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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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描-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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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不得而知。公司里的同事对泳文也有议论,因为她与郁烟关系密切,所以他们说,郁烟和泳文是一对同性恋恋人,所以郁烟和Gavin分手。只是泳文的再次出现让他们疑惑不解。他们对这样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用尽百般恶毒的语言描述形容,让泳文觉得可笑。如果不是为了谋生,她想她不会在这样的是非之地里呆下去。可是谋生又是泳文所要面对的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事。所以她忍受着这些其实并无关紧要的事。
郁烟还没有任何消息。她在这个世间如同一滴露水,轻易地消失,而且消失了不能牵动任何人,包括泳文。她只是常常记起她,记起她们肤肌相亲的温暖和悲凉的感觉,就像记起走过某一棵树下接受到的树叶上掉落下来的雨滴,温暖或悲凉只会是停留在肌肤上的知觉,无法深入。
她又开始了深夜在酒吧买醉的生活。Romance的老板渐渐熟悉了泳文。每次泳文来的时候,不用说话,他就会在吧台上摆上一杯威士忌加冰,然后泳文便一边喝酒一边观望黑暗中的人群。有几个年轻的男孩,每次来的时候都寻觅漂亮女孩,过去和她们搭讪,喝酒,直到带她们去酒店开房间。这样的生活方式非常好,两个人深夜邂逅,在情欲上各取所需,过后不需要谁对谁负责。爱情,诺言,温暖,与这里的人们背道而驰。
她看见郁烟也是在那一间酒吧里。那是在郁烟消失三个月之后的夜晚。一切似乎在预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泳文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坐在角落里光线最暗的一排沙发上和一个日本女子接吻。她们的接吻长久持续,以至于一时间,泳文以为她与那个女子是真的在恋爱。不过这样的疑虑只存在了一刹那。郁烟回过头看到了泳文。
泳文清楚她的装束后便立即明白了她与这个女子的关系、那时候已经是深秋,郁烟却穿着一件蕾丝胸衣和短裙,并且她化了妆,嘴唇上涂着银白色的唇膏。平时见到的郁烟,除了和Gavin在一起时,无论天气多么热她都穿宽松的长裤,而在酒吧看到的她,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性感风骚的味道。这样的味道,只会是为了某种吸引。
郁烟看到泳文时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把那个女子抛在一旁径直向泳文跑过来。她搂住泳文的脖子用力往她身上蹿。她说,泳文,我终于见到你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束蓝紫色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神天真愉悦,一如她们初见时的样子。在人群中这样暴戾天真的女子并不多见,所以泳文有时候会尽量地,想要珍惜一下她。
她问郁烟,你什么时候回到上海。
一个星期以前吧。不太久。
这么长时间一直在昆明?
怎么可能,郁烟又笑起来,我去了一趟西藏,钱花光了所以回上海,没想到这么快又遇到你。她贴着泳文的耳朵说,不生我的气的吧。泳文摇头。
郁烟说,其实那天你对我动手的时候我曾发誓不再理你。
那为什么现在又理我了?
一路上遇到一些人,发生了一些事情,然后我才发现你的好。
哦?说来听听。
算了。郁烟冲她摆摆手。不提那些倒霉的事了。喝酒。她示意老板再给她一个杯子,然后倒上满满一杯的喜力。
那是一个快乐的日子,两个人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说笑。郁烟的笑声总是带有一种全然不顾的纵情,只是被酒吧里的重低音摇滚压住了,并不十分响亮。这样的笑声可以随时随地的响起。在放着悲情片的电影院,在人声鼎沸的川菜馆,在凌晨时分空荡荡的公路上。没有人知道这笑声之下隐藏着什么,只能听到,这种笑,犹如刚出生的鲜活的生命。毫无顾忌,没心没肺。
走出酒吧时天快要亮了。郁烟抱着肩膀说很冷。泳文下意识地把外套递给她。她拒绝。然后她在宽阔的马路上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放纵地笑,泳文追上去。两个人就这样像孩子一样欢快地跑。跑了很长一段路,郁烟终于停下来,她问泳文,你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很长时间。几乎是,一直以来。
她笑,她说,我还有几件事没有对你说。
你说。
第一,我怀孕了,孩子可能是一个拉萨男人的。第二,我打算半年后结婚。第三,这半年里我想拍一部电影。
那你打算具体怎么做。
第一,我准备把孩子打掉。第二,半年之后我遇到想和我结婚的男人我就结婚。第三,我准备回四川老家拍一部关于往事的片子,之后再回来。
泳文笑着抚摸她的头。看来这三个月你经历了不少事情。
没有啊。郁烟摇头。这些事情的后两件我早就想好了,第一件纯属一个意外,我也不想这样。都怪那个拉萨男人,他喝多了酒就乱来,我还没有醉他倒先醉了,早知道他酒性那么差我就不该找他喝酒。郁烟开始絮絮叨叨,脸上却是满不在乎的表情。泳文递给她一支烟,她拿过来猛烈地吸了一口。其实我是多么想生一个孩子,但我又反复提醒自己,我想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所以还不能把自己完全地交付出去。
泳文点头。她把外套脱下来给郁烟披上。先跟我回去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
郁烟在泳文上班的时候独自去医院堕胎。她知道那会很痛,所以不能让泳文看到。她,泳文,玄清,总是不愿让别人看到他们软弱的地方,因此很多艰辛的事情,他们总是要独自承担。我认为那是童年时缺乏关爱的一种表现。
郁烟对泳文说,在手术台上我以为自己会死掉。我想哭出来,或者喊叫几声。但我终究是要忍耐着。我知道我承担下了一些一个人难以承担下来的事,所以我是那样自豪,便可以忽视掉所有的疼痛。我一直问自己,这样的坚强可以持续多久,从少年的时候开始,我就在接受着这样的生活:没有人能知道我的痛,没有人能看到我的眼泪,即使是死掉,也没有人感到心痛。所以我必须要坚强一些。其实这样的坚强,早已让我痛而寒冷地,面临着死亡。你是不是也是这样。
泳文紧紧地拥抱着郁烟。她不知道能对她说些什么,她亦不想就此来探知她内心的阴影。她害怕她们的阴影会重叠在一起,滋生出恶。她什么都不说,只是用身体的温度去抚摸,去安慰。
她问她,如果我们曾因为痛,因为寒冷,因为缺陷和阴影而强迫自己去爱,那么这样的爱,与真爱相隔多远,与罪恶相隔多远。还是在靠近着万劫不复。
谁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包括我。这样的问题以一种迅疾的方式在两个女子的生命中传送,并猛烈冲撞。没有人能明白,只有她们懂得。
17
郁烟身体复原之后便决定动身去四川。泳文不知道她会拍一部怎样的电影,如何去拍。她没有对她做太多的说明,就像泳文没有向她透露自己的绘画一样。她们都在以一种方式来记得,或者遗忘,而且她们的这一种方式,只用来做暗喻式的表达,并不用以交流。
郁烟走的时候她去送她。两个萍水相逢的女子,站在候机大厅里告别。这样的告别因感情稀薄而感觉平淡。郁烟穿着大大的烟灰色男式茄克,灯芯绒裤子,看起来已经有一点电影导演的味道。泳文问她,去拍一部电影耗费会很大,你打算怎么办。
郁烟笑。她趴在泳文的耳朵上轻轻说,你知道我是怎样认识Gavin的吗。我在夜总会跳艳舞,他到后台塞给我张张大额钞票,然后我就跟他走了。郁烟脸上满不在乎甚至有些自嘲的笑容让泳文感觉心痛。她说,你要保重。
再次见面不久的郁烟就这样离开了。看到她提着行李进安检时,泳文心里没有任何感觉。这个女子在泳文生命中不会留下任何东西,所以不会带走任何东西。泳文想如果她在十四岁遇到晓予之前遇到她,那么这段感情会与现在截然不同,那应该是剧烈的爱,美满的爱。但现实就是,她在晓予死之后遇到她。这就叫做命定。泳文命定无法拥有剧烈美满的爱,所以这两个女子,就这样分别出现。
郁烟离开的时间很短暂。在泳文丰盛却又有所匮乏的生命里,那就像是一场电影里镜头切换时一闪而过的空白。她不定期的写信回来。她说到她在四川的生活。她说她到高中里挑演员,很多孩子来报名,他们都充满好奇和旺盛的生命力,只是到后来那些孩子的父母都出来阻止。她只觉得好笑。最终还是挑到了演员。她说她要拍的是一个短片,大概只会有四十五分钟。拍摄得并不顺利,但她觉得满足。她说她终于明白,心满意足带来的快乐远远胜过沉堕,因为两者截然不同。
春天的即将过去的时候郁烟寄过来一张她和演员的合照。她看过去非常瘦,皮肤黑了许多,但是很健康。她的眼睛明亮得看不出一点阴影。那些阴影,泳文相信它们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覆盖了。或者,隐藏得更深。她说,她要回来了。
一起收到的还有玄清的信。他出狱了。他说希望见她一面,他想了结一些事情。在信中他言语简短,没有透露任何他的想法。泳文合上信纸,她想尽力地考虑一下这件事情。只是能想起的,只有北方夏天麦田里剧烈的阳光,以及她在画纸上留下的形象。那个形象让她疼痛。她认为她应该去见她。其实她当进并不明白,避而不见才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只要她的意志足够坚决。
18
郁烟回来的时候泳文已经决定要动身去西安。她暂时没有告诉她。这两个随时可以亲密无间或是反目成仇的女子,从不向对方透露自己心里的想法。就像郁烟。她回到上海之后并没有直接找泳文,而是跑到一个偏僻地段的旅馆里住了三天,喝得不省人事,然后才给泳文打电话。泳文找到她后直接把她送进医院。对于这半年的生活,对于她的电影,她只字不提,泳文也不过问。
郁烟因为长时间的酗酒身体变得很虚弱。住在医院里的那一段时间,她苍白消瘦,这副样子让泳文觉得心痛。她想她应该受到照顾,不是一时,而是一世。这样她才能安定下来,健康起来。
她说,我明白你为什么会决定在拍完你的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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