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这一出去,卢俊熙忽然心中烦躁起来,再也无法安静的读书,于是把书本往一旁一放,索性起身往外书房走去。
外边书房里,卢之孝刚打发那两家铺子来销账的伙计出去卢俊熙便进来了,卢之孝等人忙上前请安,卢俊熙便道:“我们还欠着谁家的银子?这眼看着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总不能就这样拖着吧?今年庄子上交上来的柴米及银钱都料理清楚了没有?母亲去了,你们这些人越发的懒散了!”
卢之孝听了这话,赶忙跪下,把外边的账目一五一十的报了个清清楚楚。以及庄子上今年的灾情,都有哪些庄子欠收,哪些土地根本就是颗粒无收,还要下放粮食给佃户度日,过了年还要另外准备各类种子等等琐事,一一对卢俊熙讲了个通透。
卢俊熙听完后良久不语,心中一阵黯然。原来母亲的丧事竟然花费了八千多两银子,而今年家里的收入却还不到两万两,出去日常开支用度,此时已经捉襟见肘了。若不是因为母亲热孝过不准大肆张扬,恐怕这个年都过不起了。
卢之孝回完了话,见卢俊熙良久不语,心中便有些忐忑,于是劝道:“大少爷不必忧心,家里还不至于怎样,银库里应该还有银子的,今年年景不好,大奶奶又去的突然,开支超过了平时的几倍,这才会周转不过来。下个月月中,各家铺子里的利钱交上来,也就能把银库的钱补上了。”
卢俊熙依然沉默,听了卢之孝的话心情并没有好了多少。只是挥挥手说了声:“我知道了。你们各自忙去吧。”
第59章 成熟
卢俊熙在书房里大致翻阅了一下这几个月来家里的开支,见账目繁杂,支出庞大,越看越觉得脑袋发胀,看了不到一半便随手把那些账册丢开,沉着脸走了。
书房里伺候的两个丫头都是不识字的,见大少爷老大不高兴的样子把那账册随手一扔便走了,少不了面面相觑的思忖了半晌,又细细的把那一摞账册整理好,叫人拿了个包袱裹了放在靠墙的厨子里,等着大少奶奶要的时候送过去。
柳雪涛这一觉睡得酣甜无比,醒来时只觉得身上黏黏的,原来是发了一身透汗。刚要挣扎着起身,却听紫燕在一边劝道:“小姐别动,这刚发了汗是着不得风的,您再略忍一忍,等这汗稍微住一住再起身才好呢。”
“难受死了……”柳雪涛摇了摇脑袋,伸出一只胳膊放在被子外边,方才觉得好了些。
“这会儿难受,等这汗住了,您就舒服了。奴婢叫人预备热水去,等会儿您起来后再泡一个热水澡,如何?”
柳雪涛立刻点头:“好,好……好丫头,想的周到。”紫燕笑盈盈的转身出去,临走时把床上的帐子遮的严严密密,生怕柳雪涛不听劝,一时图痛快再受了凉风。
卢俊熙唉声叹气的进门时,柳雪涛刚好偷偷地从床上坐起来,裹着小袄等紫燕回来好去泡热水澡,却听见卢俊熙闷声说了一句:“这些死丫头们一个个儿都跑去哪里了?怎么一个人影儿也摸不着?”
柳雪涛叹了口气,应道:“你又哪里不自在了?进门就找茬。”
“醒了?”卢俊熙挑帘子进来,见床上的帐子严严密密的遮着,便走到床前去掀开帐子坐在床边,皱着眉头说道:“我想着你这一病,连丫头们也没了规矩,别人倒也罢了。怎么紫燕这个从小服侍着你的人也没了影子?”
“她去叫人准备热水了,我这一身的汗,湿哒哒的很是难受。你找她做什么?”柳雪涛问完了又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多余,再加上卢俊熙目光灼灼只在自己脖子上逡巡,于是转过脸去,两只手在小袄里面攥着衣襟暗暗地拉紧。
“我能找她做什么?”卢俊熙说着,身子又往前凑了凑,抬手掀开柳雪涛脖子处的衣领,悄声笑问,“娘子,还疼吗?”
“放手!”柳雪涛娇嗔得瞪了这死孩子一眼,看着他几乎趴到自己身上的样子差点抬脚踹过去。
“昨晚不是一直叫着疼吗?这会子我关心你一下,你还不领情了?”卢俊熙坏坏的笑着,又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道,“晚上再来,好吗?”
“相公!”柳雪涛急了,脸色一沉,伸出手来把卢俊熙从自己身上推开,“大白天的,你不在书房读书,怎么跑回来了?如果相公觉得一个人在书房读书闷得慌,妾身可请了二哥在外边找几个同窗给相公作伴。眼看着过了年就要春闱了,相公本来就因为母亲的丧事落下了很多功课,这会儿还不知道用功,难道明年要等着名落孙山吗?”
卢俊熙被柳雪涛一说,顿时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叹了口气坐正了身子,伸手把柳雪涛身上的袄拉紧了些,说道:“我正是刚刚在书房里无意间看到了这几个月的账册,才心烦意乱的出来转转呢,没想到出了书房的门就顺脚回来了。看来我这些日子是书房和卧房之间走顺了脚了。”
“你看了这几个月的账册?”柳雪涛看着卢俊熙一脸的愁闷,心中了然。实际上这几个月的账册她都翻了好几遍了,虽然这古代的记账方式和现代的电子表格不同,但更是简单,所以柳雪涛第一遍就看明白了。之所以反复多看几遍是觉得这账面记得也太明白了些,有些事情,太明白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便抱着怀疑一切的态度多看了几遍,终究还是发现了其中的一些不妥之处。
只是她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和卢俊熙怎样,所以一直没有动手处理这件事。而此时此刻,在她已经把自己这个新生的身体给了身边这个小男人之后,忽然发现其实这个小孩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反正这个世界上男尊女卑是大的趋势,自己想要自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不如就先凑合着跟他过几年,等自己强大了再说吧。
于是,柳雪涛淡淡的微笑着看卢俊熙,想听听在他这个一家之主对这几个月开支的看法,既然他已经看了账册,又心烦的要命,那么他定然看出了一些端倪,也了解如今的卢家正处于一个兴荣和衰败的岔路口,稍有不慎,便是倾家荡产的结果。
“母亲的丧事,居然开支如此庞大,到现在外边还有两千多两银子的账没有支付。而如今帐房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现银。就算今年咱们要守孝,不宜大肆铺张。可这年总是要过的,好歹家里上上下下的奴才们每人都要做两身新衣裳,年货也要置办一些,族里的众人也要分些东西给他们,还有娘子你……刚刚进了我卢家的门,便要陪着我过一个零丁的新年,叫我于心何忍?”卢俊熙说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柳雪涛惊讶的发现,此时这个小男人脸上那种深沉的神色居然毫无幼稚之气,那双斜飞的凤目中隐约的忧虑表示着,他已经俨然是个知道为妻子家人为卢家的将来打算的顶梁柱了。
原来,女人的成熟,像是一朵花开到结果的过程,惊艳中带着艰辛的美丽。而男人的成熟,不过是一夜之间而已。
第60章 教训
柳雪涛被卢俊熙的一番话说的心中酸溜溜的,还微微带着点甜。
这样一个少年,实际上还是个孩子。他居然会这样幽深的看着她,叹息着过年不能给新婚的她添置几件像样的衣裳,那淡淡的无奈便像是春蚕吐出的丝丝缕缕包裹缠绕着她的心,把她轻轻地网在其中,幸福而甜蜜的挣扎。
紫燕从外边进来时,被床上二人相对无言的景象吓了一跳,忙福身给卢俊熙行礼,娇嗔到:“大少爷,您怎么就让咱们少奶奶这样坐着?好歹也要把这薄袄穿上呀,这刚刚的出了一身透汗,身上才退了热,若再受了凉,可如何是好?”
卢俊熙被紫燕数落,倒也不吃恼,忙身后把柳雪涛身上的袄拉了拉,说道:“刚不还是好好地裹着的?这会儿怎么倒是松了手?都是我不好,只顾着说话儿了,忘了娘子还病着。”
柳雪涛被这二人说来说去,早就不好意思起来,索性把胳膊伸进了棉袄的袖子里,又推卢俊熙:“相公尽管去读你的书,这些琐事妾身自有打算。相公只别忘了明年应试中个功名了却母亲的心愿,妾身自当把家里的事情料理清楚,绝不辜负母亲生前的重托。”
卢俊熙听了这话,便冲着柳雪涛拱了拱手,笑道:“一切有劳娘子,为夫自然是知道娘子的本事的。娘子先去洗澡,为夫且在这屋里看一会儿书。”
柳雪涛见他又恢复了原来的顽皮样,便笑了笑不予理睬,穿着睡裙下了床,趿上鞋子披上大披风便随着紫燕出了卧室。
林谦之这几日奉了少奶奶的命令,出城去各处的庄子上视察,一去竟然五六日的光景。回来时顺便从卢家祖茔上兜了一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
林芳菲在庄子上过的虽然清苦些,但少了平日里的是是非非,倒也安心。况且有王氏生前陪嫁丫头如今的陈嬷嬷在庄子上守着她,每日里都说些道理解劝她,她纵然心中压抑了许多不满愤懑,也在这些日子里渐渐地消磨掉了。
见了父亲,林芳菲少不得哭了一场,却也说不出什么委屈来。用那些老婆子的话,这叫自作自受,是她自己不小心处处跟大少奶奶作对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怪不得别人。只是,她心里一直想着大少爷放不下,哭啼之间又带了出来。
林谦之听出了她的意思,便趁着左右没人又说了她一顿。左不过是那些女儿家要贤淑温良,不许胡思乱想的那些话,以及那些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做奴才的更是半点没有自由,婚配之事要听从主子安排等等一些大道理。
林芳菲有些听进去了,有些根本没听进去,哭了一阵子自己便收住了。又擦着眼泪问父亲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何时能把自己接回去。林谦之也只能是叹了口气,说了句,等大少奶奶高兴了才能提,如今家里事多,你暂且还是在这里的好。
见父亲这样的态度,林芳菲的心凉了半截。原本泪汪汪的眼睛里都是思念委屈孺慕之情此刻却变得意兴阑珊索然无趣的神色。
林谦之有事在身,也不敢多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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