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吴总四十年来的生活哲学。他试图向杜伟灌输生活的另一种乐趣。
但他忘记了杜伟恰好是崇拜徐志摩的。杜伟按住了桌子,站起来。脸红得发亮,锃亮的灯光下他的身体形成一个挺拔的影子。
他感到深深的愤怒。请把你的污言秽语放到那里,他抬手指了指洗手间的位置。
吴总一愣。脸上顿时青红不继,讪笑着。何必认真,何必认真,玩笑,玩笑嘛。
不欢而散。出来的时候,迎面吹来的风抖了抖后,又踉跄而去。
杜伟伸手拦住一辆的士,直接就钻了进去。吴总说,想好了给我电话。杜伟不无讥嘲地说,忙你的去吧,吴总晚上不是还另有约会吗?他故意把另字突出来。说完趁吴总愣神的瞬间,挥了挥手示意司机开车,司机一踩油门,蹿入车流中去了。淡蓝色的烟雾升起来,盖住了吴总额头暴突的青筋。
杜伟去了财富广场。站在那里,他仰望这不同于香格里拉的臂围--它更庞大更宽厚,更开放更张扬。这种区别久久地针一样刺入紧缩的心脏,使他忘却了时间。他看见每个人行色匆匆从财富广场穿过,淹没于人潮中,像贝多芬《命运交响曲》中的音符。跳动着,然后消失。
初秋的风刮在脸上,仍然是热烘烘的,煽出一种浮躁。
杜伟站在黄昏的拐角处,呆呆的,像一本备忘录的扉页,有些灵魂出窍。
黄昏,就堵在那里。堵住了这个城市里所有的欲望和慌张。
第十一章 激情狂欢
符文迪回来时一脸疲惫。他是接到杜伟关于新世界娱乐城突然出现对方撤消签约的电话才回来的。
海静流产了,子宫破裂。而且可能终生不孕。他对胡小曼说这话时,胡小曼没能从他脸上看到一点悲伤之色。他那宽敞的额头像一面厚实的影壁,挡在思维的前沿。一副任人评说的样子。
胡小曼开始同情陈海静了。她似乎看到了陈海静坐在镜子面前伤感的样子,并从镜中看到了将来的自己。虽然她与符文迪可能根本没有将来。但她心里同时又希望获得一种非常满足的平衡。陈海静在她与符文迪之间,的确是道难以逾越的天堑。这种关系就像大陆与台湾的关系。微妙而无法解释。他们像一对偷渡客,不知疲倦地在台湾海峡来来去去,洇渡着。
她想起那次符文迪在午后的树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亲了自己。他情不自禁地拥着她,那幸福的感觉就像阳光透过每一片叶子密密匝匝地包裹着自己。似乎所有的来去的人都在向他们微笑,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在大街上漫步。阳光明媚。
符文迪应该不算一个很好看的男人。但他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他的智慧曾让他迷恋,他的言语像河蚌一样打开。她承认自己是一个很小资的女人,她了解自己的欲望是无限的。她知道这一切是充满危险的,但她愿意在这种奇怪的乐趣中猎捕自己的所需。她对自己血液中流淌的天生的冷酷感到兴奋。
这样岂非挺好,你可以合理地提出让她还你自由了。她说。说完,她觉得自己终于释放了自己,全身感到说不出的报复后的快意。
符文迪愣住。然后感到震惊。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冷嘲热讽的话来。
同时,一股愤怒的热流从小腹直从而起。但他居然镇定地笑了笑。
你晚上还有课,我也得去公司看看。这几天忙完后我会找你。符文迪装作看破了她的心思。于是彼此都没了兴致。符文迪说完似乎忘记了在她手背上拍拍的习惯,转身离开了宾馆。
他其实悲伤到了极点。男人都有这个毛病,怒极反笑,擅长化悲痛为力量。
杜伟在电话里对他说,根据对方的反应来看,可能是有人泄露了新世界娱乐城项目的资料。他当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胡小曼。这个一会儿像只猫,一会儿像只飞翔的鸽子,一会儿又像只青蛙的女人。他甚至想到了这个女人在近段时间与他相处的过程中出现的短暂的精神恍惚。
两人激情式地相好几年来,从未这样冷淡过。当初他们在一起时,很大程度上是双方身体的需要,欲多情少。那时胡小曼乐意跟符文迪在一起,愿意把一切都给他,还是有些利用的想法。符文迪在事业上的成就和床上的成就都非常出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符文迪并未能给她实质性的帮忙,也不是一心扑在她身上。符文迪只是觉得胡小曼浑身充满刺激、新鲜、有活力,但他绝不会为她去牺牲个人的稳固家庭的。她也不会要求他与她结婚。这是他自始至终都清醒的一点,他甚至把这种清醒看成了一种信念,一种推动自我发展的必要信念。慢慢的,随着两人的深入了解和沟通,情感的因素增加了。但矛盾也随之增加。符文迪知道她是害怕有人瓜分他们之间的这种情感的,不由得,胡小曼开始变得神经质了。同时,她增加了对他经济上的追索。
这无疑是致命的。
再次见面时,胡小曼向符文迪提出要十万。算我借你的。她说。
符文迪问她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她说想同一位朋友合作弄一个项目。
什么项目?符文迪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他是反对胡小曼好好的舞蹈教师不做,去瞎折腾。
你没看“圣地会所”那里目前很火热吗?我那位朋友恰巧有张近一百平米的铺面在那里。已经装修好了,我们商量好了弄一间小资阶层的酒吧。顺便帮“圣地会所”销售金卡。胡小曼眼里开始放光。
其实并不贵,对吧?她补充说。
是不贵。的确不贵。符文迪知道那里开张一般至少得要六十万以上。十万当然不贵,但他今天没兴趣讨论这个问题。陈海静的出事和新世纪娱乐城项目的莫名其妙易手,都让他感到烦燥。
何况胡小曼选择性爱之前提出这个问题,让他明显感觉到她是在利用他。太赤裸了。这令他心里很不舒服。他心里其实是同意了,这是代价。毕竟他在胡小曼的“土地上”享受了两年多的柔情。但他嘴上却说等等吧,考虑一下。
应该说符文迪是以树的形象出现在胡小曼面前的,而胡小曼却把自己变成了藤。最终没能成为独立的一棵树。而胡小曼是渴望成为一棵树的。
胡小曼感觉到了他的不快。午后的性爱胡小曼显得格外卖力。在符文迪身上翻江倒海非常巴结。她想剥除他的所有警惕,让他达到全身心的放松和舒坦。但符文迪的反应并不强烈,他感觉就象花了十万元在某个豪华宾馆的大门内放了一炮。太贵了。
一周后酒吧终于开张了。生意果然很好。
符文迪没有去。一个原因是陈海静想让他陪着到香港散散心;另一个原因是他自己提不起精神。自从上一次无意中从“圣地会所”路过时,看到胡小曼与林巨森手挽手走出来的那一刻起,符文迪就有一种预感:他和胡小曼之间将因为这间酒吧而发生情感地震。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胡小曼居然会一转身就投到“圣地会所”老板林巨森的怀抱。
而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胡小曼的那位合作朋友就是林巨森!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巧?他问自己。
第十二章 觥筹交错
第十二章觥筹交错
九月的天空虚无得像一堆乱草掩饰下的白纸。午后的阳光透进来,照着杂乱无章的办公桌。符文迪陷在老板椅里睡着了,像一个刚刚生了孩子的女人,疲惫而缺乏光泽。
胡小曼终于离开了他。
这个女人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猫一样离开了他。然后像一只长腿青蛙,迅速地蹦到另一张荷叶上。
出了公司大门,他点了一支烟。然后用手机约杜伟在“上苑食府”见面。
符文迪在大门外徘徊了一会儿,他一直在努力让自己把过去的一切从大门口开始斩断。抽完最后一口烟,左手抖动了一下,烟头直飞出去,正好落入附近的阴沟里。她离开他是认真的。他说,然后慢慢转身离开。
杜伟一点差十分到了“上苑食府”。符文迪已经找了个包间坐下等他。
喝点什么?符文迪一面问他,一面将菜单推到他面前。
杜伟谦让了一下。符文迪就点了几道总统菜系中的名菜。有两道叫“基围虾”和“陈皮水鱼”。杜伟注意到张音喜欢的“西施浣纱”(又名云腿竹笙扒菜胆)也在其中。
二楼大堂左侧的茶室内响起了古筝的声音。杜伟的目光从二楼的楼栏掠了过去。声音还在继续,是位身着奶白色碎花旗袍的女子。她深深地俯首,然后又抬起头,她似乎掠到了杜伟的目光。她在浅笑。杜伟不由得报以微笑。附近的雅座里传来猜酒的吆喝,很不协调地将两种声音混合起来。符文迪表情柔和,仿佛在为一个不相关的人应景似的欣赏这一幕。他点燃一根烟,将眼睛转到杜伟脸上。这张脸清瘦而安静,看不出一点与深圳这座城市的生命息息相关的东西。甚至也找不到任何东西南北的座标,它坦然而放松,简洁而生动。仿佛正在接纳一个时代和另一个时代的掌声。符文迪不知自己该替这张脸高兴还是悲哀。杜伟静静地坐着。符文迪突然觉得他并不像个做策划的天才,他只是一个帅气的孩子,外表稚气内心清澈,符文迪希望他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一瓶五粮液去掉一半。符文迪已经略有醉意。
他说,你跟我多久了?
杜伟想了想,说快两年了。
符文迪哦了声,仿佛陷入了回忆。一张瘦削的脸变得舒缓起来。杜伟猜他想说什么。果然,符文迪又接着说,刚跳到深圳时,接到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房地产全程策划。有一天,他到工地去检查进度。雨下得很大,后来台风过来了,终于掀开了棚顶。手机进了水,他就在那破碎的工棚里一个人呆了一夜。那一晚使他明白:身体是不能承担恐惧的。就像灯,是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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