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绵,先扶你家小姐回房。”林丞相说完,不管其他人,朝瑞木俊作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起往内院步去。
林杝领会林丞相的意思,对大夫人福身告退,左手适时伸过来,让右手扣着放在腰际,双膝微曲。这礼行得十分标准。若林杝此时还发现不了李束樘刻意的合作,当真该骂她反应迟钝。可她并不说。现在他二人都学会保护自己的意识,李束樘的想法虽不能轻易被探到,不过魂魄散发出的淡然平和的气息,是一种希望和平相处的信号。
任何时候,合作皆好过两败俱伤。
经过四姨娘身边时,刚及笄的六小姐灿烂对她微笑,甜甜地说,“四姐,还请保重身体。”四姨娘也朝林杝淡淡一笑,有些疏离,目光倒是温和。不过七公子却是没那么客气,傲气地仰脸,冷哼一声,
李束樘瞧着那个三十余岁的夫人,风韵犹存,两个孩子左右拥在身边,且年纪相近,面孔相似。之前收集到关于林府的情报中说林丞相有双儿女,是龙凤双生子,想来就是眼前这对。姐弟俩承了四夫人的美貌,淡褐色的眼眸中透着灵气。
林杝也回那女子一个疏淡的笑,向六小姐林柚点点头,至于那七弟林柏,反正这小子从小就瞧不起人,也懒得与他一般见识。林府上下统共三个公子,大公子资质平庸,二公子纨绔子弟,这个小公子觉得,只有他能成气候,将来林府也只能靠他继续发扬光大。读书倒是刻苦努力,就是那份目中无人的高傲,叫人不太喜欢。
“四小姐,你家人,还真有趣。”李束樘越来越习惯调侃林杝,尽管对方多数不会回应他。
这次算是个少数,林杝默默回敬他一句:“比起王爷家那些匪夷所思的招数,此地不过小巫见大巫。”暗指离魂。
李束樘自嘲一笑,“我皇兄,的确是个人才。”
气氛刚缓和些,那头又没了声响。比邻的魂魄散发出一股淡泊平静,全然收敛了那份噬心悲伤。就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王看瑞木俊对你情深意重,你二人年纪也都不小,怎么没有喜结连理?”七王爷倒是八卦起来,好奇再问。
林杝心中一动,这问题由李束樘口中问出,百般滋味在心头。
她与瑞木俊从小相识,后来见面次数虽然不多,但是燕雀传书频繁。那些朝堂政事大多通过瑞木俊处得来,许多道理也是瑞木俊言传身教,比书册上所述生动灵活许多。瑞木俊对于林杝来说,亦师亦友。
若问她愿不愿意跟这个男子一生,她想她是愿意的。
人品一流,情有独钟,为何不愿意?
不过瑞木府至今没有来林府提亲,瑞木俊不说,林杝一个女子,如何开口去问。再者原来她是想,自己也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妹妹林樱尚幼,如果回林府没了她照应,定然会被欺负得很惨,再给她几年时间,等到林樱及笄,一同与她出嫁,也是极好的。
可惜,李束樘突然附上她身,日夜相对,林杝觉得她已经配不上瑞木俊。
如此想着,那份对李束樘的恨意,又涌上心头。
李束樘如何察觉不到林杝的情绪波动,不过一个问题,多日平静的林小姐又凶悍起来,他有些后悔问这个无聊的问题。
林杝在自己屋里坐了会,那边小厮就过来请她去书房见林丞相。
李束樘吃不准林杝的想法,心中不免忐忑,但是忍着不再说话。他倒要看看,这个四小姐能在林丞相和瑞木俊跟前,能耍出什么花样。
【016。庭院深处?】
林红梅的书房,距离林杝闺房挺近,是另开的一间独立小院。
因着也坐落在偏僻之地,小巧别致中却透着冷清,此地林红梅只派了一个老仆人洪伯照料,平时除了有人来拜或者丞相喊三个儿子去谈话,都是林红梅一个人呆在这里。这些年,随着年纪的增长,林红梅埋在这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经常夜宿书房,冷落三位夫人。府上女眷亦自觉,极少涉足此地附近,其中具体还有个故事。
那时候三夫人蝶香云刚过门。
她原是京城翠灵阁一个半红的姑娘,最擅长唱江南的小曲儿。不知林丞相是不是中意她夜莺般的嗓子,竟是娶回来作了妾室。历来风尘女子无地位,有钱有权的男人求个一响贪欢,最好的也不过是买间别院,金屋藏娇,甚少给她们名分。一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二来,她们身上脏,低贱。
这段往事也引起了十六年前京城乃至全瑞昭一场不小的风波。
有人说林丞相敢爱敢恨真汉子,也有人说林丞相位高却不知轻重,自贬身份。那些关于丞相与艳妓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本子,各种版本至今演绎。不过闹的最厉害的,其实是青楼的姑娘们,羡慕着蝶香云的好运。很长一段时间,她们总拿恩客与丞相比,问那些恩客,“堂堂瑞昭丞相也能抛却身份,娶一个红尘女子为妻,郎君,你如何看?”
可惜,这么多年以来,再没出过第二个蝶香云。
当事人未出面澄清过什么,蝶香云过门之后,林丞相也不约束,她本性从来没变,十分能闹腾。
那时,大夫人和二夫人(也就是林杝和林樱的生母)都不是喜热闹的人,又对这个三夫人的出身心有芥蒂,见面总是冷冷淡淡。蝶香云如何不知,只是从众星捧月灯红酒绿的生活,一下子跌落进深闺厚院与世隔绝,难免无趣寂寞,某日看夜色正好,就去找自家夫君调情交颈。
摸到书房时,林红梅并未在处理公务,而是对着一副画出神。三夫人有意想吓唬他,矮身没走门,绕道小院侧面留着条缝的窗边。窗户就开在丞相书桌旁边,她刚一拉开窗,喊了一声“夫君”,林丞相竟是被吓到,激动地弹起身,立即将画掩藏,又转过去甩手一巴掌将蝶香云的脑袋推出了窗口。
后者直接摔进小院的草丛里,惊讶得忘记言语。
窗里窗外两人皆是狼狈不堪。
自此以后有半年的时间,林丞相都没有踏进三夫人的房间一步。还对府内下了规矩,没有他请,任何人不得踏入书房范围。违者,家法处置。三夫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对书房那种死气沉沉的地方,也没了兴趣。不过就是无意中看见林红梅手上的画,满腹疑问。那画中女子看着眼熟,她的画功在老鸨调教下,能画出个大概,抱着去问府上几个进府最久的大丫头们那人是谁。
丫头倒是笑了,“三夫人怎么眼拙了,这不就是我们大夫人吗?”
蝶香云微愕,却是摇头,只呢喃,“不像,不像。”
林杝那时不过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儿,自然不记得有这回事。而书房不得擅入的命令,后来也渐渐淡下去,只变作了林府不成文的规矩。
零零总总,后来是柳绵从那些林府已嫁做人妇的老丫鬟们饭后打牙祭时,无意听来,转述给林杝的。其中的细节虽不可考,不过大致的故事应是没有变味。她本来去最后面的小池塘处散步时会路过林红梅的书房,自从得知那段故事,便绕了道,就算离她的闺房不远,也从来不去打扰林红梅的世界。
算来,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踏入林红梅的书房。
雷雨已停,夕阳之下,倦鸟归巢。金辉洒在被急雨打落的桃花瓣上,几分凄凉落寞。洪伯正在院子里清扫那些花瓣,将它们堆积起来,重新倾倒进树下的泥中。佝偻的背影,也被残阳拖得老长。
“洪伯。”林杝喊了一声。
洪伯闻声,转身对她和蔼一笑,“小姐您来啦。”无比暖心。
扶着她的柳绵,也恭敬喊了声,“洪伯好!”
洪伯眼角的皱纹笑曲折了,点点头,十分喜欢这个丫头。
林杝忽然想到管理库房的林老头,总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禁叹了句:同样是父亲身边的老仆人,如何两人相差如此大?
洪伯将扫帚靠在桃树上,迎过去欲带林杝往里去。
“老爷和瑞木小将军正等您呢。”话虽这么说,但他看林杝身子孱弱,步子迈得极缓。
“洪伯,这桃花开得真好。”林杝走进小院,转头看向侧面的桃树。林府多种绿色植物,会开花的极少。这株桃树从前没见过,也不知是几时迁过来的。
洪伯顺着林杝的目光一同看向桃树,解释道:“老爷去年说,许多年没看过桃花开放,濮生冬天的时候就去郊外挖了一株来载在院子里,没想到今年春天就开花了。”
林杝一愣,濮生?这个名字初听有些耳熟。转念一想,“诶呀”一声,右手拍在自己脑门上。“柳绵,我怎么将如此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青杏说我当日落水,正是这濮生救得我。我却至今还没有谢他的救命之恩!”十分懊恼。
柳绵嘟囔了一句,已经帮她家小姐开脱好,“小姐你自己总这么病怏怏,怎么见人?!”
洪伯乐呵呵瞪了柳绵一眼,这小丫头的性子还是如此活泼,跟着林四小姐,倒是极好。
不料这时,小院其中一间屋子的窗突然打开,林丞相和瑞木俊皆是脸色阴沉,目光炯炯看向林杝这方。
林红梅肃然问:“杝儿你如何会落水?”
“爹……”林杝无措,她今日来本不是为了这事。突然问及,正思忖如何将那事说得婉转些,那头柳绵已抢了话头,满脸义愤填膺地回答:
“启禀老爷,数日前,就是您去郴州送赈灾物质期间,我们家小姐一个人在后头的小池塘边散步,却不知被哪个心狠手辣的给推进了池塘里。那时候多天寒地冻啊,我们小姐哪里爬的起来,若不是濮生恰好经过,救起小姐,老爷您这刚回来,也该给小姐一起收尸了!”
刹那,整个小院落中的气氛,将至冰点。
林杝偷偷打了柳绵一记,后悔怎么将她顺手带来了?!这小妮子一直不管束她,愈来愈口无遮拦,竟是连林仲之也扯了进去。她虽与林红梅交流不多,可将心比心,刚失去一个儿子便听闻自己一个女儿也因宅斗险些丢了性命,如何会不痛心?!
“爹,你别听柳绵胡说,孩儿没事,就是喝了几口水罢了。”强忍着不提林仲之。
窗口的中年男子皱眉,仍是不语,但却不再盯着林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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