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了旁边一直都低头拭泪的黄氏一眼,慢慢的坐回椅子上,说道:“人这一辈子,苦难和幸福各占一半。有的人先享福,后半辈子受苦。有的人先受了苦,后半辈子享福。有的人呢,苦难和幸福并行,甜中有苦,苦中品甜。所以说呢,这老天爷是极公平的。”
“大少奶奶是人中龙凤,学问见识样样都是咱们绍云县拔尖儿的。奴才听大少奶奶一席话,胜过自己苦熬十年。”黄氏收了眼泪,站在柳雪涛跟前,感激的说道。
“我说老天是公平的。它让你遇到了一个混蛋做了你的丈夫,却给了你一个好儿子。所以,你前半辈子受苦,后半辈子却有享不尽的福。”
“奴才之前的苦事命中注定,以后的福气却都是大少奶奶赐下的。奴才这辈子还不完少奶奶的恩情,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黄氏说着,便要给柳雪涛跪下去。
“别——你可别这样说。也别做牛做马。说实话,我这辈子当个地主家的老婆已经够受的了,下辈子我绝不跟土地打交道。哎!对种地这种事儿,我是一窍不通啊。所以下辈子你当牛做马,也报不了我的恩。咱们哪,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在这辈子完结。下辈子——最好大家多喝一碗孟婆汤,谁也别记着谁。”
此言一出,紫燕和碧莲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少奶奶说话儿真是风趣。叫黄嫂子可如何应答是好?”紫燕捂着嘴巴笑,把屋子里凝重的气氛给冲散了不少。躲在一边研究稻草秸秆儿编东西的碧莲也笑道:“少奶奶说的笑话,当时不觉得怎么样,过后才觉得令人发笑。可笑过之后呢,又觉得总有些说不出来的意思,心里酸酸的。”
“她不用应对呀。”柳雪涛笑了笑,叹道:“我原也没说错。你们谁能记得自己上辈子的事儿呢?”
黄氏点头,说道:“少奶奶的话奴才懂了。之前受的那些罪,或许正是上辈子欠下的债。这辈子来还了他,也就了结了。从此后只说余生,不说来世。”
“对。从此后只说余生,不说来世。”柳雪涛点点头,觉得心里果然酸酸的。却不想再说下去了,于是对黄氏说道:“你受了伤,也不该想的太多。休息一下吧,我折腾了这大半天,也乏得很了。先去睡一会儿。晚上还有的忙呢。”
“是。奴才谢少奶奶恩。”
“成了,以后你跟着我,就别这么多礼数了。我这个人是最喜欢自由自在的。你整天谢来谢去,恩长恩短的,说的我头疼。只要外人在的时候别缺了礼数也就罢了。只自己屋里人的时候,都随意些就好。”说完,柳雪涛摇摇摆摆的进了里间屋子里。
里面原是贺老三的娘给自己的大儿子收拾出来准备娶媳妇的屋子,刚用白纸裱糊好了,床也是请了木匠新做的。本来柳雪涛还说,总归是新人的床,不该自己先睡的。贺老三的娘却笑道:“多少人想沾少奶奶身上的贵气都沾不到呢,今儿白白的便宜了我们媳妇,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这床给少奶奶睡过,将来她们过了门,一准儿给我生个富贵的大胖小子。到时候,我可要凭着这张老脸,去府上给少奶奶磕头呢!”
如此,柳雪涛便不再推辞。叫紫燕把自己带的铺盖拿过来铺好,晚上便准备睡在这里。
干净的屋子就是舒服。柳雪涛躺在床上看着簇新的蓝花布帐子顶,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如果卢俊熙那个小男人将来也对自己拳脚相加怎么办?现在自己娘家势力强,他必有所依附。可将来呢?若这小子将来真的为官做宰,而柳家不过是个商人家。到那时候他是不是会学陈世美呢?
嗯,决不能有那么一天。不准许,也不能等。
柳雪涛暗暗地下决心,如果卢俊熙这小屁孩表现暴力的一面,自己一定要把他的暴力扼杀在萌芽状态。或者,根本就不要去理他,只要他暴力,自己就远远地离开,再也不见他,再也不喝他在一起。
不过,如果想离开的话,单靠娘家的势力是不行的。
卢俊熙这孩子,肯定不会犯大错误,肯定不会得罪柳家。那么如果自己受不了他要离开了,封建意识极重的柳家估计也支持不到哪里去。说不定那个老爹会死活劝着自己再回去,官商联合,才能钱权两手抓。如果卢俊熙真的做了官,说不定那老爹就该巴结着他了。所以,自己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
赚钱,赚人脉,赚土地。
一定要行万里路,就算是辛苦一些,也一定要有安全感。就算不幸福,也一定要过的舒服。最起码要享受优渥的生活,吃最好的喝最好的。就算是出门,也要做最好的马车……
想到马车,柳雪涛就来气。这古代的落后就表现在这里,你看那个马车的轱辘,都是木头做成的,一点橡胶也没有,减震怎么能好呢?别说这坑坑洼洼的破路,就算是平整的柏油路,这样的车轮子跑在上面也得颠得肠子乱颤。
不行,得先改进马车!回头就得打听橡胶这玩意有没有人知道。无论如何也得造个橡胶的轮胎出来安在自己的马车上。
可话又说回来了。自己若真的弄个橡胶轮胎按到马车上,卢俊熙那小子会不会把自己当怪物?
靠,怎么又想他?
柳雪涛抬手拍拍脑门,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个臭孩子。可是一闭上眼睛她又想起那家伙搂着自己撒娇的样子……
哎!魔障啊!难道这小子就是命中注定要和自己这辈子纠缠不清的魔障?
柳雪涛哀叹一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脸,翻身向里静静地思念起来。
卢俊熙嘛,这一天也是忙活的很。早晨一大早出去,先去县台大人府上约了顾二公子一起拜会柳雪涛的二哥柳明澈引荐的庆王世子。因为世子身份尊贵,所以顾家二公子顾仲楷和卢俊熙商议好了,一大早就跑去世子下榻的绍云县驿馆等候世子召见。
庆王世子是个风雅的人,喜欢读书,喜欢诗词曲赋,也喜欢经义策略之类的文章。卢俊熙和顾仲楷都有心参加春闱,又听说庆王世子是当今天子跟前的红人,所以便有心结交。
柳明澈这两天奉命出去办差,已经几天不见人影了。卢俊熙只好递上名帖在驿馆的门房里等。
后来庆王世子见是柳明澈的妹夫,自然立刻召见。顾仲楷虽然是县台之子,这次也是托了卢俊熙的面子才得到庆王世子的召见。这位世子为人很是乖戾,放着县台府专门准备的别院不住,非得住在驿馆里。县台来请了几次都不理,顾大人只好作罢。
顾仲楷想着,这回父亲的面子都比不上自己了。所以从驿馆出来的时候,有些洋洋自得。
卢俊熙站在路口跟他告别,顾仲楷又拉着他的手邀他去家里坐坐,卢俊熙想想纵然回了家,也是冷板凳冷炕头,那婆娘去了庄子里,家就没了家的样子。一大群丫头婆子转来转去,可他还是觉得心里空空的。于是叹了口气,便跟顾仲楷去了顾府别院。
别院不大,是顾家太太平日里邀请各家夫人闲聚打牌听戏的花园子。此时冬天,花木并不繁盛,天气又冷,所以顾夫人不过来。
顾仲楷和卢俊熙进了门便吩咐下人再准备几个小菜一壶酒,要好好地谢谢卢俊熙帮的自己这个大忙。
二人在庆王世子面前难免拘谨。此时回到别院,又无长辈在家,自然是敞开了心扉敞开了肚子,贴心贴肺的说些体己的话。
顾仲楷便感慨道:“俊熙,当时令堂给你定柳家的小姐为妻时,你还一百个不愿意。如今明白老人的一番苦心了吧?要我说,还是令堂有眼光,堪称咱绍云县的女中豪杰。就算是从咱们省里来数,令堂也是人人提起都竖大拇指的女英雄啊。”
卢俊熙原本心中便有些想柳雪涛,此时被挚友一说,心里更是思念的紧。却又因为这思念,而有些怨恨的意思,于是无奈的笑了笑,说道:“那又怎么样?好男儿志在拼搏,我这样做,或多或少有些裙带关系的嫌疑。”
“小家子气!”顾仲楷摇头笑道,“要我说你这就是钻牛角尖呢。太祖皇帝是英雄不?若没有贺皇后的父亲鼎力相助,最终能打下这万里锦绣江山?我说着真正的男人哪,就不能跟自己的老婆较劲儿。你想啊,你们两个是绑在一起的,夫荣妻贵,妻贵夫荣。这夫妻二人不管是谁富贵,都是两个人的富贵嘛。”
顾仲楷这番话,听起来虽然没什么出息,但却是铁打的事实。
所以,古往今来,很多识时务者,都会放弃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而去娶一个对自己前途有益的女人来结成夫妻。哪怕将来有了权势,再把自己喜欢的人纳为妾室,或者养在别院成为外室,最终左拥右抱江上美人共得。
至于那妻妾之间的争斗,就不是男人能考虑的事情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嘛,绝不会在裙带之中纠缠不休。关键时候,还会站在利益的角度上去考虑,或者宠妾灭妻,或者卖妾卖奴,利益下死的死卖的卖,只要手中有钱有权,自然还会有更好的进来。
不过此时的卢俊熙只沉浸在对柳雪涛的思念之中,挚友的这番话又听出另外一层意思来。
夫荣妻贵嘛。这个是自然地。
所以,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就算是庆王世子提携,将来终究是要走进士科这条路,将来若得高中,英华殿上得见天颜,还是要有真才实学才行的。
今生今世若不博个进士及第金榜题名,若不能帽插宫花琼林赐宴,如何对得起女女人如今大冷的天跑去庄子上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的遭这一回罪呢?
想到这里,卢俊熙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死女人,你说这大冷的天,非得去庄子上查什么东西,同个床共个枕还能发烧呢,这会子却跑去了庄子上,那农家茅檐舍里,连炭盆都没有,她又怕冷。这一去有多少罪等着她受呢!这女人,这辈子生来就是让人担心的,偏生在别人眼里,她还那么强那么能干。把她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只有自己知道,她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罢了!
卢俊熙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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