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刚想推门，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那之后，我带着半死不活的你回到毁诺城，再后来战乱四起，与京城失了联络。”
是谁？
“我守了你三十年，开始时日日盼着你醒，后来又日日怕你会醒，怕你看到我年老的样子……”
到底是谁？
“告诉你有什么用！”女声犀利起来，“告诉你，你就会觉得欠我的？会放弃顾惜朝和我走？你究竟懂他多少？他的压力，他的伤心都是你给的。他又究竟懂你多少，永生的无奈，游离于人世之外的寂寞？”
这声音好熟，是，红泪的声音。
转身，息红泪就站在身后，沉默着。
耳边的声音又响起，“我不恨他，他的债已经用命偿了。我只恨你，你自以为是的爱，自以为是的牺牲，你让他很痛苦，让我也很痛苦……过去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到底明不明白……”
声音渐渐转为抽泣，眼前的红泪开了口。
戚少商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即使过了近千年，他还是能清楚记得那时那些话。
“你以为里面是他？你想好推开门看见他，要怎么办了吗？”
戚少商全都想起来了，双艳楼，谈判，惜朝知道他来了，所以弹琴引他过来。这都是千年前的事了。
他记得自己推开了这扇门，接了一斧三剑，把人硬拽回了风雨楼。
才会有后来好多年的红烛帐，鸳鸯被，红尘万丈，旖旎生香。
也才会有后来的生离死别，还有千年后的进退两难，锥心之痛。
他究竟是爱了他，还是害了他？
现在的自己，应该已经死了，这是最后的荒唐梦？还是说，那些都是昨夜的荒唐一梦。
就算上天再给一次机会吧，知道了这一切，他还敢不敢推门。
门里的琴音嘎然而止。
“少商，我们回去吧。”
息红泪长出一口气，过来拉他。
“对不起，红泪，我知道对不起你。可是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为什么？”息红泪泫然欲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只是不甘心落下来。
也对不起你，惜朝。我知道很多时候强你所难，可是我，真的放不了手。
戚少商的手已经触到门扉，一使劲推了开来。
如果这是最后的一场梦，就让我做个美梦吧。
惜朝，让我再看你一次。
90
无止境的疼痛袭来，就像全身都被碾碎还死不了一样。
戚少商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睁开眼时白茫茫一片，闭上眼时就只剩下了疼。然后又昏过去。
往复几次，渐渐发觉自己的一直手始终被人紧紧握着，还有个声音不停在耳边，“醒了就没事了，醒了就没事了，醒了就没事了，醒了就没事了……”
是……惜朝吧。
还有些别的声音也清晰起来，有人说‘血压正常’，有人说‘心率正常’，还有人说‘病人已经有苏醒的迹象，你别撑着了，赶紧休息一下吧’。
自己的手还是没被放开，惜朝的声音也没有停止，醒了就没事了，醒了就没事了，醒了就没事了……
原来，还活着啊……
自己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命呢。
既然活着，就要好好的活下去。身上还是痛，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再睁开眼看看他，让他赶紧去休息的力气都没有，不等回神，又昏了过去。
昏昏睡睡的日子里，戚少商常想起那天，红泪取出了自己体内的宝珠，然后就是冷，身体无法动弹的僵硬。
“看来不行呢。”他只剩下苦笑。
“要救你很简单，把他再放回去就好了。”息红泪望着眼前的珠子，“可我知道你其实不想这样，我也不想这样。该结束的，就让它结束好了。”
“红泪？”
“其实我们早就知道这结局不是吗？这次我是真的懂你了……少商。”
息红泪坐在床边，把头靠在他肩上。“别动，还有点时间，我有好多话对你说。以前是我不好，总想着下山找你，又总想着明明是你欠我，拉不下脸来。”
“从那之后，我带着你……”
……
戚少商这才知道，息红泪曾在毁诺城守了他三十年，直到自己也不行了，才让侍女将他们两个同棺埋葬。
还有如今她心里的苦，看到也罢，想起也罢。她认定了当初是因为自己不懂他，可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她懂他了，比顾惜朝还懂他了，他为什么还是不选她。
“你让他很痛苦，也让我很痛苦……”
……
最后红泪的声音转低，“这些都是报应。我背叛了卷哥，你就背叛了我，然后是顾惜朝背叛你……少商，你恨我吧，总比完全不在意我好……”
“红泪！”
这时候戚少商已经不觉得冷，只剩下麻木，他突然明白了息红泪的心思。她知道自己一定是会死的，她这么做，是也不想活了……
“红泪！你听我说。”
拼命聚起最后的力气，时间真的不多了，“红泪，我不恨你，我绝对不会恨你。你是我的亲人，可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你和她只是恰巧名字一样罢了，你不是她……”
“我不是她？那我为什么还要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当我是亲人？”
“你和她都是我的亲人，可你，不是她……”
然后眼前模糊，什么都看不到了。
红泪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不是她？那我为什么还要这样？为什么还要你死？”
有内力源源不断送入体内，然后是另一个女子的声音，“红泪！你这是在干什么！？”
“师姐，师姐，你快救救他，我不是她，他就不能死。”
“别傻了，他的阳寿早就尽了，就要死了，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
“不要，师姐，求你救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师姐，我求求你。”
然后是沉默，输入体内的真气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他心里着急着，身体却像完全不存在一样。
“好吧，反正我活了这么久，也没真看见过鬼差抓人，咱们就跟阎王拼一拼！”张小姐说完这句，另一个股内力从双肩透入，然后就是疼。
戚少商沉浸在这疼痛里，慢慢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