无趣地想:即使是在梦境里,世人这样的笑容也不见得有几分真心在里面吧?
低头看看自己,果然,细瘦的手腕,过大而灰旧的布衣,是自己十二三岁的年纪吧??
曾经刻意不再想起的少年时光,就这样,在梦里轻易的回溯。
一个清雅如歌的声音响了起来:“小朝,过来吃点东西!”
顾惜朝抬头,那样一张神似自己的脸似乎从未在自己的梦里出现过呢。在世间奔波的自己又那有心情去回忆那样一个给自己带来生命和屈辱的女子呢?
可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就这样被一个笑颜触动,回到了梦境勾勒的十三岁。
十三岁的顾惜朝看着娘亲脂粉掩不住的憔悴和衰弱,应道:“娘!”伸出手去接过娘亲殷殷递来的盘子。
娘亲用最温柔的眼光凝视着顾惜朝,在所有虚假、浅薄的笙歌里,只有这份爱是全心全意的吧?
顾惜朝拿起盘中的一块糕点,还不及放入口中,娘亲的口中便这样大股大股地涌出血来,一如当年在寒冬里咳尽了心血……所有的糕点都溅上了血迹,扶住娘亲的手上也是斑斑的血……
面颊上传来痛楚的感觉,顾惜朝奋力地睁开眼睛,梦境中无奈无力的感觉还清晰地刻在心头。眼前从模糊 到清晰的,是戚少商的脸。
戚少商的眉锁着,担忧地道:“又是噩梦?对不起,我打了你的脸!”
顾惜朝怔然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有湿湿的泪痕和红肿的痕迹。
顾惜朝苦笑:“做噩梦而已,你打得太重了!!”
戚少商却不语,默默递过桌上的铜镜,平整的镜子映出的面容惨淡无助,眼里盛着的黯淡连自己也瞒不过。
顾惜朝沉默了。
就这么开始,夜夜的梦境都渐渐成了一种折磨。
在似梦非梦的晚上,常常在温馨的花间月下、繁华的街市桥头,看见自己心底最牵挂最留恋的身影,有娘亲、有晚晴……在最安宁最快乐的一刻,血色就恶意地、悄无声息的掩了上来,将一切吞没。
顾惜朝一次次从梦里挣脱,大汗淋漓的醒来,却一次次感到难以克制的绝望和恐惧,每一次都比昨晚更难从梦境里醒来。
顾惜朝不禁想:如果一直待在那样的梦里无法醒来,那,会怎么样?
苍青的松柏斜斜伸出山壁,指向天空,月光如银绸般铺满山间。
烛火如豆,顾惜朝持着书卷默默地读。
戚少商将刚刚擦好的剑插入剑鞘,道:“顾惜朝,你今天还是不睡吗?”
顾惜朝抬眼看看戚少商,淡淡地道:“我坐会儿,炼气片刻就足够了,你去睡吧!”
戚少商道:“已经四天不睡了,神仙也会吃不消的!你要是怕做噩梦,我在你房里陪你?”
顾惜朝的眉危险的挑了起来:“谁说我怕做噩梦?我只是在炼气!大当家,你管得太宽了!我还用人陪着睡觉?”
戚少商道:“希夷先生早上说了,你就是炼气进境太快了,心境纷乱,才会频出异相,不如先停了炼气才是!”
顾惜朝摇头:“希夷先生说的不错,可是不运气炼神,我只怕又会入了梦境!在我没有离开梦境的方法前,我还是不能停下!”
顿一顿,又道:“你不必管我,快去休憩吧,明天,餐霞大师就该到了,你还要去找息红泪。”
戚少商长身而起,推开房门,跨了出去,掩上房门时,停了一停,道:“别硬撑,还是睡一下才是!”
门合上了,月光穿过门的缝隙,寂寞的洒在房里,顾惜朝听着门外渐远的足音,说不出的寂寥布满心间。想到戚少商那担忧的神情和生硬但真诚的劝慰,又有一丝暖意自心底悠悠浮上来,驱散了寒冷。
山间的风总是比较大,带着残冬的余韵在初春的夜里呼啸,吹落无数早开的山花,也吹得流云遮掩了月光。
戚少商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原本清朗的月光渐渐没入云里,只在云的间隙里滑落丝丝光亮,思绪也如月光似的飘忽起来。
白天的时候,希夷先生的几句话还犹在耳边:“戚少商,你知道什么叫做修真吗?”
戚少商当时说道:“是修神仙道吧?我看顾惜朝的修行,似乎是把天地的灵气引为己用,和武学里自身练气的内功有点区别吧??”
希夷先生笑了:“有点道理,大处却都错了!”
戚少商很耐心的问道:“那里错了?”
希夷先生道:“修真,修真,修的是真我,寻的是本心!!佛家有一说,叫做:见性成佛,和我道家的‘推天道以明人事’也有相符的地方。要追逐天道,必须先明白世事;要明白世事,必须先明白自己!找到自己的心魔所在,才有机会灭除魔障,达到修丹与天地造化同途!”
戚少商听得似懂非懂,颇有一头雾水的感觉。
希夷先生又道:“顾惜朝天资聪颖,却心魔太重。虽然炼气也有一定时日,心魔是被压制了,但修真不是仅仅压制心魔就可以的,不能面对心里的烦恼、郁结和渴望,如何能更上层楼?”
希夷先生看看长空上流动的云絮,道:“你看那云,随风而动,却不会化作风,这是因为云的本质是云!那么,人心的本真是什么?是恨吗?是爱吗?是不甘吗?是遗憾吗?是此世的利吗?是千秋的名吗?如果没有明白自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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