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唐老夫人在此,失礼失礼。”何主簿抱拳行了一礼,而后笑眯眯地问唐娘子道,“唐夫人,你家小鱼呢?小鱼在哪儿?”
唐小鱼对何主簿一向很有好感,觉得这人脑子聪明又不虚浮,是个讲原则又不刻板的人。他鬼主意比自己多,说不定能给出点主意?
唐小鱼立刻扔了门栓,从门里头冲出来,双眼红红的唤了一声:“大人。”
“哎哟,小鱼怎么了?”何主簿摸了摸她头,笑着说,“突然见着自己还有这么多亲人,就算感动开心,也用不着哭出来吧。”
听着这话,唐家人俱是松了口气,本以为这县里的大人肯定都是向着唐陈氏的,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大人明理得很,并不像周边这些粗人一脸的不好相与。
唐小鱼蹙着眉尖,气呼呼地抬头看他,却见何主簿对她眨了眨眼睛。
他想干嘛?
唐小鱼鼓着腮帮子,站到了唐娘子的身边。
何主簿回头扫了一眼在院子里站着的唐家人,清了清嗓子,对唐娘子说:“本官这次来嘛,是听闻唐娘子要带小鱼去涪川县住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唐娘子垂下头,轻轻应了声是。
“嗯,也是,你们到底孤儿寡母,在外头没个支撑,生活不易。回去有长辈看顾,也是好的。”
唐老太太笑了起来,点头应是:“主簿大人说得真正是个理儿,您放心,小鱼跟我们回去,必会好好照顾的。”
唐小鱼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何主簿眉毛一挑,对唐小鱼说:“对了小鱼,当初你进京前,我借给你的铺面,如今你也用不着了吧。”
一言既出,在场的人都惊了。
唐小鱼眼睛一亮,对啊,那三间铺面可是何家的,当初自己跟他要铺子,他曾说,如果小鱼真能种出高产的玉薯便要送给她。
等种出来了,从江陵县到巴郡府再到京城,就没一刻得闲,那铺子何主簿还没办过户手续呢!
唐小鱼眨巴眨巴眼睛,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何主簿的意思了。
“哎呀,大人,您借我好几个月的铺子,这租钱还没算给您呢!”
唐家婆媳的脸色已经变了,那唐家铺子不是唐娘子名下的吗?怎么一忽忽就变成这个什么主簿大人家的了?
“算什么租钱,就算把这铺子送给你也无所谓的。”何主簿从袖子里拿了一把折扇,“哗啦”一声打开,十二分的风流潇洒。
“这怎么行啊?无功不受禄。”唐小鱼笑得见牙不见眼,越看这位何主簿越觉顺眼。
“小鱼有大功于国,区区几间铺子而已,我何某人还送得起。”
唐家婆媳悬起来的一口气忽悠又沉了回去。铺子看来还是唐家的。
☆、第28章 外援
第28章外援
“可是你要走了……”何主簿突然幽幽叹了一口气,“我这铺子看来也送不出去了。”
唐小鱼还没接话,唐家二媳妇忍不住开口说:“送得出去送得出去。小鱼虽不在县里头,唐家还有旁人在的。”
“我这铺子是打算送给唐小鱼的,关旁人什么事?”刚刚还如春风绿杨的何主簿突然翻了脸,冷冷道,“旁人于我何干?于我江陵县何干?于国之大功何干?我何某是脑子被驴踢了要送铺子给个不相干的人?”
田氏被他这么一噎,脸涨得都快滴出血来。再看看婆婆,脸色铁青,显然也是气着了。
“这样吧,小鱼,这铺子我还是收回来,你要用的时候再来管我要。”何主簿转脸又和风细雨地看着小鱼,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过得几年,等你长大了,要嫁人的时候,我就将这铺子送与你当嫁妆吧。”
唐小鱼心头塞得满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心窝里漫溢而出,眼泪差点掉出来。
唐娘子已是双眼湿了,对着何主簿深施了一礼。
有些人,处了一辈子,也未必真心待你。
有些人,便是识了两天,却肯在你最难的时候伸出援手。
不理唐家人黑沉的脸色,何主簿又转身对着大杂院里的人说:“小鱼以前就跟我说过,你们大家对她多有照顾。那铺子我暂时也没想好要做什么营生,现在你们的人在里头做着,便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只一样,每个月得算租钱给我,余下的你们自己分。这租钱我也不挪用,等到将来小鱼出嫁,就当你们大家伙儿给她凑的压箱银子。你们瞧,这样做可好?”
大杂院子里的人已是欢声一片。
何主簿的仗义让他们保住了饭碗,也给小鱼保住了一处产业。
田氏到底还是心里不甘,她得的消息是那铺子是归在唐娘子名下的,便原来是何家的,何家也应该过到陈氏名下了。她觉得这是何主簿故意诓哄,想帮着小鱼瞒昧下产业。
“大人,您说那铺子是您的便是您的?那儿可高悬着唐家的牌匾,那铺子不是陈氏的,便是在小鱼名下。这铺子,还是唐家的。”
何主簿看着她冷笑一声:“怎么着,这位嫂子是觉得我堂堂一县主簿要骗人产业不成?你若不信,我手里便有这铺子的房契。若再不信,不如与我走一趟县衙,去查一查县里封存的契书真伪?”
他有这样底气说出这样的话,这铺子便一定还在何家手上的。田氏哪里敢跟人到衙门里去丢人,只得在心里暗恨,早知道她们应该迟几日再过,迟几日,那铺子过到陈氏名下,那便再无旁的借口不交出来了。一想着那日进斗金的铺子见着摸不着,田氏只呕得想要吐血。
唐小鱼对何主簿说:“大人,小鱼还有点事想跟您说。”
何主簿点头:“说吧。”
“进屋子里说。”小鱼也不避讳什么,拉着何主簿的袖子,带他到屋子里去。
唐家人的目光便有些异样。虽说小鱼才十一岁,但男女授受不亲,她要带个男人到屋子里去说悄悄话,传出去还有什么脸?
唐娘子心细,见着唐家人那眼色,便上前将屋门开了半扇,自己守在门口,让大家都能瞧见里头的人,见着里头人的动静。
田氏和汪氏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见了惋惜之色。若是能抓着把柄,到了家里,一准就能给这母女一个下马威,可惜了。
唐小鱼心里没那么多算计,见唐娘子把门打开了半扇还觉得她多事,何主簿是个人精,却暗道了声惭愧,多看了唐娘子一眼,还好小鱼她娘心细稳重,不然平白坏了他们的名声。
因门半开着,唐小鱼就压低了声音对何主簿说:“大人,刚刚多谢您。”
“不用谢,我见不得人这样欺负你们。”何主簿收了扇子,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在我江陵县欺负我江陵县的人,真是够胆。”
“我们真的不能留下来?”唐小鱼已经快哭了,“我不想去,她们一个个的,根本不安好心,我跟我娘去了,不定要被她们怎么欺负!”
何主簿默然片刻,轻轻叹了一声:“这也是无法的事,除非你真的不是唐家所生,除非你娘不是唐家的媳妇。”
唐小鱼撅着嘴掐着手恨声道:“不甘心,我真不甘心。”
何主簿苦笑一声说:“算了,想开些。我们虽都舍不得你走,但人伦大义在此,你祖母亲自来接你们母女,你们是非走不可的。只是日后多加些小心。她们也未必是要害你们。毕竟你是遇过仙,有神佑的孩子,于国又有功,连皇上和太皇太后都赏赐过你们。她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碰你。可是你娘,你倒是得多双眼睛盯着。”
唐小鱼点点头:“我省得的。我那娘就是心肠软,太良善了。”
看着她一脸的怒其不争,何主簿失笑道:“良善是福,若没你母亲的良善,你哪里能安然长这么大。”
唐小鱼转过身,将后背对着门,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悄悄推到何主簿面前:“大人,求你件事儿。”
何主簿眼睛一瞥,已看出这是张房契,太眼熟了,他早上才热乎乎地塞到黄知县手里的。
何主簿将手伸出,快速将房契揣入怀中:“嗯,她们应当还不知道,放心,这事我会火速帮你办了,不出今日,管叫这房契上的名字从唐变成何。”
唐小鱼对他眨了眨眼睛:“主簿叔叔,这宅子将来可别真姓了何不还给我这个姓唐的哦。”
何主簿笑着拿扇子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小鬼头,一座宅子而已,我还真看不上眼。”
“您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我娘从唐家出来,回到江陵县来住。这儿才是我的家。”
何主簿笑着应了,想了想说:“那宅子空着也不好。我瞧你这院子里的人都还不错,不若让他们都搬去你那宅子里住着,一来可以帮你看门守户,二来也卖他们一个好,总比将来去招些不熟悉的外人看管要妥当。”
唐小鱼将头点得如捣蒜一般:“那敢情好,这事您与洪大叔说一声就行,他的话,大杂院儿的人都听得的。还有,我们明儿才走,今天晚上我想搬点东西去那宅子里头,还要麻烦大人找个信得过的人,悄悄赶辆小车来送我过去。您懂的,我们这些日子也攒了不少,不想都带过去,将来若有个万一,藏到我的宅子里头,以后也可以傍身。”
何主簿点头,唐小鱼打的这小九九颇见不得人,却是实实在在的。若她们与唐家人相处融洽,将来自然还会把东西再带回唐家,但若唐家容不下她们,唐小鱼总也要给自己留条退路。
二人商议妥当,何主簿拎着扇子又晃了出来,依旧是春风拂面般,亲切却不亲近,片叶不沾地走了。
唐家人自然是心塞塞的,但那铺子名字到底是人家何家的,锅碗瓢勺所有的都姓何不姓唐。唐小鱼那丫头片子上下两片嘴唇,那锅碗上没有錾名刻字儿,也不值几个钱,唐家婆媳吃了这哑巴大亏,憋得肺都快炸了。
再也装不出个好脸子来,再看着那些院子里的老少,一个个拿眼斜着她们,一脸的憎厌之色,唐老太太一甩袖子,只*扔了一句明早等着你们,便带着儿子女儿闷头散了。
唐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