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冰淇淋,送了王琼一条围巾和略带臭味的脱毛剂一支,王琼的腿毛长的要用梳子来梳了。梳子是这样,少有朋友,如果有,就算是杀人放火,也算朋友,死了心的对人好。二人分手道别,依依不舍。
下午七点,离上火车还有四个小时,梳子要做离开这个城市最后一件事情。蜡烛元宝买了,到了纳骨塔陵园,哥哥的墓碑在这里。下面是哥哥的骨灰坛,梳子一边烧元宝,一边说,哥哥我烧钱给你用,你要保佑宝宝平安,保佑宝宝漂亮,保佑好人,杀死坏人。
冷冷清清的墓园,一个人也没有,梳子困了,靠着墓碑睡了。梦里的哥哥穿雪白的衣服,脸色也是雪白,两个人在一个陌生的阳台,阳台上可以看见大街上的灯火,哥哥抱着梳子,笑着说,把你扔下去好不好。梳子也咯咯的笑,不要扔我下去。哥哥的怀抱很温暖,所以梳子醒来的时候觉得很冷。
火车站是一个城市最乱的地方,小偷的天堂,小偷分没良心的和有良心的,比如入室偷窃,有良心的偷完就走了,没良心的会把电视机等电器浸泡在浴缸里,或者有的没偷着钱干脆在新装修的房子里拉上一堆屎。比如贴身偷窃,有良心的会把钱拿走,证件还给事主,没良心的会把任何东西都拿走,包括火车票。梳子碰见的是没有良心的小偷,火车票和钱全部没了,乐极生悲,梳子的棉衣口袋被划破。早知道就小心点了,世界上如果有这么多的早知道,谁愿意去死呢。
车厢里很拥挤,到处是人,座位上坐满了人,行李架的行李多的似乎要掉下来,车厢里弥漫方便面的味道,男人脚臭的味道,梳子心虚,车一开,躲在厕所里,锁了门。摇摇晃晃,门外不停的有人敲门问里面的人拉完没有,梳子说,很快,很快。
厕所的墙上有红色的血迹,是用女人手指划出来的痕迹,还有白色的精斑,是用男人手指划出来的痕迹。梳子辨认着,裹紧棉衣,并不冷虽然。
列车员踢门,那女人的声音像用塑料泡沫摩擦玻璃的尖锐“查票了,里面的人快出来。”
梳子开厕所门,怯怯抬头。
“票呢?”列车员语气凶,得意洋洋,似乎拿准了这是个逃票的家伙。
梳子说,在座位上的行李里面。
女列车员说,去拿,我和你一起去。
梳子慢慢的走,忽然朝前狂奔,后面的列车员朝前面的列车员喊,抓住她,逃票的。
(九)
梳子跑,一边跑一边想:火车好长,长得没有尽头,还好不是公共汽车--她从小一直以为火车逃票被抓是件恐怖的事情,哥哥和她玩坐火车的游戏,认真的告诉她,如果逃票,被列车员抓住了会扔下火车,摔得粉身碎骨。轻易相信别人的话,这是梳子可爱和愚蠢的表现之一。
前面就是卧铺车厢了,梳子冲了进去,里面已经关了灯,梳子很瘦,跑得比老鼠还快,把两个列车员远远的甩掉一截车厢,每个厕所的门都关着,梳子跑得出汗了,一边后悔以前上体育课没有好好练习跑步。一时情急,抬头看见上铺一个空位,哧溜爬了上去,钻进被子,蒙着头,脚缩在胸口,像个刺猬卷成一团,耳朵竖着,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脚步声越来越远。一下子松懈的神经,异常疲惫,梳子想睡,就睡了。梳子觉得睡觉可以忘记一些东西。
周震美美的拉了本星期以来第一场大便,感觉轻了好几斤。水龙头坏了,所以没有洗手。火车上喝了点啤酒,肚子闹的咕咕唧唧。周震心想,想大便了有厕所比肚子饿了有饭吃还要爽。
周震怕坐飞机,喜欢坐火车,一来怕死,二来坐火车有艳遇,尤其是卧铺,坐飞机也有,往往聊不到几句就到了,而且空姐的笑都是千篇一律,尤其讨厌坐北京的航班,空姐都是北京老大妈,笑里带些怨气,见了鬼一样。周震坐火车最喜欢问对面的单身女人现在几点了你到哪下你在某地做什么怎么还不到我请你去餐车吃东西怎样之类的屁话。周震生的高大斯文,一年四季喜欢穿西装,戴伯爵的钻石表,当然,没人相信那是真的。可惜,是真的。
凌晨2点,列车员们也不找逃票的小鬼了,只凑到一起聊天,打毛衣,算计着这个月奖金能有多少,年底能不能发多点钱之类。男列车员在凌晨吃着相好的女列车员的豆腐,有明吃,有暗吃,臭豆腐也有人吃,闻着臭,吃着香,没有人在意9号车厢卧铺发生了什么。
周震脱了鞋子,费劲爬上上铺。掀开被子,差点晕过去。
一个女人,一个女孩,一个长发女孩,一个长发穿着棉衣棉衣的口袋还破了露出棉花的女孩,一个睡觉流着口水的女孩,眉头皱着,似乎不满温暖的被子被掀开。
管她是人是鬼,是个鬼也是个女鬼,先抱着再说----这是周震的女人理论。
刚一躺下,梳子的腿就压在周震肚子上,梳子梦见自己是考拉,攀在树上。
周震手伸进梳子的棉衣一摸,酒醒了一半,“是个小朋友。”
梳子被推醒了,睁开眼睛,看着周震,“你是谁呀?”
周震差点昏厥,“这是我的铺位,你怎么爬上来,你是谁呀?”
梳子彻底醒来了,把被子盖过两人的头顶,附在周震耳边轻轻的说,我不是坏人,我是逃票的,我叫梳子,他们要抓我扔下火车,我去广州找我妈妈,我被小偷偷了,没有票。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周震依稀有些明白,耳朵痒痒的。再想说些什么,梳子已经睡着了,头发散乱的像被人蹂躏过的头发。周震帮她拢了拢,帮她脱了鞋子,倒头睡下,倒是一点也不挤,梳子很自觉的往最里面睡。
周震没想到自己帮这个披头散发的小鬼补票,梳子不解的说,到广州了,怎么还要买票,很亏呢。
周震捏捏她的脸,傻瓜,没票你怎么出站台。
梳子拿着票说,谢谢你,好心人,你是个好心人。
(十)
周震走出火车站,觉得“你是个好心人”这句话很受用,在此之前没有人对他说过,听的最多的是“你是个奸商你是个色狼你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你卑鄙无耻下流你好厉害”之类。
忽然觉得衣服很别扭,一看,梳子牵着他的衣角。
“你去找你妈妈,还跟着我干什么?”周震甩开她的手。
梳子又牵着他的衣角,小心的牵一点点,手指甲有点黑。“写电话号码那张纸条放在棉衣袋里掉了。没有亲戚知道妈妈的电话号码,叔叔带我去找妈妈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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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震停下脚步,抽抽鼻子,有点酸。道,“你肚子饿吗?”
梳子摇头说,不饿,可是还没睡够就下火车了。
电话响了,周震看了看号码,竖起食指在嘴边作嘘状,梳子点点头。
“你到了吗?我在家等你!”电话那头李晴温柔道。
周震说,“在火车站,刚到,办点事,中午之前回来,手机没电了。。。。。。”说完挂了。
“你撒谎!”梳子认真说,“你手机有电对不对?”
周震哭笑不得,“小屁孩管得真多!”
“什么小屁孩,我十五岁了。”梳子紧紧的跟着周震。
“要不是你,我就回家了,现在还摊上你这个小屁孩,上辈子欠你的。上车吧。”周震招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道,“去鸣泉酒店。”
梳子小心翼翼的趴在周震耳边说,“你要带我去开房间睡觉啊?”
周震耳朵很痒,说道,以后说话就大声说,别鬼鬼祟祟的。
梳子用十倍的声音大声道“你要带我去开房间睡觉啊?”
司机吓了一大跳,回头打量周震一眼,差点和前面的出租车迎头相撞,没好气的说,先生,这事情还是低调些好。
周震无语,梳子这会儿趴在他腿上睡了,在她流口水之前,周震换了个姿势把她揽入怀中,宁愿让她流口水在胸口,万一流在裤子上,不方便行走。
因为是早晨,不堵车,车速快而匀,梳子很快睡熟了。周震这才仔细的看着怀里的她,单薄的身体,嘴巴微微不满的翘着,眼睑上有浅浅的一道疤痕,鼻息咻咻,身体散发的味道近乎稻草加上中药的味道,怪怪的却是不难闻。
鸣泉酒店到了,周震是这里的会员,上班的地方在鸣泉附近。大堂经理看着梳子,愣了一下,马上恢复职业笑容,周生,请问开几天?
“先开一个星期。”周震拿出笔在帐单上签了名。“还有,如果有人问替我保密。这女孩是我朋友的小孩,托我照顾几天。谢谢你啊晓月。”
梳子躲在周震后面几乎看不见,所以顾晓悦始终没有看清楚梳子的模样。
周震又道,“对了,还要两碗海鲜面,都不要辣椒。”
梳子和周震面对面坐在餐厅的角落。梳子一边吃面一边咯咯笑着说,“你又撒谎了。”
周震瞪了她一眼,“吃,吃,吃!吃完就上去睡觉,我还要上班,晚上带你去找妈妈。”
鸣泉的套房很舒适,尤其是床…某个时候,检验床的标准是看是否让人一见就有想睡觉的冲动,检验女人的标准也是,检验男人的标准也是。当然,梳子并不合乎标准,她是个孩子,古怪的。
周震坐在沙发上,听梳子说家里的事情,偶尔也问问题,喝着茶,抽着烟,梳子看了他一眼,抢烟抽,被周震的眼睛瞪了回去,坐在对面的床上呆呆看着他。
“我去打听你妈妈的住处,你在这里睡觉看电视,中午有人会送饭菜到房间,不许出去乱走,晚上我就来看你,听到没有?”周震眼睛有点红,因梳子始终平静的述说她的一切。
梳子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对面。
周震张开手道,“来吧,抱一下。”
梳子走过去,坐在周震身上,像小苍蝇一样被一张蜘蛛网笼罩,等待吞噬,也无力反抗。太阳出来了,并不冷,要过年了。
周震走后,梳子洗澡出来,准备睡觉。顾晓月敲门,送来一套新的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