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两人如此近的距离还真难得,尤其是我这个除了同寝室的几个就不认识什么人的孤单者来说。
在这个园区,住的学生除了我们中医学院的学生外,还有机电、医高专等学校的学生,几千人的地方我却感觉很陌生,因为他们绝大多数是本地人,而我是一个外地迁来的流浪汉,虽说要住五年,但我仍然免不了离开的结局。熟悉对我来说真的很难,每一个地方我都走过,但每走一次仍然那么生疏,那种感觉就像半生半熟的夹生饭。所以多一个说得来的人对我来说是件多么高兴的事,这种感觉使我对这里有种熟悉的味道。
夜风徐徐,夏虫唧唧,小河荡着灯光闪闪碎碎,有一种夏日的清爽抚上心头。我们三个人就坐在小河边的石头上聊天。叔叔是话最多的人,毕竟他对我们两个人都比较熟悉,而我两都比较沉默,但这个男孩——叔叔语,我是不喜欢这个词的——显然有心事的样子,叔叔问他一句就回答一句,而且很简洁,言语里透着不耐烦的神色,本来叔叔是想找他来给我说说他的情况的,好象换个人说自己更令我信服一样,但对他这种态度叔叔只得放弃:“你还有事吧,那就去忙好了,下次再聊!”
听叔叔这么一说,他马上就有精神了,“那好,你们继续,我先走了!”说罢就转身离去。
本来我也是想找他多了解了解情况的,对于一个主动找上门来的陌生人我自然想多了解了解他,可我不善言辞没办法挑起那个男孩的话头,而且看他不愿说的样子,也就作罢。
第三十五章 家教
我们一阵沉默。
等那个男孩走远了,叔叔才开口道:“我听你口音不是这里人。”
“嗯。我是湖南人。”
“那你还过的惯吗?”他一开口就关心我的生活,并没有为我是湖南这么远的人而惊讶,这令我有点感动。很少有人顾及我的感受,像我这么一个外乡人,听到这句话自然神情激动。
“现在还好。像我刚来那会儿,很不习惯。这里的菜都放糖,跟我们那完全不一样,我们喜欢放辣椒,喜欢厚重的味道,所以有点不习惯。像有个老师问我这里吃得好吗,我说这里的菜都是甜的,她们都笑了。”
“习惯就好。这里的菜也不是全放糖,有些菜就不放,有些就偶尔加点。”他说起这些来语气比较平静,并不因为我的误解而气愤。
“是这样啊!我以为都放糖啊!”我都有点不好意思,管中窥豹是我向来的缺点。
“你还有兄弟姐妹吗?”他很关心的问道。
“嗯。还有个弟弟。”每次别人这样问我,我都不得不回答,对于这样关心的话题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在读书吗?”他继续问道。
“没有。”这句话我说了不少于一百遍了。每次说的时候都很伤感,声音都很低沉。因为是我夺去了弟弟读书的机会。
“为什么?”他的眼睛跟别的人一样,问到这句话时都亮晶晶的,即使在这黑暗的夜。每一个人都会很疑心:为什么我还在读书,而比我小的弟弟却没读了?
我不得不再一次解释道:“一来是家里穷,没办法供他继续读书,一来是他成绩不太好,所以……”每次说到这时我都说不下去了,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我的心里充满了酸楚,不知道是为了家里的贫穷还是为了弟弟的成绩抑或为了我这个凶残的哥哥,或者都是。
说到这时,我朝他看了一眼。他的脸朝向我,一动也不动。看到他很认真的听着,等待着,我顿了一会儿,继续说:“他读到小学毕业就没读了。是我抢了他读书的机会。”我低下了头。
“这不能怪你。那是没办法的事。”他很和蔼的说,像个长者。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即抬起头来,眼里充满感激。很少有人再听到这里时能考虑我的感受而关心安慰我。对于弟弟我是充满着愧疚,曾经发过誓:一定要让弟弟过得好好的!
从小到大,家里所有的人都在对我说:你家里穷,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考头名,一定要考上重点大学!就连我爸爸都时时对我说:“你也知道家里这个样子,要争气啊!”然后是长长的一个叹息,弄得我的心惶惶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不给他争气了。自从弟弟退学后,我更是常常听到家里的叔叔伯伯们这样跟我说,就连周围的乡邻们也跑过来对我说,这在他们是酒酣饭饱之后必须的程序,个个喷着酒气“庄重”地教导着我,而我必须得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低着头“嗯。嗯。嗯。”地承诺着我这个并不懂的诺言。而我的父亲却在一旁安安稳稳地坐在一旁,脸色如常。我不知道他心里是在高兴还是在悲哀。反正每次酒喝得很足饭吃得很饱,所以我也从不看他的脸色。每次在这个时候我都很羡慕老科,他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桌旁吃着他的饭或者在一旁开开心心地看着有趣的电视而不必听这些长辈们的长篇大论,也不必承受一桌人对你喷着唾沫的谆谆教诲以及深切期望所带来的厚重的压力和未知的恐惧,而且还可以听他们对他的不断的赞誉和美好的祝愿,仿佛我的前途是一片荆棘而他的是一片鲜花,我的是一片黑暗而他的是一片光明。其实我的成绩就差了那么一点,他能稳居班上第一,而我也在前五,第二也没少得,只是很少超得过他。唯一不同的是他不必在这个时候背负整个家庭的未来。本来他们是一片好心,可他们并不知道,我在这个时候往往是装做什么都懂,什么都应承下来,而心里头却一片嗤笑:什么人嘛!能这样教训我!我偏不听!其实是听得多了,很反感才这样想的。等我上初中和高中的时候反叛的心更重了,自然更不当一回事:你叫我懂,我偏不懂!到后来我自己却是真的一点都不懂世事人情,而老科却俨然一个大人模样。我非常渴望有人替我担负这个我并不懂的责任或者能安慰我一下甚至骗我一骗:你不必去担负这些劳什子责任,也不必去想。可我不行!每一件事都得做好,否则就会有人站出来指责我:“你看你哥哥(指老科),他做得多好!你要争气啊!家里还的靠你呢!”于是我每做一件事情之前都惶惶恐恐的,惟恐做坏了。后来我一稍微重要一点的事就很激动很担心以至头脑一片空白,我太想做好了结果却做得最糟糕,高三时候班主任就说我:“你什么都好,就是心理素质太差。”我无语。这样的性格一直带到现在,害得我在大学里做垮了许多事。而老科却一直一帆风顺上重点高中上重点大学而不必享受普高的失望复读一年的痛苦以及别人听说你上学院时那异样的眼神。我真的很羡慕他,但我更渴望安慰。我在高考前最痛苦的岁月里曾经在一张纸上写满了“肯定”两个字,真的,只要哪怕只要有一个人能肯定我那是件多么幸福的事。而在这个时候只有他能以真诚的态度对我说这番话,我心里只有“感激”两个字。所以对他,我敞开了心扉,这么多年的苦恼全部向他倾诉,这些话就是我至亲的人我都不曾说过。
对于他的问话我当然知无不言。
等我的话都说完了。他才说了句:“你将来毕业了是想留下来还是想回去?”
“嗯。能留下来就留下来,还不定能不能留下来。”
他又问我:“你暑假里是回去还是准备留校?”“当然留在这里,我想挣点钱。”
他马上问道:“你想赚多少钱一个月?”
“嗯。三百差不多了。我不想多的,我也知道我挣不了这么多,像我这样没经验的人挣不了多少。”
我马上又说:“也不是非常在乎钱,我想多经历些事,多长些经验。”
这句话里包含了大一新生的一些所谓的清高:视金钱为粪土。其实我很需要钱,却伪装成这样,很是可笑。
但这句话却被他利用,他说:“你如果想留下来的话,我可以给你找份事做,但我是很精明的。我想请你做我女儿的家教老师,三百一个月,你做不做?”
家教!好啊,可是我没做过,不知道能不能做好。我刚想暑假在这里找个事做,想不到他就找我做家教了,而且是做他女儿的家教。钱是不多,三百?我看着他。他也知道我的犹豫,就说:“我早说过,我是很精明的,只有三百一个月。”
也好,有总比没有好,而且刚刚我也说了,三百差不多了。
于是我很爽快地答应了他。
“是这样的。你每天早上吃完饭就教她一直到吃午饭,吃完饭后休息,下午再教她一直到吃晚饭,晚上休息。一天五六个小时,吃住包了,我每天给你10块钱。怎么样?”
一天五六个小时,不长!包吃住?那太好了,我正愁暑假没地方住呢。
“行!”我想也没多想就答应他了。
“那就这样将定了!”
“好的。”我答应了的事自然不会反悔。
我想就这样搞定了,该回去复习了。
于是站起身来,正想告辞。他却说:“本来我是想让他给你讲个故事的,他这么忙就算了,由我自己讲吧。你愿不愿意听?”
一听有故事讲,我立即来了兴致。尤其对于陌生人的故事我更感兴趣。于是答应道:“好啊!”
“这样吧,我们边走边说。”
“好的。”坐了这么久,刚好走走,顺顺气。
第三十六章 家教的背后
我们顺着小河,慢慢趟过灯影驳杂的水泥地。
夜逐渐加深,露水已经探出头来,一点一滴滋润着,化做满天的凉气围绕着这个不甘寂寞的世界,深深地呼吸一口就能感觉她的湿润。
行人匆匆而过,拖起地上的影子忽长忽短,令我感觉既热闹又寂寞。
“我本来是想让他将个故事给你听的但是他比较忙那就由我将给你听吧。”叔叔有点遗憾的样子。我知道那个男孩这种态度多少令他有点尴尬。
我静静地听着。路上只听到两个人的脚步还在不慌不忙地响着。
“你会怀疑我怎么会这么熟悉你们这里的情况。其实我老婆在你们园区工作,也有许多学生到我那里买衣服,我也经常来这里。我请了一些你们这里的学生做我女儿家教老师。”
原来如此!
“刚刚那个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