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不大,但却极其舒适。屋子地下笼着地炕,不用炭盆,暖烘烘的令人昏昏欲睡。
柳雪涛此时已经靠在软榻上睡着了,泓宣也在奶妈的怀里安静的睡着,泓宁则坐在夏侯瑜的书案上看着他收藏的一本旧书。
夏侯瑜轻轻的推开门,看见这样的一幅景象,心里立刻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甜蜜。好像那个躺在榻上身上搭着一条秋香色弹墨薄被安静的睡着的女人是属于自己的,而那个坐在自己书案前看书的小鬼也是属于自己的,一种代入的错觉让夏侯瑜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舒畅,好像是一个疲惫的旅人长途跋涉迈进了自己的家门。
不过这美好的感觉只是瞬间而已,等下一刻卢峻熙跟着进门,情形就立刻不一样了。
“睡着了?”卢峻熙进门的第一句话便打破了夏侯瑜的美好感觉,接着他直接走到柳雪涛跟前,弯下腰去摸了模她的脸,轻声叫了一下:“夫人?”
柳雪涛睡得正浓,忽然被人打扰后有些不大高兴,咕哝了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身上的薄被却滑到了一边,她只穿着玫瑰红的棉绫小袄,一把如墨的秀发弯在枕畔,丝丝缕缕笼络着他的心神。
卢峻熙的眉头微微的皱着,却抬手把她抱了起来,轻声说道:“雪涛,我们回家吧?”
站在门口的夏侯瑜心中喟然长叹,往里走了两步,说道:“她那么累,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我叫人准备吃的,一会儿你们一家子在这儿吃了饭再回也不迟。”
卢峻熙满心不想让柳雪涛在这里睡,可是看着怀中沉睡的人儿,又实在不愿打扰她的好眠,于是点点头,说道:“那就有劳夏侯兄了。”
夏侯瑜有些意外的看了卢俊熙一眼,这个狂傲的家伙居然会叫自己‘夏侯兄’?
卢峻熙却转过脸去,把怀里的女子又轻轻的放好,拉过被子来把她裹住,自己依然坐在那里看着她。
泓宁已经放下书到了近前,原是等着和父母一起回家的,如今见父亲又把母亲放下让她继续睡,便乖巧的问道:“爹爹,我等会儿回家吗?”
卢峻熙点点头,又对泓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微微笑了笑。
泓宁也开心的笑着点头,又扭头看了看夏侯瑜,压低了声音问道:“爹爹,我去跟表舅舅出去玩会儿好吗?”
卢峻熙点头应允。
夏侯瑜笑了笑,拉着泓宁的手走了。
柳雪涛到底睡得没那么踏实,又过了两刻钟的时间便醒了。睁开眼睛看见坐在身边看着自己的卢峻熙,正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情的目光看着自己,便不好意思的问道:“你干嘛这样看着人家?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啦?”
卢峻熙笑着把她拉到怀里,低头吻着她的眉眼,轻声叹道:“夫人,为夫发现怎么看都看不够你,这可如何是好?”
这是柳雪涛跟这小屁孩在一起以来听见的最肉麻的情话了。
她甜甜的笑着抬起头来,枕着他的胳膊笑道:“看不够就尽管看好了,我又不是动物园的老虎,看一次还得买一次的门票。”
“嗯?”卢峻熙不解,凤目一虚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仰起了脸把嘴巴送到自己嘴边给他一下吻住,吻够了方叹道:“我的夫人是天下最好的女人,纵然是老虎,也是只温柔美丽的母老虎。”
'文'柳雪涛立刻笑着啐他:“呸!你说谁是母老虎呢?你才是老虎呢,不——你是狐狸,长着华丽的毛,却有一颗狡猾的心,谁也算计不过你……”
'人'卢峻熙也笑:“我是狐狸?我再狡猾,遇上你这母老虎也只有求饶的份儿了……”
'书'听见他们两个人说话,外边服侍的丫头便进来问道:“老爷,夫人,夏侯大公子叫人送来了饭菜,老爷夫人先用饭吧?”
'屋'柳雪涛此时才想起这是在别人家里,于是忙问:“皇上他们呢?还有那两个女人呢?”
卢峻熙笑道:“早就走了,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柳雪涛忙问:“哟,竟然忘了时辰,听外边这么安静,想来是已经半夜了。”
卢峻熙点头道:“已经三更天了。外边那些闹元宵的虽然还没散,但落霞楼的客人们却也都走光了。所以,请夫人示下,咱们是不是也该打道回府了?”
柳雪涛摸了摸肚子,叹道:“先吃了饭再走。不然白白浪费了表哥给我们准备的饭菜。”
卢峻熙撇嘴:“难道咱们家还在乎一顿饭菜?”
“当然,再多的银子也是一点一点赚回来的。你都不当家,哪里知道当家人的辛苦?”柳雪涛说着,人已经从卢峻熙的怀里坐起来,叫丫头拿了自己的大衣赏来穿了,又趿上鞋子下了脚踏一边往外走一边问翠浓:“泓宁呢?这孩子去了哪里?”
卢峻熙跟在后面,叹道:“跟他的表舅舅去睡觉了。今晚让他睡这里吧,一会儿咱们且回家。”
柳雪涛听了也只能这样,小孩子已经睡下,何必再去折腾。于是和卢俊熙随便吃了几口饭便同夏侯瑜告辞,带着泓宣回家去了。
第二日柳雪涛打发紫燕和石砚二人来接泓宁家去,又向夏侯瑜道谢,不提。
却说丁香和蔓云跟着皇上离开落霞楼之后,一直等着皇上跟自己说让卢峻熙纳自己为妾的事情,可一直陪着皇上逛完了两条街,直到回到九霄阁也没听皇上提及这件事情。于是心里边有些着忙。便在蔓云和皇上道别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于是挽着她姐姐的手娇声问道:“爷,您答应奴家的事情怎么样了呀?”
皇上含糊的问道:“什么事啊?”
丁香一听这话心里立刻凉了半截,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被蔓云往身后一拉,然后便听见她姐姐说道:“爷,夜深了,也起风了。早些回吧,莫着了凉。”
皇上便会心的对蔓云点点头,微笑着说道:“蔓云真是懂事,你们也回去吧。朕走了。”说完,皇上便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便有侍卫牵着一辆大马车从一旁过来,皇上扶着一个侍卫的手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丁香便着急的拉着蔓云的手问道:“姐!皇上怎么这样啊?明明是他答应了我的……”
蔓云冷了脸,看着一脸委屈的丁香,说道:“皇上答应了什么?皇上能答应你什么?皇上乃九五之尊,天下之主,怎么会为你说媒拉纤儿?别说是我们这样的身份,就是宰相国公家的千金小姐的正经婚事也不敢劳烦皇上。你我又是什么样的人?丁香,下次你再这样,皇上再来时你就给我回避起来,不许露面。”
丁香绝望的站在风口里,看着自己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慢慢的后退两步,哀怨的叫道:“姐?你嫌弃妹妹了?你怕妹妹会连累你,皇上会因此不再喜欢你,再也不管你了,是么?”
蔓云再也想不到自己疼了十来年的妹妹会说这样的话,只觉得一股怒气由丹田而生,突突的往上顶,一直顶到嗓子眼儿。她冷冷的笑了笑,看着已经出落得沉鱼落雁之姿的妹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就是这样想我的?难道这十年来我对你的好,便抵不上你对那个探花郎的一份痴心?好,好,好……”说着,蔓云也慢慢的往后退了两步,一边点头,一边说着,“好——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说的没错,我是怕你得罪了皇上,他从此不再喜欢我,不再管我,让我下半辈子孤苦无依,任人欺凌。所以我不许你冲撞了他,不许你以后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你走吧,走的远远地,不只是皇上,连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了……”
“姐姐?”丁香一时间被蔓云的话吓得不知所措,她忙上前去拉住蔓云的手,哭道:“姐姐,你让我去哪里啊?我一个姑娘家,你让我去哪里……”
“去绍云,去找王承睿,他不是愿意帮你么?我知道,只要你愿意,在这京城之中也有许多人愿意纳你为妾或者娶你为妻。你比姐姐强,姐姐这里肮脏,也容不下你了。你走吧!走!”蔓云说完,一把甩开丁香的手,转身进了院门,然后反手把院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姐姐——姐——开门啊,姐姐……我错了,我不会再冲动了,你开门……你让我去哪里呀……姐姐……”丁香冲上去拍打着院门,无奈蔓云却在里面哗啦一声上了门闩,无论她怎么拍,怎么喊,院子里都是一片寂静,再也没有半点声响。
丁香继续拍打着院门,一遍遍的求姐姐开门。直到后来她拍的累了,依着门口坐在院门的门槛上,呜呜的哭着。
院门里,蔓云依靠着院门,死死地咬着帕子,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九霄阁里今晚倒是不如平时热闹,每逢佳节都是男人们在家跟自己的妻儿老小团聚的日子,没几个人会出来找乐子,所以姑娘们也都放出去看花灯去了。这会儿有的还没回来,有的已经累得半死不活上床睡了。唯有老鸨和几个龟奴尚在前面的楼里嗑瓜子磨牙,听见后院里有动静,便不得不过来瞧瞧。
老鸨带着龟奴来到后院偏门一看,便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拉了蔓云到里面来,问道:“怎么了这是?是不是万岁爷说什么了?或者是你得罪了万岁爷?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倒是说话呀!”
有个叫小六儿的龟奴走到院门口听了听,又转回来问道:“蔓云姑娘这是跟丁香姑娘生气呢?怎么叫她在外边哭?有什么事儿不能进来说呀?”
蔓云却哽咽着说道:“不许她进来!以后你们谁也不许她进这个院门!这个死丫头……我……”
老鸨越发的疑惑,叹道:“她是你妹妹,虽然赎了身不再做咱们这一行当,可也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你如今把她撵出去,难道让她住大街上去不成?”
蔓云哭道:“妈妈,麻烦你一会儿叫人拿些钱给她,让她自己先去住客栈。这丫头在上京城里也认识几个富家公子,没人敢怎么样她。”
老鸨自然舍不得丁香这样的一朵鲜花儿从自家院子里挪出去。这样标致的姑娘就算是不接客,只在这九霄阁里转两圈也能招揽不少男人的目光呢。
而且,这种看得见吃不着的滋味最是叫人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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