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陵公子的手也用了二分力道,直扯着他跑了几步,才听得身后传来众女的哧笑声,“容不如你也!”
“噫——吁——唏——阿郎怯矣,做兔奔矣——”
最后一句传出,众女同时格格欢喜起来。那清脆动听的欢笑声,顿时吸引了整个河滩的人,众人纷纷向这边走来。
卫洛给她们笑得小脸通红,而这时,她也跑不动了。因为泾陵公子稳稳地站在那里,她扯不动。
卫洛抬起臊红的小脸,有点恼怒地看向不肯跑的泾陵公子。
这一抬眼,一对上他深如子夜,眈眈盯来的双眸,卫洛吓了一激淋——她怎么老是把老虎当成猫了?他可不是前世的学生同伴啊。
泾陵公子静静地盯了她一眼,缓缓松开与卫洛相缠的五指,不再理会她,径自提步向上游方向走去。
直到他们走得远了,卫洛才悄悄地对自己吐了吐舌头,返身跟上。
卫洛低着头,走了几十步才跟上。她刚跟上,一剑客便从包袱里拿出一顶竹笠给她。
咦,给她也准备了?
卫洛诧异地看向那剑客,笑道:“谢过。”
那剑客生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有点不自在,他说道:“实公子之意。”
是泾陵公子吩咐的?
卫洛的心又是一跳,她悄悄地睨眼向他看去。
这时的他,正昂头而立,任河风拂起长发,那飘然的衣袂,那冷漠雍容的气度,实如神仙中人。再一次,卫洛又看呆了。
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泾陵公子回过头来瞟了她一眼,一对上他的目光,卫洛便慌忙地低下头去,在低头的那一瞬间,一缕红晕如晚霞一样铺染开来,惊鸿一现,便被她深深埋入胸口,不复再见。
不知不觉中,泾陵公子伸出修长的手,徐徐托向她的下巴,令羞怯的卫洛再次抬起头来。
他这个动作,很自然,很自然,仿佛没有经过任何思索一般。
正当卫洛抬头,垂眸,眼珠子一转准备说话时,一阵清朗的笑声传来,“晋之美,不如我楚地甚矣!公芡,闻晋人之美者,非在晋宫,亦非在处女童男中,当今的晋太子泾陵,实是诸国间数一数二之美丈夫,然否?”
居然在这种场合,以这种轻薄的语气提到了泾陵公子。
当下,泾陵公子连同他身后的剑客齐刷刷的脸色一沉。
泾陵公子松开扶着卫洛下巴的手,缓缓转头顺声看去。
一个剑客冲到他面前,双手一叉,沉声问道:“公子,此等枉言之人,可斩之!”
他的声音刚落,对面的草地上,已缓步走来二三十个头戴高冠,身穿着画有天上行云和仙宫的楚服的贤士。
时人袍服,多是刻有飞凤鸟兽,只有楚人才会刻意在袍服上动心思,把他们神话中的情景画在其上。
楚之贤士,多浪漫才情,亦言行枉放,世人都知道的。
当下,泾陵公子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天生此貌,不可管尽天下人之言。罢了。”
“诺。”
那剑客应了一声,向后退去。
第110章 泾陵心动了
众楚人缓步向他们走来。
泾陵公子胜秦而归后,各国诸侯都会派人前来相贺。按照他们的行踪,约摸二三个月后,晋都新田的人流会达到最高峰。
现在泾陵公子回来才不过几天,很显然,这些楚人是早就居住在新田城的。
不过这是个开放的时代,剑客贤士游历诸国,实是寻常事。
当今之世,楚国强大,而楚人也自然有了一种傲气,一种谁也不放在眼中的傲气。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游目四顾,打量着四周的少年男女。
看着看着,众楚人眼睛一转,对上了卫洛等人。
他们同时一怔。
如卫洛这样的美少年,不管放在哪一个国家都是少见的。当下,有不少楚人已是眼中发光。
再接着,他们看向了站在卫洛身边的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头戴斗笠,那斗笠极大极深,几乎只让他露出一点下巴来,他又身穿最普通的深衣。
可是,那高大的身影,那独有的气场,还是令得一众楚人都有了兴趣。
至于众剑客,他们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再在意。
一个二十三四岁,生得凤眼修眉,皮肤白净,俊朗中带着秀气的贤士上前一步,他双手一叉,冲着泾陵公子和卫洛说道:“两位佼佼如玉树,定非常人也,可同游否?”
这是邀请了。
泾陵公子一笑,沙哑着嗓子说道:“善。”
众楚人很高兴,大步向他们走来。
泾陵公子率先开了口,那就说明他是主人了,而卫洛这个美少年的身份,也就值得思量了。
当下,几双眼睛频频地打量着卫洛,丝毫不掩饰他们眼中的兴趣。
卫洛垂下眼,对这种不加顾及的目光颇有点不舒服。
她现在的外表,也就是一个上等,与她姿色相当的童男并不罕见。可是,她真正让人注目的,却是这样的姿色中,配上这样贵气化的面容。
偏她的贵气中,少了几分趾高气扬,少了几分底气,多了几分女性的浮艳,很显然,这面孔的主人已不再是王孙公子。
这时的贵人,对美貌少年男女是唾手可得,为所欲为惯了。所以,他们也养成了习惯,一看到美貌又特别的少年,便想着也许自己能占为己有。就算不享用,用来待客,供尊贵的客人享用也是极品,也是很长面子,很可以让他人传颂的事。
所以,卫洛才很招人。
对上一众楚人频频打量的目光,卫洛眉头一皱,她刚要避开,泾陵公子已是扯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向自己的身后。
他这个动作一做,众楚人同时收回了目光,表情也转为正经,看来,这少年乃是眼前这位贵人的私宠,还是正得欢心时。
一高冠贤士只是瞟了几人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游玩的众少年男女身上,看着看着,他长叹一声,摇头晃脑地吟道:“年年此日,年年有少年。”
正在这时,少年男女中传来一阵欢笑声,欢笑声中,隐隐有人在吟诵。那贤士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简来,又从另一个木盒中拿出毛笔,墨盒。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后,他大步向欢喜吟诵的少年男女群中走去。
这便是采风了。
他这是准备把那些人欢喜时说下来的话,以诗句的形式记下来,整理成册后,编成了《诗经》的原型。
卫洛快乐地望着那贤士大步离去的身影,目光中闪动着明亮的光芒。
正在这时,她感觉到一丝寒意。
奇怪了,怎么会有嗖嗖寒意?
卫洛头一转,对上了一个从侧面缓步靠近的楚人。这人头戴着贤士冠,此时正慢条斯理,似乎很随意地抽出他的华丽的佩剑来。
卫洛盯了那人一眼,突然身子一晃,挡在了她和泾陵公子之中。卫洛的脚步轻捷而自然,看起来舒缓,实际上迅速之极。
那贤士眉心跳了跳,瞳孔一缩。
卫洛紧紧地盯着他,突然一笑,朗声说道:“如此良辰佳日,君何故拔剑?”
卫洛的声音很响亮,打破了空气中的绮丽轻松。
众人大惊!
那贤士脸一白,嗖地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佩剑,剑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寒森森的光芒后,他纵身一扑,连人带剑刺向了泾陵公子。
然而,卫洛那一声,已经给泾陵公子和众剑客提供了时间!
当下,泾陵公子脚步微退,众剑客同时闪身而上,把他团团围住。
而卫洛,则是脚步向后一错,身子一偏,闪了开去,任由那剑客扑向保护中的泾陵公子。
他既然已经安全,自己便没有必要涉险了。
众楚人大半还在愕然中。
可是,刺客显然并不止一个。转眼间,楚人中又闪出了十七八个贤士,他们齐刷刷地抽出腰间华丽的佩剑,三步并两步,杀气腾腾地向泾陵公子冲来。
那些佩剑在空中扬过,剑锋寒光森森。
一个二十七八岁,额骨高耸宽阔,显然是众楚人领袖的贤士气得脸孔通红,他伸手指向一个刺客,喝道:“公芡!你竟是刺客乎?与我交游,却只为行刺客之举乎?”
他的怒吼声,没有人在意。众楚人也罢,游玩欢乐的少年男女也罢,凡看到这一幕的,一个个都忙着惊叫,他们的惊叫声打破了河滩的绮丽,顿时所有人都在奔跑,所有人都在做鸟雀散!
此时此刻,泾陵公子身后的剑客,总共才只有八人。而这些刺客却有近二十人!
那叫公芡的,便是那二十三四岁,生得凤眼修眉,皮肤白净,俊朗中带着秀气的贤士,他倒是听到了那声怒吼,当即,他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等驻新田多时,便是为了今日!公子泾陵占我国土,质我太子!其兄弟无娉而占我公主!如此之辱,始于此夫,今日定要将其斩于剑下!”
他这话,也有着解释的成份。
众楚人一听到面前这个戴斗笠的人乃是晋公子泾陵,不由一怔,连惊恐也忘记了。而这时,众楚人已经攻了上来,砰砰叮叮中,已与众剑客过了几招。位于剑客外围的卫洛,早就抽出了她那令人发笑的木剑,在一个刺客的连连攻击之下,左跳右跳,左闪右闪,看起来忙得不可开交。
位于包围中,无人可以攻击到的泾陵公子阴沉着脸,取下斗笠扔于地上,露出他那张俊美之极的面孔。
他的面孔刚一露出,卫洛一边做兔子跳圈,一边内力一提,纵声喝叫起来,“有秦人欲行刺公子泾陵!众晋人,无勇者速速奔告城守!有勇者速速相助!”
她是声音既高且厉,那夹着内力的喝声雄浑之极,远远地传了开去,引得山鸣谷应!
人在慌乱中,如有一人发号施令,便会不由自主地听从。卫洛这话一出,顿时那些做鸟雀散的少年男女,自知文弱的都急急地向城中跑去,自以为有点武力的,则是返身向卫洛等人跑来。
很显然,卫洛这一声喝叫,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眼看五六十个汹涌逼近的晋少年,众刺客急急露出紧张不安之色。他们的攻击,也显出了几分凌乱。
泾陵公子转头看向卫洛,见到她在那里蹦跳不休,看起来慌乱,仔细一看却是闲适从容的身影,他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笑意。这笑意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