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是她未来大半年的新家,小小的庭院,干净整洁,看得出来是每天有人清扫打理的。陈氏正指挥着几个丫鬟将车上的厢笼都打开,把带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理好安置进去。
小鱼卷了袖子,也去帮那些丫鬟抬行李,被韩福家的一把拉住。
“我的小姐喂,这些粗活哪里用得着您动手指头?都放着,交给下人来做。”
“我闲着又没事……”
“哪里就能没事了?您去净个面,换身衣裳,喝杯茶,在屋里看着就好。”
“我以前也跟她们一起的嘛。”
“那是以前,您在自己个儿的庄子里头,想怎么弄怎么弄。现在您是韩家的孙小姐,下人这么多,您再是再伸手,可不是她们伺候不周?您也不想让她们挨罚受板子吧。”
“哪有那么严重。”小鱼嘟囔着,不过还是乖乖去洗手了。
到深门大宅里头,规矩多,说道多,哪有在庄子里那般自在宽松啊。
玉瑶笑着将小鱼拉到了一边去,亲自服侍她洗了手,净了面,又去箱子里挑了一套鲜亮的衣裳让她换了。
“姑娘就坐一旁喝茶吧,咱们不是买了几个小话本子吗?您就坐那边的罗汉榻上看会子书,别来抢奴婢们的差事了。您要再搭手,咱们的月钱要被扣了。”
“少来,你的月钱是我娘给的,她哪会扣过。”小鱼打了个哈欠,脱了鞋上了床。
玉瑶将她那双沾了不少湿泥的鞋拎了,叫了个小丫头过来去井边打水刷鞋,回身从箱子里挑了床紫金底绣百荷的厚缎小褥垫子翻出来搭在她膝盖上:“略看一会,若是累了眯一眯,晌午还有家宴。”
“嘿嘿。”小鱼抬手在玉瑶脸上捞了一把,“你这么贴心可人儿,将来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小子。”
玉瑶脸上一红,抬手把小鱼的爪子拍了回去,一扭身,气乎乎的走了。
一旁的陈氏拿手指头戳她脑门:“你这张嘴,就没个把门的时候,这种玩笑也好开?”
“哎呀,自家姐妹怕什么嘛。”小鱼没脸没皮地笑着,“玉瑶又不是外人。”
“你这样子,戴上凤钗也装不成小姐。”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小姐,一个乡下小妞儿,装什么相嘛。”小鱼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用力伸懒腰,“娘啊,您不知道,这些日子在车子上晃悠,我全身骨头都生锈了。”
陈氏呸了一声不理她。
“哎哟,还是下地干活好,我这一天不做点事情,全身都难受。您说我是不是就是个劳碌命啊。”小鱼没心没肺地说,“也真不知道那些大家闺秀们平时是怎么熬日子的,除了绣花就是绣花,人生的终极目标就是嫁得好,能生儿子,多没劲啊。”她想到了周绮,“得端着,架着,说话,表情,动作无一不是设计好的,累不累啊。要我天天过那种假模假式的日子,我宁愿回家种地,每天热菜热饭就图个开心如意。”
“多少人想求得一个能假模假式过日子的机会都求不来呢,就你还天天嫌这嫌那的。”陈氏又戳她一回,“咱们这是在韩府,不是在庄子上,以后再有这种没心肝的话,悄悄对我说说也就算了,绝不能这么青天白日人多眼杂的时候说出来。”
“那是!”小鱼嘻嘻笑着,从床上爬起来扒着陈氏的胳膊说,“哎,娘,要不我带阿宁去厨房转转,给咱外祖母做几个小菜吃吧。”
陈氏笑着点点头:“那是应该的。我去找韩嬷嬷说一声。”
韩福家的在庄子上也时常吃到小鱼烧的饭菜,听说她要给韩夫人做饭,笑得眼都瞧不见了。
“那敢情好,小姐有这样的孝心,夫人一定会喜欢。奴婢寻思着,这事咱先不对夫人说,等菜摆上桌了再讲,夫人得个惊喜。”
小鱼兴致上来了,又换了身干净的素面麻棉衣裤,外头罩一条自己做的围裙,带着常宁向韩家大厨房进发。
把厨房里的管事婆子可吓够呛。
这满是油烟子的地方哪是尊贵的小姐们能来的啊。
就算是往日几位少奶奶要表孝心做什么点心去孝敬老爷夫人,也不过是站在厨房门口,嘴里说着材料,让婆子或丫头们动手,等做得了放在食盒子里亲手端过去,就当是她们亲手做的了。
哪像这位新来的孙小姐,直接把人家锅铲子抢了,另一位宁姑娘,把人烧火棍也给拔了。两个人翻箱倒柜,把厨房底儿都快掀了去。
“这这这……”管事妈妈扯着韩福家的叫苦,“韩嫂子,这里头烟薰火燎的,小姐们身娇肉贵的,万一烫着磕着可怎么得了。”
韩福家的笑着说:“不妨事不妨事,她们做惯了的,你们倒是要睁大了眼睛看看,趁着小姐有兴致亲自动手,你们也学学,若能偷师偷得一两手,可有你们享受的。”
管事妈妈偷偷翻了个白眼儿。
还偷师?就这俩小丫头,条板儿还没长开呢,能有什么手段?她们这厨房里头的管灶娘子,哪个不是手怀绝技的?若是放在外头,多少人家都得捧着银子来抢的。
你看你看,她拿刀的姿势就不对,这样哪能又快又好地切出片儿来。
瞧瞧,这刀工也忒差了点儿,粗粗细细的都不匀称。
她们心里嗤笑着,面上却不敢显出来。只是加倍小心地周围的锅盘灶碗的,这些碗啊盘子打了倒没什么,可千万不能让小姐受了伤。到时候吃挂落的不会是主子们,只能是她们这些倒霉的下人。
“这些够不够啊?”常宁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看,看着自己拿小板车儿推来的堆得跟个小山似的食材。
厨房里热热闹闹的,锅碗飘勺都敲响了。
正院的里屋里,气氛却是一片凝滞。
韩老夫人常氏此时双手握着椅把上被磨得光溜溜的核桃纹把首,气得浑身直抖。
☆、第80章 生事
第80章生事
“糊涂!你怎么这么糊涂!” 韩夫人手指青白,双眉蹙在一处;虽是拼命忍着,但周身散发出来的怒气还是让对面的人心惊胆战。
周夫人方氏双腿发软;心里发慌;再也坐不住了,“扑咚”一声直接跪在了常氏的面前:“姨妈,您得帮我说话;我可是您嫡亲的外甥女啊。”
周绮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跪在了母亲的身后。
韩夫人连喘了好几口气才算平息下来,指着方氏说:“你小时候也是个机灵懂事的;怎么越大越不像个样子了?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你是谁?你是名媒正娶入了宗籍的正室夫人;执掌着中馈;是一家的当家主母。你若立身能正;处事公允;周歧能不敬重你,能跟你闹成这样,让你在贵阳待不下去,躲到我这里来?”
周夫人捂着脸嘤嘤嘤地哭:“姨妈,您是不知道我的苦。周歧为了个贱婢就要休了我,他眼里哪有半点夫妻情份?您老好福气,嫁给姨父,宅子里没那些乌烟瘴气的事儿。可我没法子啊,我只有一个女儿贴心,为了让他有后,我把自己的陪嫁丫头开脸给他收房,那几个庶子我自问平素也是好吃好喝请先生教养,从无半点苛待,但凡是谁也挑不出我的不是来。可他得陇望蜀,又瞧上绮儿房里丫头,非要纳了当姨娘。姨母,您给评评理,若是别人我也就忍了,可那是他亲闺女房里的大丫鬟,他怎么就能好意思开那个口,张那个嘴呢?这要传出去,让绮儿的脸面都丢尽了,怎么再说人家?”
韩夫人捂着心口,平息了一下心情道:“处置的法子多了去的,悄悄儿地送走,赶到庄子上,或是直接配了人都行,不拘是哪种,都是你当家主母的本事,他分毫闹不得你。可你为什么要当着全宅人的面前生生打死了她?人既然是你丈夫看上的,有什么事情你们俩商量着办,也是夫妻间互敬互重了。像你这样直接打杀,跟当着所有下人面儿扇了他脸一般。就算他不是个五品官儿,只是一般的平头百姓,你这样草菅人命,不拿他当回事,是个男人也得跟你急。”
周夫人脸上露出恨恨的表情来:“我呸,哪个男人会像他那样下作,打自己闺女房里的丫头的主意?偏那狐媚子使尽手段勾引爷们,不打死了她还留着过年吗?我就是要下他脸面,让他知道要怎么做人!也让那些心里存着龉鹾心思的小贱人们都瞧瞧,不要脸皮勾引爷们有什么下场。”
韩夫人没理她,直接问周绮:“是那丫头勾引你父亲的?”
周绮低着头,一声不吭。
韩夫人冷笑了一声:“你男人自己老不修,看中人家的颜色,你就直接打死了人,方念芹你也真是好大的威风。周歧那人我也不是没见过,说不上有多本份老实,但依着你娘家的声势,他能跟你闹这么凶,也足见平日怎么受你欺压了。现在好了,你跟丈夫吵嘴,一声不吭带着女儿回京城来,想怎么着?逼他跟你低头认错,还是逼他跟你撕破了脸,闹个休妻和离?”
周绮听姨祖母说得这样严重,心里也有些害怕,忙为母亲辩解:“这原也是我没有管好下头人,菀萝虽没有直接去勾引我父亲,但的确也是她行为不检,才让我父亲有了这样的心思。母亲只是一时气不过,并不是要跟父亲断情绝义。还请姨祖母看着我外祖母的面子,代为调和。”
韩夫人只觉得额头突突地疼:“这种时候,你就直接回你娘家去找你娘说事,你家又不是没有兄弟,也不是没人能为你撑腰,非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周夫人怯怯地抬头看她:“我那几个兄弟您也知道的,都不大成器。那个菀萝,菀萝的奶奶是母亲的陪房,我回去,只怕我母亲饶不了我……”
韩夫人一拍桌子:“合着你就觉得我能饶了你,让我替你扛这破事儿,一头对着你夫家,另一头再帮你对付你亲娘?”
“外甥女不敢……呜……”周夫人又哭起来。
“行了行了,你别哭了,哭得我头疼!”韩夫人心里对这位行事莽撞的外甥女实在是没辙。若是自己养的女儿,这会怎么骂怎么打都成,偏是人家家的女儿。
年纪都这么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