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王府乃上百年的府邸,连绵沉寂的殿宇琉璃在雨水的冲刷映着灯火勾上一道银亮的边,上京城内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大雨铺天盖地纷烁杂乱,就像天上倾下百斛明珠,在风雨摇曳中朦胧成一片珠海。
青环是个极守规矩的丫头,虽然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但她每日里晨昏定省从不少。
这日如此大的雨,她依然叫丫头撑了雨伞过来伺候洛紫堇用晚饭。
饭后,洛紫堇略坐了一会儿,见大雨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吩咐青环:“这雨下的这么大,天又黑,路也滑。你身子也越发的重了,就不要回去睡了。叫丫头把厢房收拾一下,你暂且凑合着睡一晚上,也比这样的雨夜里赶着回去好。若是滑一跤,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青环忙福身道:“奴婢谢王妃恩典。王爷,王妃请安歇,奴婢告退了。”
赵玉臻只看了青环一眼,什么也没说,摆摆手让她下去。
明月服侍洛紫堇换衣裳,洛紫堇却抬手推开了她,说道:“今晚不急着睡,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办完。”
赵玉臻因问:“什么事儿?”
洛紫堇脸色不虞的说道:“妾身跟王爷说前几日丢了两样东西,今日不巧,却被雪涛的人给送了来,说是有人拿了去柳家的当铺去当了,雪涛命人暗中查找,今儿当铺里的掌柜的特意送了来。可见我们这院子里,竟是养了些贼。”
赵玉臻自然是勃然大怒,生气的说道:“如此甚是可恶。就叫人严加盘查,看是谁偷了去,两样东西如今只当了一样,恐怕还有一样没出手。”
洛紫堇便对明月丫头说道:“你去,把二门以内的人都给我叫进来,我有话要问。”
明月的脸色一白,忙福身劝道:“今晚大雨,二门上的人若是都叫进来,怕是没人当值,会坏了大事儿。”
洛紫堇淡然的笑道:“你去吩咐人就是,难道少了几个奴才看门,我们王府就要丢东西不成?”
明月听了,不敢再多说什么话,忙提着灯笼出去吩咐婆子去二门上传话,说要让所有的人都进来,谁也不许留下。
洛紫堇回头看着赵玉臻,赵玉臻便走到屋门前,厉声吩咐:“来人!”
外边立刻有黑衣护卫闪身出现在大雨里:“属下在。”
赵玉臻吩咐护卫:“调一百二十名二等护卫把王府各处的角门侧门全都守住了,任何人不许随意走动。凡有擅自走动者,必须严格盘查。王妃有一样要紧的东西丢了,若是再被人私下传出去,本王必要了尔等性命!”
“是!”护卫沉声应着,转身消失在大雨中。
厢房的窗口处,青环从一指宽的缝隙里看着这番景象,心里陡然一惊,顿时觉得全身冰冷,如坠冰窖。今晚,可不是自己和姑妈商议好的时间么?幸好自己手软,并没有动手脚害王妃,否则的话真是万劫不复了。
王府的女人临产,都是提前两三个月便找好了稳婆伺候着。洛紫堇身边此时已经有两个稳婆,青环身边也找了一个稳婆来,确保万一。
洛紫堇身边的稳婆是安庆老王妃选的,而青环身边的稳婆则是她姑妈送进来的。为了这事儿安庆老王妃还说话给洛紫堇听,说她怎么可以如此大意,连个稳婆也不给预备。洛紫堇听了柳雪涛的话,并未辩解,只是依然任凭粱氏的人在青环身边伺候。外人只当是她心里头不痛快,不愿意管这样的收房丫头,也没人往心里去。
今晚青环住在这边院子里的厢房里,她姑妈送进来的稳婆自然也跟过来伺候。这稳婆乃是粱氏夫家的堂姐,娘家姓孙,也算是个颇有名气的稳婆,四邻八舍的也都认识她,众人都叫她孙婆子。
孙婆子见青环一直站在窗户口上往外看,脸色越来越不好,忙过来劝道:“姑娘,天色不早了,又下着雨,还是早些睡吧。”
青环看了看屋子里没有别的人,轻声叹道:“他们好像发现什么了,你要跟姑妈通个气儿才好。万不可鲁莽行事。免得被他们捉住了把柄,这可是好几条性命在里面呢。”
孙婆子笑道:“姑娘放心吧,你姑妈下午的时候已经叫人送来了消息,说外边那个今晚生不了,估计还要再等两天。”
青环长出一口气,说道:“这样的大雨天,不生也罢。”
孙婆子又偷偷地笑,说道:“姑娘真是年轻不懂事儿,生孩子这事儿哪里是你说生就生说不生就不生的呢,前后晚个七八天那都是常有的事儿。天色不早了,睡吧。姑娘放宽心就是,凡事有我们。”
青环放心的睡下,那婆子也打了地铺吹了灯安静的躺下。
大雨足足的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放晴。
洛紫堇靠在赵玉臻的怀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晴,问道:“什么时辰了?”
赵玉臻一夜没合眼,一心等着抓那个送孩子进来的女人,一直等到了五更天方打了个盹儿,此时怀里的人一动他也醒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还早,你一个晚上都没好好睡,再睡一会儿呢。”
洛紫堇睁开眼晴,看着窗纱上淡淡的青光,幽幽一叹,说道:“她们没动静?”
赵玉臻已经无法再睡,抬起手臂换了个姿势依然搂着她说道:“没动静,你的消息是不是不准啊?”
洛紫堇有些急了,一下子坐起来,皱眉说道:“那个江上风分明是说外边的那个女人要生了,胭脂铺子的后院忙忙活活,乱成了一锅粥。我还想昨晚那样的大雨,正适合她们动手脚,不想却安然无事?”
赵玉臻翻了个身,把那只被洛紫堇枕了一夜的胳膊拿到上面来轻轻地活动了两下,又觉得不够,于是一下子坐起来,悠然说道:“雪涛手下是藏龙卧虎,可她也不是神仙,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啊。”
洛紫堇恨恨的说道:“反正她们也已经沉不住气了。想害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只能在这一个月里。我们就耐着心等着,看她们到底会耍什么手段。”
赵玉臻不以为然的摇头:“依我说,我们何必等他们耍手段?干脆,咱们给她也耍个手段,如何?不就是人赃俱获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着,赵玉臻已经从床上站起来,把身上皱巴巴的袍子褪下来丢到一边,又另拿了一件来穿上,说道:“爷我最烦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偏生你们两个女人非要玩,这有什么好玩儿的?干脆的把这麻烦解决掉,咱们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不好么?”
洛紫堇长长的出了口气,又半靠在床榻之上,埋怨道:“你总是这样说,我们也是为了大家的长期利益做打算,总不能今儿弄走了一个青环,明儿又来了一个银环吧。”
赵玉臻忙道:“好好好,你们做了这么多,如今事情都明朗了,可以交给我了吧?我说王妃,你就安心的养胎,乖乖的给我把女儿生下来比什么都重要。还有啊——从今儿以后你可不许再到处乱跑了,哪儿也不许去,好生呆在家里,不然的话我就叫母妃出面,把你挪到母妃的院子里去住。”
“啊——我不要去,你快忙你的去吧,我晓得分寸。”洛紫堇皱眉,一想到老王妃那里五花八门的补品补汤,这喉咙里面就冒了酸水。想自己一个现代杜会的小资女性,居然要去忍受这千年之前的老太太在自己耳边唠叨,岂不是生不如死?
婆媳关系不管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都是家庭矛盾中重要且主要的矛盾,永远不可调和。
如今洛紫堇和老王妃之间做到这个互不相干的份上,已经是付出了八辈子的努力了,她可不想再活回去,天天看那个老人家的脸色。叫她去跟桂枝摆婆婆的谱儿去吧,自己趁着有身孕,才得享受一下安静的日子呢。
想想这个,洛紫堇忍不住又羡慕起柳雪涛来。
这日清早,柳雪涛也是天不亮就醒了,睁开眼晴第一件事儿不是别的,立刻叫丫头进来问道:“快去叫人去安庆王府上问问,昨晚上王妃可曾生了?”
卢峻熙尚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这话立刻伸手把已经坐起来的女人又捞到怀里,摁倒在枕头上拉过被子裹住,嘟囔道:“人家王府有几百口子人呢,王妃生不生还轮不到你一大早晨的操心,再陪我睡会儿,当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柳雪涛推开他,不满的说道:“你这人怎么能忘恩负义?当初我生咱们宣儿时,没有紫堇,我们娘两个的命哪个也保不住。如今她快要生了,我关心她一下都不能啊?”
“没有没有,夫人误会了,为夫不是那个意思。”卢峻熙被这女人给弄得一丝睡意也没有了,不得不睁开眼晴拉过她的衣衫来给她披上,劝慰道:“我记得郡王妃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才生吧?当初你不是说要到六月里么?今儿还不到五月端午,你就这么紧张起来?”
柳雪涛不耐烦的推开卢峻熙,转身下床,说道:“哎呀,你知道什么呀。这事儿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
卢峻熙皱眉:“你们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柳雪涛匆匆的蹬上鞋子就往外走,头也不回的说道:“小事小事。卢大人睡醒了就赶紧的起床洗刷上朝去吧,朝中许多大事儿都等着你呢,我们女人家这些小事儿就不劳您操心了。”
卢峻熙再喊,她已经披着衣服出门去了,慌慌张张的样子是卢峻熙从来没见过的。于是他不得不叹了口气,起身穿上衣服吩咐进来伺候的丫头:“去叫人到前面跟石砚说一声,叫他打发人去衙门,跟马大人说我今儿有事儿,不去衙门了,皇上那里让他代我请个假。”
小丫头忙答应着出去,卢峻熙自己穿好了衣裳出门去寻柳雪涛。
柳雪涛站在廊檐下,一边由着翠浓和香葛两个丫头替她收拾衣裙,一边瞪着阶下站着的江上风,生气的问道:“什么?没动静?这些狗东西居然敢耍老娘?”
一向严肃冷面的户部尚书卢大人听了这话差点没被憋成内伤,这女人什么时候开始说话这么没边儿来?居然自称‘老娘’?
江上风显然没有那么高兴,却一脸郁闷,沉声沉气的叹道:“想必是他们已经发现属下在盯着他们了,才故意使了个障眼法。实际上他们另有安排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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