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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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不记年-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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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懦弱的犹豫也没有困扰他太久,因为花千绝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还用他惯用的夹杂著低笑的调侃语气问道:“记年,你找我……到底来干什麽?”
花记年脑中恢复清明後,正巴不得忘光刚才丑态百出的痴迷与渴望,听他这样半讥半笑的一说,那点顽固的自尊毫不犹豫的浮上心头,恍惚间又开始觉得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温水一般的父子关系也不错,当下便低低说:“没有什麽要紧事,如今不说也罢。”
花千绝一听便知道他有些隐瞒,但奇怪的并未生什麽气,他自散功以来,重见这世上万般草木,诸人各怀心机,嬉笑怒骂,种种面孔,也不过是越发的觉得有意思罢 了。但这世上最有意思的也不过是他这个独子,一天一副面孔,一天一个让他觉得有意思的要求,哄也哄不来,骂也骂不怕,还常常用现在这一副面具般的面孔瞪著 他,偷看著他──
他看著看著,眼光一闪,霎时间便发现少年胸前,半湿的衣襟下隐隐漏出一个事物的形状,这天底下他记不得的人比比皆是,但他经过手的物件明器向来就是过目不忘。他一下子便记起了那九个环环相扣的精巧事物到底是如何得来,又是如何赠与他人。只是……花千绝想著,不禁把目光重新放在少年俊秀的面孔上。
他带著它,究竟为何而来?
他想对他说些什麽?
那与他似乎并不相像的五官上,略显苍白的脸颊和紧抿的双唇,隐隐透出几分禁欲的色彩来。可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刚才却热情如火的邀他,引他,求他,把脸朝他仰起,让他不禁有些记起来那个同样是热情如火的夜晚,当背伦的厌恶感渐渐在漫长的岁月中被淡忘,留下的就是纯粹的欲望和激情的燃烧碰撞,醉生梦死的没顶之乐。
少年还在不肯服输的瞪著他,他的表情大概会永远是这幅死鱼般秋水不惊的冷漠了,男子毫不在乎的想到。可少年的眼里还有几分微弱的火,他可以轻易的吹灭它,但更可以让这火永远为他而燃著,而他有一万种方法在火下添上柴禾,让它越来越亮,永不幻灭。
花记年此时却只想著逃开。这愿望如此强烈,简直能与当初想要见他的心情一样迫切。他又不是扑火的蛾子,纵使向往那一点罪恶的炼狱之火,但察觉到被烧伤的疼痛後,终究是要退却的,所有的勇气都会渐渐消散,所有的痴想也会渐渐的磨灭。
他想赶回去,趁著男人刚为他塑基的契机,乘势而进,一次一次的练习心法,将自己还未来得及彻底穿戴好的外壳一片一片重新拾起,直至冰封千里,寒潭无梦。可这时候的花千绝显然并不乐意这样轻易的放人,他似乎洞悉一切,又似乎一切懵懂,万事随心所欲,反而逍遥自在,他像一只刚抓住老鼠的猫,又像刚得到玩具的孩子,不折腾个彻头彻尾,就拼个不死不休──
他盯著少年,面前这张年轻的面孔,他很早以前便这样兴致盎然的盯著。想抱起他,把他抛到空中,想接住他,再把他高高抛起,想吻他,用父亲一般慈爱的吻法,用恶徒般粗鲁的吻法,用仇敌般残暴的吻法,想让他温柔的接受,也想让他流血,更想让他流著泪水挣扎。
花记年正在低著头佯装恭谨,刚好便错过了男人在一瞬间毫不掩饰的嗜血目光。这时候,无欢阁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添香低著头走进来,轻声说了一句:“小公子,我听他们说,你弄湿了衣服,就吩咐他们烧好了水,不如……现在好好沐浴一番,免得著凉了。”
少年哪里会放过这个抽身的机会,点点头,低声道:“好,我去。”他转过身子,往门外走了两步,又轻声笑道:“添香,你也不用再演戏了,父亲已跟我点破了一切。”
添香闻言,不由得愣在那里,一下子,似乎又老了十年。花千绝在她背後低低嘲讽道:“翠儿,他的梦醒了,你的梦……醒了吗?”
添香低低笑起来,从背後看去,只能看到两个肩膀微微颤抖著,她低笑著说:“醒了,醒了……梦如何能不醒?方家的大仇,怎麽能不报呢?”
花千绝毫不在乎的讽刺道:“我可等了你们十七年了,若要动手,不妨快些……”
添香也不看他,大步走出去,脸上似乎有几分狂态,但渐渐的沈默下来,伸手拭去泪渍,心中冷笑著想,这仇,十七年前,就已经开始报了。
古人说: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以此形容隐逸生活的逍遥自在,这话对花记年来说,半对,半不对。对的是住在这样鸟语花香的山巅巍峨巨堡中,闲时舞剑,品茶,赋诗,论画,调琴,吟唱的生活,确实让人心神俱醉;不对的是堡里诸人迟迟不肯褪去的温柔面具,让他往往怒不可遏,性子反而越来孤僻了。
原本他还怀疑过自己是否真的得了什麽绝症剧毒的,但在这群人的精心看护下,看著自己身子渐渐精神,渐渐打消了这份疑虑。少年原本以为花千绝还会在他眼前频繁的出现,但这段时日堡中似乎是突然多了许多需要办理事物一般,那个男人若非良辰佳节,便只有在他定时服药时,才会抽空过来看上他一眼,嘴角往往抿著那似邪气的低笑,却再没有那样慵懒不羁的仪表和前呼後拥的仪架了。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居然足足过了一年,花记年有时候依稀会记起来很多以前的事情,却往往被磨灭的只剩下零碎的回忆,往往只是一个嘴角的弧度,斑驳的笑容,以及一双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漆黑眼眸,夹杂著凋零的花海和不可捉摸的背影。他与那人相逢时未满幼学之年,到如今舞象之年,心境却已苍老了百倍千倍。他也会依稀记得他曾和那两个女子说过的话,但筛来筛去,却遗落的更加模糊。
只是依稀记得一个树阴葱绿的清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怀著一份单纯而雀跃的性情,不知天高地厚的轻轻笑著,说只有在那个人面前,他才能像一个孩子。没想到到如今,依然只有那个男人,能磨灭他所有的坚强,一点点的榨出他孩子般的无知和可笑。但这种滋味,却完全不是当年佯装嗔怒的半惊半喜,而是混合了沧桑的苦涩和漠然。
这年中秋,浮屠堡异常简便的结束了这场宴会,花记年在一旁看著,突然有些惊异於堂主中将近有一半都是他未曾见过的新面孔,尖嘴猴腮者有之,獐眉鼠目者亦有之。他越看越觉得反感,便提早告退了,第二日他独自一人拿了一把长剑,拿了一包花种,站在後院的空地上,用剑拔开一个小土坑,就撒一个种子下去,用脚随意的埋了,再踩上几脚。
那把长剑在他手上就像是一把普通的铁锹一般,姿势无辜随意的像萌动的小孩拿著小竹杆在地上比划著写字,漆黑而冷漠的眼睛被垂下来的额发半遮起来,只看的见他白皙的脸上花瓣般红润的嘴唇,配上身边花开如锦,这一刻几乎可以入画。

第二十八章

28,
但只是一个瞬间,那把长剑就像有生命一般的飞了起来,刺向了背後,却并没有再刺下去。少年保持了一会那样回刺的姿势,但最终挽了一个剑花,收回了长剑,轻轻笑道:“来干什麽?”
那个女子还是一身侍女的长裙,并未换回奢华的繁复裙襦,她此刻只是低著头,低声说了一句:“堡主刚刚见了客人。”少年笑道:“关我何事?”
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她苍老的越快,反而越让人容易回想起她年轻时温婉的容颜,添香渐渐笑了出来:“可那客人想见你。”少年愣了一下,才轻声说道:“他不让那人见我?”
看著女子含笑颔首,花记年沈默了很久,才说:“那我就不见吧。”添香一顿,见少年转身欲走,飞快的在他後面说了一句:“是还真山庄庄主。”
花记年愣在那里,才轻声说:“我不记得和他有交谈过。”的确,他对还真山庄的印象,只是一块他滞留过的花圃,永日无法忙完的家务,一个他安慰三年了的少女,他想不通为什麽要见。添香一字一字的笑道:“也许吧。但小公子一定会想知道,他来找你干什麽。”
“我一定会想知道?”女子听到少年这样问道,默默的点了点头,似乎字斟句酌的小声说:“浮屠堡不留外客,他被拒後已经出了堡,小公子若是想要与他一见,今日日落时分,山腰流云亭……”
花记年似乎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你真有意思,要我干什麽,我就一定会去干吗?”添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你不会听我的,但小公子自负惊才绝豔,纵是虎穴龙潭,也从未害怕过。”
她此言并未说错,花记年自小容貌出众,锦衣玉食,武功一通百通,四经通晓百史通读,怎会不自傲?即使这自傲之中也夹杂了几分软弱的自卑──就是这样一个聪颖过人,武功超绝的少年郎,再如何冷静,也有几分血气方刚的冲动,毕竟是年少轻狂。花记年也不避讳,轻笑道:“添香,你到底打什麽鬼主意?”
添香低低回道:“我怎会害你,若非这事真真对你有利,我怎会花费这个心机偷偷来告诉你。”花记年摇了摇头,毫不在乎的笑起来:“也许,你说的没错,我还真不信,这世上……”他说著,脸色一凛,面如覆冰的森然冷笑道:“能有人算计的了我。”
这一晚,夜色如墨,巨大的月亮泛著几抹悚人的淡红色。
斑驳花影中,一道瘦弱的身影从侧门匆匆走过小树林,一路上神色慌张的不停张望,正在此时,一个声音从她身後突然响起,“你去干什麽了?”
那身影猛的一顿,但很快镇静下来,伸手解开了自己的披风,露出一张苍白而憔悴的面孔,在这样昏暗的夜色中还残存了几分姣美,她低声笑道:“不知堡主大驾,有失远迎。”
花千绝在她身後背著双手,含笑打量著她,良久,这才问道:“记年呢,你把他带到哪里了?”
添香嘴唇微微颤抖著,脸颊慢慢侧向一边,看著天上惨红色的月亮,低笑著说:“我不知道你原来有这种癖好,时不时要来偷窥几眼自己的儿子。如何,看到他不在房间里了,你可是心急如焚?”
花千绝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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