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安当时将荷包和信纸一起收拾起来,依旧放回怀里,并不是很好取出来。女子尽力用上自己的武艺,把动静克制到最轻微的程度。她知道严安的武功没有失忆,极小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惊醒他。
却不知是无巧不成书,还是什么冥冥之中的注定,今晚的严安并不如以往戒备,连睡觉都跟练功一样腰板挺直。林杝靠近严安才发现这位公子好似有些不舒服,也不能说身体哪里不舒服,瞧他紧闭的双眼隐隐有眼珠子的转动,额头在布着细密的汗水,嘴巴微张,脑袋时不时来回动动,似乎是被困在了梦魇里。
他做恶梦了?
林杝停在严安近在咫尺的地方,疑惑打量男子的睡颜。并非她对长相普通的严公子有什么非分之想,试想你要找的东西在一个人的怀里,而这人又蜷缩得跟只刺猬,难道你还能隔空取物不成。
女子银牙暗叫,要保持这样诡异的姿势,也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素手慢慢伸进严安精瘦的胸膛。心尖尖上不禁又紧张又羞赧,总觉得自己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嘿,本来就不是能见的人的事情,林四小姐你想到哪里去了?
如此小心翼翼,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用两只手指头把她的荷包从严安的怀里好像筷子一样夹出来,迫不及待想要打开,一看究竟。
……
那纸头上的字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且刚劲有力,应该是男子所写。目光顺着内容读下去。林四小姐渐渐有把握这纸头是严安亲自动笔写成,而且写完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信上面奇怪的内容是这样的:
“若你在读这封信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么你要很遗憾地告诉你自己。你的病又发作了。于是这封常年带在你身上的信便有了它的存在价值,我把它放在身边,以防万一这一天的突然来临。下面是你要马上记住的东西:你叫严安,瑞昭东歌人士,无父无母。住在城北十八里铺最里面的一个小院落内,院子的门上刻了个严字,门锁的钥匙在对面一排杨树中间那棵的树洞里。另外,你往来于各国之间做小本买卖,必要之时可以凭身上的梅花令去任意一家元宝钱庄提银子。关于你的怪病,它可以被叫健忘症。间歇发作。没有规律可循,没有良药可医,病发时会突然昏倒或者在睡梦中病发。等到再次清醒过来,前尘往事尽忘,不过这种情况不会日日发生,当它不幸发生,务必尽快赶回京城家中。书架上有以前的日记,可以帮助你回忆。回去一看便知,也莫忘记要继续坚持记日记的习惯。倘若遇到真的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去欢喜楼找桃芽儿求助。最后,万万记得一点,远离瑞昭七王爷和大宗的一切。”
某些字眼深深烙印在林杝眼睛里,怪病、健忘症、欢喜楼、七王爷和大宗……看完之后她心里思忖,原来严安身患怪病,会随时随地失去记忆,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何严安喝了海三爷倒的没有迷药的西林酒,却会昏倒的问题。其实是他刚刚好在那个时候发病。而林杝并不惊讶严安身上的这种怪病,因为她在书上也读过类似的故事,并非子虚乌有之事。更何况她连更诡异、不可思议的事情都经历过,一点健忘症而已,又不是喝过孟婆汤的灵魂。与其惊讶这病,林杝更愿意把惊讶放在欢喜楼和最后一句上。
严安居然认识桃芽儿,一年前欢喜楼的柳芽儿行刺皇上的事情林杝还记忆犹新,是桃芽儿最后出山保住了欢喜楼的空壳子。说实话,虽然她对桃芽儿此人的身份表示怀疑,但怀疑之外,更多的是好奇,好奇这梨园里的戏子究竟有何不一般的能耐?
而严安既然拿着梅十四的令牌,他便极有可能就是梅十四,然,世人皆知梅花死士对七王爷是“山无棱,天地合”的忠诚,又怎么会出了像严安这样的一个叛徒?只是因为健忘症发作了么?
这是第一页,其后的几张,都是严安简单的日记,有时候会跳过几天不记,估计是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而内容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无非是一些买卖的出入,与人答应的下一批货物的数量和时间,两家商店的货物比较等等,最后一页还有详细的收入明细,叫林四小姐看得有些乏味,不禁想要问一声严公子,如此当一个普通的小贩,做这么细碎的事情,一辈子的话,公子觉得开心吗?
今天之前的严安则会告诉林杝,他的回答是:比起在刀光剑影的杀戮中过舔血的生活,起码现在的他比从前快乐。
忽然传来严安痛苦的呻吟,他想要极力从梦魇中挣扎醒来,浑身因为用力而紧绷,凌烈的杀气在他无意识中阵阵散发开来。林杝瞧着情况不妙,迅速把信和梅花令原样放回荷包内,咬牙冒着严安会随时醒过来攻击她的危险,想要快些将东西塞回人家怀里。
不过就是一伸一缩的片刻,正要大功告成之际,四小姐的素手都已经离开严安灰色的衣襟。不料,说时迟那时快,严安本来握紧拳头垂在身侧的手臂,咻地抬起,刚刚好抓住林杝逃跑未遂的贼手。
【184。将计就计?】
林杝屏息静气瞪着抓住她手的那个人。
严安是闭着眼睛抓住的林杝,然后继续闭着眼睛在半空停顿了片刻,才换换睁开他那双朦胧的小眼睛。尽管灯光昏暗,林四小姐还是能看得清楚,他一开始十分迷茫,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自己是谁,随后目光有了些焦点,锁定在林杝的脸上,他是在辨认,在思考眼前这个人是谁?
经过略长的沉默,他才用沙哑的声音戒备问林杝:“你在作甚?”
“我……”四小姐张开不知如何回答,眼珠子转悠了两圈,“我看你好像在做噩梦,很痛苦的样子,就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事情。严公子,你没事吧?”
严安的眼神带着一丝怀疑,迟疑一瞬才摇摇头放开林杝,自己背过身去,“我没事,你歇息吧。”好似一只受伤的兽,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林杝猜想严安的过往中一定有一段让他十分不开心的时光,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所以才会在失忆以后的梦中,从潜意识率先浮现而出。
是怎么样的过往?
她居然想了解更多有关严安的事情,是因为他是梅十四的关系,还是真的关心这个内敛的可怜人?
林杝看着阴影里那个蜷着的男子,心情变得莫名复杂。
等到第二天顶着一双眼黛起床,想要去甲板上透口气的四小姐,刚打开门就被门外的情况惊吓到,一口唾沫噎住喉咙,边咳嗽边后退,想要把门给关上。只见门外由神户三郎带头,一干水手在走廊里跪了一地,不等林杝关门,齐刷刷响亮道:“十四公子。早安!”
神户三郎戴着他的假头套,也巴巴儿凑过去,对林杝道:“姑娘,小人和弟兄们来向十四公子请安了,请公子和姑娘用早膳!”说罢,从身边的小弟手里接过盛了早饭的托盘,恭恭敬敬送到林杝胸前。
“……”
四小姐委实被这些说风就是雨的海盗们震慑,呆呆站在门口,也不去接神户三郎送来的早饭。倒是里头的严安,被外面这么大的动静给吵醒。起身走到门口,站在林杝身后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神户三郎,道:“我已经说过了。你们的仇我不会帮你们报,我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别来烦我了。”
说罢,他拽了林杝的胳膊回去,就想关门。林杝突然灵光一现。挣脱严安的手掌,转回去对着神户三郎当头就是一句:“我表哥身体抱恙,需要静养,不宜操持这些事情。若你信得过我,我可以代我表哥帮你们重整旗鼓,但你们必须保证。所有人都听我的吩咐。”
严安和神户三郎都露出错愕的表情,神户三郎还在消化林杝的话,严安反应很快。再次把林杝拖回来,磨牙警告:“谁同意你以我的名义承诺此事?!我就算失忆,也知道这事情不应当答应,你没睡醒么?!”
林杝对严安来势汹汹的眼神一点不胆怯,直视他的眼睛回敬道:“我昨晚比你睡得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生怪病没有错,但是你这样逃避你害怕的东西。就像个胆小鬼!”
两人之间硝烟弥漫,正要开战,未料神户三郎突然插嘴,问得是林杝:“姑娘,你真的有把握替我星鲨号重振雄风,把他瑞昭杀得片甲不留?!”
四小姐丢给神户三郎一个凶巴巴的眼神,海盗船长把这个小眼神默认为对瑞昭那帮子兔崽子的仇视,实际上林杝是这帮子海盗残兵的鄙视。想让她灭了自己未婚夫的海军战队?!你丫儿做梦。
严安见林杝点头,自然想要阻止这个荒谬的结盟,却是没想到身边这个小女子瞬间的爆发力那么强,一把就将他推回舱内,害得他险些站不住脚摔一跤。自己则飞快朝神户三郎一干人丢下一句:“此事稍后再议,我表哥肚子饿了先吃早饭。”夺过神户三郎还托举着的早饭,很干脆地关了舱门,把跪地不起的海盗们统统关在门外。
“你……”
“严公子!你是瑞昭子民,国难当头,难道可以袖手旁观?!”不等严安说出一句责备的话,林四小姐逼近他面前,压低声音把话说出口,稳稳地将一顶大帽子扣在他头上,让他一下子无言以对。
林杝见严安一时没反应过来,立即趁胜追击,轻声解释道:“严公子你想,星鲨号的海盗余党想要报仇,而他们身后联系着一个威胁瑞昭存在的组织,我们为何不借此机会,顺藤摸瓜打入敌人腹部,反间一把?”
她说这话的时候,严安看到了林杝眼睛里闪闪发亮的星星,仿佛忽然之间她的整个人变得光芒四射,耀眼十分。被四小姐这种人格魅力折服,严安原本排斥的态度稍微有了一丝松动。
“严公子,他们以为你是那个梅十四,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梅十四,既然已经选择站在大宗的对立面,为何不将计就计利用这一点控制神户三郎呢?你在害怕什么吗?”
“……”他在害怕什么?对一个失忆的人来说,害怕的事情太多太多,最害怕的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他不想卷入纷争,只做一个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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