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还那么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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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还那么远吗-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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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中意的男子去小树林或者葡萄园里约会,如果天空中有彩虹出现,就代表他们那是一段天赐良缘,她们说孙婆婆绣的东西天生就与彩虹有关,这个名叫“天籁村”的天空中的彩虹,从一座雪山顶峰一直跨越到对面的雪山顶峰,横亘了一整个村落。我起初还不相信这些,直到很久以后。
寺庙后面的那座钟楼上,此时又有大股的风穿来穿去,风将那口大的铜钟撞得嗡嗡响,像一口呜咽的泉眼。孙婆婆从来不让我上去,她总说在钟楼上会看到我们最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从走廊里过的时候,孙婆婆喊住了我。
“小落,帮我找找还有没有金色的绣线。”
我于是打开她面前桌子上的一个小木匣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绣线和针,可是里面根本没有一点点金色的线。
“没有啊!”我说,看看她,她身边散乱着许多的碎碎的布片和已经绣好了的东西,她手忙脚乱的在灯光下面穿针,弓着背眯起眼睛穿了一次又一次,却都穿不进去。我于是接过她的针线,帮她穿了过去,她这才说:“哦!原来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用过金色的线了,你瞧我都忘了。”
“孙婆婆你要金色的线绣什么吗?你一向不用这种颜色的线的。”
孙婆婆抿嘴笑了一笑,摸一把我的头发。
“我本来想要绣样东西送人的。老婆子我绣了几十年的小玩意儿了却从来没绣过什么东西送过别人。”
我没有再问什么,煤油灯细细瘦瘦的灯光纺锤一样不断的缠绕到孙婆婆敏锐的眼角,使她的眼睛蓦地掣过去一道携带着春天落日时刻金黄色的光辉。她的眼窝一直是陷得很深的,却十分明亮,她把头抬起来,细看我一遍,“小落,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是吗?哪里不一样了?”
“若是以前,你被别人又追又敢,一定会在山上躲好几日才肯回来,可是你今天就回来了。”
轻轻把下巴扬了一扬,我说:“也许有些东西,是真的躲也躲不过的吧!”说完,微微一笑,退出房门去。
次日醒来天才蒙蒙亮,只有一点点微弱的白光从木制雕花的小窗子射进来,就正好在睫毛这里形成一个好看的圆弧形,外面的树杈上已经有鸟在鸣叫了,燕子,鹌鹑,黄鹂,发现这个地方的鸟尤其多,一早就闹腾起来,像一阵一阵及时赶来的雨一样掠过窗前那片茂密的林子,或者湿润的山谷。我也已经习惯在天刚亮的时候起床,掀开被子,走到窗子前面,趴在窗台上慢悠悠的等候天越来越明亮,看村子里的人慢慢忙碌起来。那总是一片分外开阔的视野,像由一把折扇忽然打开的世界,所有一切都曾收拢在这把扇子里,一下子,就像一幅好看的山水画展开在眼前,一路铺开去。
我永远不会忘记每天清晨时候的光景,那一片安详与和谐。我把窗子再推开一点点,便触到了屋外的湘妃竹的枝干,那也叫泪竹,竹子上面悬挂的露水窸窸窣窣滚落下来,那些晶莹的小水滴总是像一只只活泼的小飞蛾一样在我的睫毛和头发里面飞来蹿去,我觉得自己与天地是那样的靠近了,总是感觉这样甜蜜的水滴顷刻间就润湿了干燥了一夜的嘴唇。还有那些粉红色的花瓣,以及在天空中簌簌起飞的蝴蝶,总是我眼前不可比拟的奇景。
不远处的小溪流从高低起伏的木屋子中间穿过,女孩儿们在微薄的晨雾里打开窗子,脸庞像雨后彩虹一样轻轻浮现的惊喜,宛如摔在草叶上的水滴溅起无数的光彩来。女孩看见自己窗前挂着的那些用香草编织成的小结,就会格外的雀跃,眼角飞满这一日中最灿烂的笑意,那些结常常编织的像一颗心的形状,有时候更像悄悄栖落下来的蝴蝶,被村子里的男孩们夜晚的时候偷偷挂在自己心仪的姑娘的窗上,挂得多的,就像一串风铃一样垂悬下来。我知道,在窗前挂着的,是一颗颗等待爱情的心,它们将满满的爱意塞在那颗草编的结里,姑娘因此而两腮彤红,那是被幸福溢满了的结果。但是,那个女孩儿,那个叫竺儿的小女孩,她推开窗子却总是没有能等到那个她一直在等候的香草编织的结,为此,她总是在太阳晒上她的额角的时候,失望的垂下睫毛去,那一片淡淡的阴影就被覆盖在下面了。
这些草编的结使我想到和余佳在小树林的草地里编的那些结,那样多的结,却被我丢失在另一个世界里了。
摸摸手中的那一枚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它是我唯一可以触摸到以前那个世界的一条细微的边角。它特殊的气味一点也没有坏掉,它与那个世界还是相通的,仿佛只有它,才聊以告慰我对另外一个世界未尽的牵挂。你很难相信,我手里此时握着的,就是那一枚一块钱的硬币,有大朵的牡丹花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字迹。这简直像一个笑话,我来到这个世界,就只带来了它,而我离我的国家已经那么远了吗?
我曾经试图在这个世界里用它去向村子里的人买一个烤面包,他们不肯,以为我在捉弄他们,所以我来这个世界的前几天,忍受了前所未有的饥饿与恐怖。我就捏着它,辗转了一整个村落,然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仿佛是我生活过的地方。
我将这个硬币装进袖子里,再抬头去看外面的时候,这世界就如此美丽了。那些木屋子旁边搭着的许多葡萄棚,葡萄藤一直缠绕到屋顶上方的烟囱上,紫葡萄和白葡萄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最夺目的钻石一样簇拥在一起。一些在自家的篱笆墙里面弹奏竖琴的姑娘和男孩子们,他们是早晨里最袅绕的一缕晨光,清澄的笑容仿佛一片会飞的枫叶,那样红,从一个篱笆穿梭到另一个篱笆里。篱笆外面开着大蓬大蓬的鸡冠花,和将要萎谢的紫红色夜来香。早晨在溪边浣纱的女子总会直起腰来甩一把水珠,然后唱两句这里的民谣,清脆而高昂的曲调仿佛天籁之音。
不久,越来越多的人向圣女庙这边聚过来了,我知道他们都是来朝拜圣女菡萏的。
圣女是乘着马车来的,她像一个用冰雕的美人,晶莹洁白,甜美的微笑仿佛一缕春风那样绵长。她步伐姗姗,像团白雾似的飘到寺院中间的祭坛上。
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圣女,她的名字和她眉中间的那朵莲花形状的印记一样使人充满了景仰和喜爱。她在祭坛上面,脸朝着头顶那一丛稀疏的菩提树枝,还有宽辽的天空,将双手举到半空中,用纤长的手指拼成一朵绽放的荷花。微微的合上眼睛,纯澈的光芒从她的眼底流泄出来。忠诚的信徒们便在祭坛周围向她跪下去。这使我想到清朝时候的白莲教,但是这里的信仰却像山峰上白皑皑的雪一样透彻,没有任何潜伏的危机和污浊。
“请给予我们永世的幸福吧!让美丽的菡萏开在心中。”村民们说。
她便低下昂起的头颅来,轻轻一笑。长头发洒下来,白色的裙纱扬起来在风里像蝴蝶那一层薄薄的翼。她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也许更加没有人相信,她嘴唇上竟结着那么细细碎碎的一层冰晶,他们无所不能的圣女已经这样苍白了啊!
一切朝拜都只进行到中途,就有一群仆从一样的人抬着一个昏迷的小女孩闯进人群里来,紧跟着的还有后面的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女人。
“圣女,圣女,你看看我的女儿吧!她今天早上就病了,一直没醒过来。你看看姮姮吧!她这是怎么了呢?!”
是的,那的确是姮姮,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尽管她此刻已经病入膏肓的样子,整张脸上都溃满脓水,红色的痘疮像腐烂的块状树根在她稚嫩的小脸上肆意,她被一层华丽的被褥包裹在担架上,我于是向她靠近,我要弄清楚姮姮她是怎么了?她要死了吗?她为什么也来到了这个世界呢?
然而我还未能靠近她,那个女人就抓起我的胳膊来,死命的掐着我说:“是你!就是你!若不是你,姮姮不会生病!没有你这个不祥人,我们村子都是好好的!”
他们所有人于是都向我攻击起来,纷纷捡起石头来向我身上扔,我连躲都来不及躲闪。
是圣女,她来到那个愤怒的女人面前,将手搭在她的手上,用她温软的口气说:“夫人,或者姮姮的病真的与她无关。”
夫人听圣女这样说了,仿佛是被圣女的光辉击退了回去。我却陡然冒出一句话来,“我认识姮姮,我知道她患了什么病,我也许可以治好她。”
他们仿佛都不肯相信我这个狂妄的,大言不惭的人。圣女走到姮姮面前,探手抚摩一下她的额头,她说:“姮姮仿佛病得不轻!”我看到她眼睛里的焦虑。
“你们相信我一次吧!我以前生活的那个世界,有很先进的医术,我从电视杂志和网络上都学到了一些治疗方法,也许我可以试一试!”
“不行不行!”又站出来几个年老的男人,顽固至极,说什么也不让我靠近姮姮一步。隔着眼前的这些人,我看到奄奄一息的姮姮,气恼的喊:“难道你们是要眼看着姮姮死去吗?”
大家沉默了,却仍严严实实的挡在面前。
“就让她去给姮姮看一看吧!”说这句话的是那个女孩,那个我每天早晨都会特意留意她推开窗子看香草结的小女孩子,每每看到她的失望就使人有一种心疼的感觉,还依稀有些同情。爱情是我们一生都在孜孜不倦追寻的一只狡黠的小兽,离它太近它就冷不丁回头咬伤你,离它远一点就只能遥遥相望,谁也不能安安全全的捕捉到它。而这个小女孩就是那样一个在爱情里辗转难安的人。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走出来为我说话。
“竺儿,不要胡说!”一个老人生气的将竺儿拽到旁边去。
她却又说:“我见过她在森林里为一只受伤的兔子治过伤,没过两天那只兔子又活蹦乱跳的了,她是个好人!”小女孩强调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向我投过来友好的一瞥,还有一个笑。
我忽然一阵眩惑,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如果换掉她身上的那些繁冗的衣饰,如果她的头发能在头顶绾成一束,那么她应该是和倩倩长得十分相似的。瘦小的身材,又有点桀骜的小脾气,眼睛里流转的灵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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