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比小鱼年长一些,性子沉稳,红梅年纪跟小鱼差不多,性情却是要跳脱许多。陈氏带着人安置箱笼,重新调整家俱陈设之类的,小鱼便带着碧桃一起去看坡地下的水塘子去。
临出门前,陈氏再三叮嘱她:“离了那水远一些,若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小鱼应了,带着碧桃飞也似地跑出去看塘子。
“小姐,您小心着些。”碧桃不会水,看着那大一片水塘子心里就有点发毛,站在水边上腿肚子都有点转筋。
小鱼蹲在地上,拿着根撅下来的长树枝子去戳那塘底,想瞧瞧水有多深。
这时已过了晌午,地里的人都回家吃饭去了,附近没什么人在,小鱼这儿戳戳那儿戳戳,面前的这个塘子并不规整,约有十来亩的样子,树枝子提起来都带着厚厚一层黑泥,肥得很。
小鱼想着,这里的水还有点深,养鱼是不错,底下塘泥这么厚,腐殖质也多,把水道挖宽挖深些,将流花河的水引多一些进来将死水变成了活水,一定不错。
到时候近岸边可以种上荷花。夏天有荷花看,秋天有莲子吃,冬天还有鲜藕,不要太美啊。
她叽叽喳喳嘴里说个不停,碧桃也没大往心里去,只觉得这儿也是水,那儿也是水,鞋底又是水又是泥的,连裙子边都沾上泥点子了,很是心疼。
“小姐,差不多就行了,咱回去吧。”
“这山坡背面还有一块水田,咱们去看看。”
去看水田总比蹲在塘子边上强,碧桃想着,反正鞋子裙子脏都脏了,也不在乎再脏一点儿。她刚转过身,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尖叫,回过头就看那么一眼,碧桃的魂儿都给吓飞了!
☆、第54章 恩公
第54章 恩公
水塘是因为流花河改道留下来的,东一片西一片的以前也没人想过要修个石堤岸坝什么的,所以所谓的岸就是不带水的地面。水深的地方无人去管,农人们都是捡那水浅的肥地;将水抽得差不多了拿来种稻谷或是喜水的菜蔬,深点的水塘子里也没人想着要放点鱼虾苗什么的;只是被当作蓄水池子在用。农人下地都要在鞋上再套一层特别扒地的粗麻草编的草鞋;不怕水浸;不怕泥滑。可小鱼没准备啊;她就穿了普通的布鞋,浸了水,带了泥,那是说多滑有多滑。之前她走路比较小心;还算无事,但刚刚起身起得猛了;转身转得快了;这脚下便扒不住滑了。
碧桃回头那一瞬;她正是脚底打滑;身体重心不受控制的时候。碧桃就见着小鱼两只手在空中舞了两下,身体一倾,直接掉到水里头去了。
碧桃被吓得魂飞魄散,也是一声惊叫,再想伸手去拉,哪还能拉得到人!
可她又不通水性,见着人掉下去,两腿早软得像面条似的,有心呼救吧,四周毛影儿也不见一个,碧桃到底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以前也没遇到过么危险的时刻,当时脑袋轰的一声,人都吓傻了,想跑到附近的人家,又怕跑远了来不及,可留下来吧,她也只知道哭。
她刚认识小姐,跟了小姐出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碧桃想着,小鱼若死了,她定也活不成了,说不定主人家还要怪罪到爹娘头上。想想横竖是个死,不如跟着一道儿去了,让爹娘以后日子也能好过些。这小姑娘也是个狠的,眼泪一擦,闭了眼睛就要跳下去。
只是腰上突然一紧,她被拉到了后头去。再一睁眼睛,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三个人。
唐小鱼只是被吓了一跳,咕噜噜喝了好几口水。在水里乱抓胡挠了一气,最初的惊慌过后,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找回了身体的节奏,却发现自己没办法上岸了。
说来也是她倒霉,这塘子是最容易溺人的锅底塘,塘底形如锅底,中间深两边浅,因为塘底全是粘滑的塘泥,小鱼游到浅水处却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手抓到的都是泥,脚碰到哪儿都是滑的。这时候只要碧桃能冷静点,把她刚刚扔到一边的长树枝伸过来让她抓住,借着力说不得她能一点点蹭上来,偏偏碧桃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慌了神。非但没有去把树枝捡起来去拉她,还傻乎乎地动了要跳下水跟她一起死的念头。
唐小鱼在水里扑腾着,因前头受了惊又喝了好几口水,她的体力已经不支了,胸口被水压迫着,她用力地喊碧桃的名字,但嘴里能发出来的声音其实并不如她想像中的大。
“树枝子伸过来啊,拉我一把!”唐小鱼又急又气地对碧桃喊,却看见碧桃突然纵身一跳!
唐小鱼俩眼一闭,不敢看了都。等了会却没听着水声,再睁眼一看,碧桃正跪在岸边上发怔,在她身后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人解下腰间缠着的汗巾交给当中的一人。那人掂了掂,扬手一抖,墨绿色的汗巾子就像一条灵动的长蛇,“嗖”的一声,一端已经落在了小鱼身前的水面。
唐小鱼不假思索,立刻抓住了汗巾子。那人见她抓住了,手一松,在他身后的那人立刻接住另一头,两手交替,将人轻轻松松地从水里提了出来。
这可真是生死攸关呢!唐小鱼被人拖上岸,湿得透透的,小脸煞白,浑身发抖,手里紧紧攥着那条救命的汗巾半天也松不下劲来。碧桃爬到小鱼身边,抱着她痛哭失声。唐小鱼死里逃生,她又何尝不是,这一惊一乍,一悲一喜之间的变化太大,她都有些承受不来了。
把唐小鱼拉上岸的那位看着二十出头的年纪,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因小鱼还死死拽着汗巾子,他也不敢太用力抢,便直接将手里的汗巾子扔给身侧另一人。那人看着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头不高,眉目清秀得很,或不是因为他说话时那明显处于变声期的粗嗄声音,唐小鱼还以为是哪家姑娘扮的小子呢。
“哎哎,姑娘,您撒手。”少年一手拽着汗巾子,一手隔着外衫揪着里头的裤子,白皙的脸微红,“这是我的东西,您还我先成不?”
小鱼回过神,连忙撒手,看着那少年松了口气,低头把湿了一角的汗巾子系到腰上去。
“多谢几位哥哥相救!”唐小鱼总算找回点力气来,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这三个人行礼,“若没你们,我今天可就糟糕了。”
“顺手的事儿,不用放在心上。”少年摇了摇手,“现在也入秋了,小妹妹回家别忘了多喝两碗姜汤水。”
“谢谢!”唐小鱼感激地对他笑笑,“我家就离这儿不远,几位恩公请到我家里坐坐,让我给几位敬碗茶水。”
唐小鱼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在这仨身上打了个转儿。站正中间的那位看着年纪很轻,面如冠玉,眉眼如墨染一般,他五官深刻,虽也是极俊的,但因那对眼睛生得实在太好,反而让人容易忽略他的相貌。他身上穿了件竹青色的遍地锦绣老梅的直裰,头上簪着白玉云头簪,腰间坠着荷包、玉佩和折扇,负手而立,隐隐风华,见之令人心折。他看起来比顾家十三少年岁要小些,衣着比顾浚还要低调,但唐小鱼觉得原本温润如玉如世家子一样的顾浚到了这位面前,居然有点像乡下土包子的感觉了。
那英武的汉子和清秀的少年一左一右站在这人的身边,看样子,像下人多过像朋友,偏这两人身上也是穿锦着缎的,头上的簪子,身上的袍子,脚下的靴子,看着都是富贵之物。但要说他们是这人的朋友,说话行动间却都要觑着这人的眼色,明显是以他为尊的。
唐小鱼只是扫了这么一眼,并没往深想。这儿是农庄,并非繁华的县城,这几位貌似贵人的青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中间那少年人微微摇头,他身边的那位清秀少年忙说:“多谢姑娘好意,不过我们还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吧。”
唐小鱼笑着说:“几位救了我的命,我又是此间的地主,哪有不敬恩公们一杯茶的道理,还请几位莫要嫌弃乡野鄙陋,茶水粗涩。”
那少年听了她的话,本已转过去的身形微微一顿,神色中略带几分惊讶,回头望着她说:“你是此间地主?你与顾家是何关系?”
唐小鱼身上又是水又是泥的,衣裳头发都粘在身上,看着狼狈得很,她身子抖了抖,说:“哎呀,就是顾家把这地给我了。我姓唐,能不能问问您几位贵姓?”
那少年神色微动,眸色一暖,眼角浮出一抹笑意来。
“原来姓唐……那就叨扰了。”
“啊?”他身边的两人一怔,不是说好了要隐藏形迹,低调低调再低调吗?怎么还要去这丫头家喝茶?他们可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女人这样和颜悦色过。
二人不觉将目光扫向唐小鱼的身子。现在只是初秋,衣衫穿得很单薄,浸过水的衣料紧紧贴在她的身上……
该鼓的地方不鼓,该翘的地方不翘,瘦瘦细细的一张光板,到底哪里好看了?
唐小鱼打了个喷嚏,碧桃扶着她往回家走。
少年迟疑了一下,目光扫向那英武的青年。青年人立刻脱了外袍递给碧桃,示意她给唐小鱼披上。
让小姐披上外头陌生男人的衣服,这可怎么了得?碧桃还在犹豫着,唐小鱼已经一把把衣裳接过来披上了。
“小姐,那是男子衣服,不大好吧。”碧桃低低的声音说道。
“有什么不好的,难道要我冻感冒了啊。”唐小鱼不以为意,回头对那英武的青年说,“谢谢这位大哥啊,一会我把你衣裳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一件衣服而已,不还也不要紧。”那青年呵呵一笑。这小丫头大大方方的,倒有几分意思。
一路上,小鱼连打好几个喷嚏,碧桃忧心得脸都白了。好容易赶到家,小鱼让碧桃先跑回去,把事情跟陈氏说,让她准备热水姜汤还有茶水。
小鱼带着三人走到门口时,得了信儿的陈氏已经倚门而望了。
见着一身狼狈的小鱼走过来,陈氏忙一把拉着,上下看了三回才算放心,对三位救命恩人那是感激涕淋。一边让张婶带着小鱼赶紧去洗澡换衣裳,一边亲自引着几位客人到正厅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